到現在也沒明白。古漢語不靈。得不了真經秘籍。聽的看的都是大概。而且往往是以訛傳訛。讀典籍,靠半吊子文人的翻譯是極其不靠譜的,跟讀大多數中文翻譯的英文書一樣不靠譜。
相反,能夠將中文翻譯成英文而出版的東西,通常是相對比較靠譜的。一是各自領域的專家在弄翻譯。二是英語國家出版界足夠專業自律。三是這些國家讀者沒興趣讀對其它國家文字的垃圾翻譯。
如今,即使是中華書局等傳統名社弄出來的古籍譯文,也是不可靠的。仔細想想,各行各業有真才實學的專家還真是鳳毛麟角。抬眼望去,滿坑滿谷的都是一知半解而招搖撞騙的東郭米斯特。而且還都是膽敢張羅獨奏。
難怪劉文典曾經奚落沈從文。西南聯大時期,日軍飛機出動轟炸時,師生都要急忙躲飛機。某次,劉文典看見沈從文也在跑,就不屑地嗔怪道:炸死我劉文典,華夏之大再沒有人講莊子了。你沈從文一個弄現代文學的也急著瞎跑啥?!
現今誰有這氣派? 首先得有玩意兒呀。想想沈從文那是多牛。劉文典那得自覺多麼更牛!
曾經粗讀《韓非子》。不夠系統深入。最近,再次進入韓老師的世界。
先看看最有名的篇章之一:說難。
遊說之難。
進諫之難。
忽悠之難。
拍馬屁之難。
現代漢語翻譯和經典英文翻譯分別單列。現代漢語翻譯取自百度百科(該網頁沒有給出來源)。英文翻譯取自於Burton Watson的Han Feizi: Basic Writings,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4/2003。
原文:凡說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說之之難也;又非吾辯之能明吾意之難也;又非吾敢橫失而能盡之難也。凡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之。
現代漢語翻譯:凡是進說的困難:不是難在我的才智能夠用來向君主進說,也不是難在我的口才能夠闡明我的意見,也不是難在我敢毫無顧忌地把看法全部表達出來。凡是進說的困難:在於了解進說對象的心理,以便用我的說法適應他。
英文翻譯(The Difficulties of Persuasion):On the whole, the difficult thing about persuading others is not that one lacks the knowledge needed to state his case nor the audacity to exercise his abilities to the full. On the whole, the difficult thing about persuasion is to know the mind of the person one is trying to persuade and to be able to fit one’s words to it.
英文是意譯。感覺是根據現代漢語版本翻譯的,而不是從原文直接一一對應翻譯的。如果一個人同時精通現代漢語和英語,不知道哪個版本會感覺更加精準、明晰。
無論如何,有了中英兩個翻譯的版本,理解原文就相對容易多了。沒有翻譯的話,反正我是不可能真正看懂原文的。上面開篇第一段,基於上述中英翻譯,我的理解是:
大凡晉言之難,並非在於我肚裡是否有貨能夠以之晉言;亦非我的辯才是否能夠言達心聲,也不在於我是否敢於將自己的見解和盤託出。真正的難處,在於明了晉言對象的心思,並使我之晉言正中其下懷。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橫失」二字具體是啥意思)。
接下來,韓老師展開說明。說白了,就是看人下菜,區別對待:要名說名。要利言利。
而對於假要名聲真要利益的人,你給丫晉言說名,丫肯定假裝接受實則躲避;你給丫晉言說利,丫肯定暗中接受,明面上不搭理你。
名和利。真和假。2X2矩陣。韓非子早就會畫了。只是「真要名聲不要利益」那個象限沒有展開說而已。估計是空集。
「夫事以密成。語以洩敗。」 這句話無需翻譯。
「凡說之務,在知飾所說之所矜而滅其所恥。」
這句話也很直白,英文翻譯更直白。The important thing in persuasion is to learn how to play up the aspects that the person you are talking to is proud of, and play down the aspects he is ashamed of.
基本上是繼續叫你曉瑜晉言對象的心思:
要多說那些丫引以為傲的事兒,別提那些丫拼命要藏著掖著的事兒,要讓丫從容真切地感覺那些事兒都不算事兒。
韓非子不僅會畫矩陣,而且是案例分析的高手。不亞於HBS的任何大拿。不就是講故事麼?!俯仰皆是。順手拈來。
昔者鄭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娛其意,因問於群臣:「吾欲用兵,誰可伐者?」大夫關其思對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國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遂不備鄭,鄭人襲胡,取之。
一個字兒,manipulation!操縱,欺詐,玩弄。
為滅胡國,不惜嫁自己的閨女給其國君,不惜故意發問而不眨眼地殺戮自己(多嘴)直言的臣下。忽悠對手。兵不厭詐。都是行為藝術。
宋有富人,天雨牆壞,其子曰:「不築,必將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鄰人之父。
同一句話,不同的人說,效果完全不一樣!
昔者彌子瑕有寵於衛君。衛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刖。彌子瑕母病,人聞,有夜告彌子,彌子矯駕君車以出。君聞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忘其犯刖罪。」異日,與君遊於果園,食桃而甘,不盡,以其半啗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味,以啗寡人。」及彌子色衰愛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固嘗矯駕吾車,又嘗啗我以餘桃。」故彌子之行未變於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見賢而後獲罪者,愛憎之變也。故有愛於主,則智當而加親;有憎於主,則智不當見罪而加疏。故諫說談論之士,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說焉。
同一件事兒,不同的情境說,結果大相逕庭、完全迥異。
韓老師早就懂得權變理論。
非常老練地使用Contingency Appro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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