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幾十年最多上百年,就走到盡頭,不只是人類,所有生物都有自己的周期。對於歷史的長河,這短短的幾十年上百年猶如曇花一現,那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看《駱駝祥子》時,活著對於祥子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活著等於死去,而看《活著》時,活著本身對福貴來說就已經很有意義,因為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之所以拿這兩個小說人物作比較,因為作為讀者的我們看來,他們最終的命運都很慘,最親的人一個個離開,只剩下自己,他們開似有著相似的結局,然人物本身對生活和活著的卻有不同的感悟,也造就了他們不同的結局。
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對「活著」的理解必然也不一樣,祥子和福貴兩個生在不同年代的人(中間隔的時間也不長),不同的起點,相似的命運,昭示我們面對苦難時的不同的境遇與心理,最後的結局必然不一樣。
01不同的起點,相似的人生
祥子正直貧窮的農村青年
老舍筆下的農村青年祥子自幼父母雙亡,18歲時來到城市去討生活,他覺的只有到了那兒,才能掙到錢,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於是他努力奮鬥,從小過慣苦日子的祥子靠勤勞的雙手掙錢,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是難事。
他正直,善良,淳樸,一心想買上自己的車當家做主,剛到城裡時,他是個高等車夫,奮鬥了3年,終於買上自己的車,這輛車是他通向未來美好生活的渠道,通過這輛車他看到了他的車廠,不幸的是為了能多賺錢,他反而賠上了自己的車,這使得他過好日子的願望的時間又拉長了很多。
祥子活著的意義就是賺錢買車,第一輛車被大兵拿去了,他還要買第二輛車,買車是他終其一生追求的目標,有了車就有了一切,第二次買車的錢被孫騙了,他還要再攢錢買車。
這跟他的成長背景有著很大的關係,勤勞致富一點沒錯,可是他太軸了,俗稱的「一根筋」,這樣的性格也為他日後遭受的境遇直至墮落埋下了伏筆。
他要買車時,沒人能阻止得了他,他要墮落時,也沒人能拉得住他。
福貴地主家不務正業的兒子
餘華筆下的福貴是地主家的兒子,從小沒吃過半點苦頭,不務正業,不好好上學,私塾先生讓他念《千字文》,他對四書先生說「好好聽著,爹給你念一段」私塾先生對福貴的爹說「你家少爺長大了準能當個二流子」果不其然,後來福貴確實成了個二流子。
福貴覺著不管怎樣,父親的一百多畝地總不會被自己敗光,可是後來他還是被龍二設下的圈套敗光了所有家產。
福貴輸掉所有家產後,很害怕,曾想到去死,其實他沒真的想死,只是想著讓他爹給他還債有些怕了,福貴沒吃過苦,這時的他雖然輸掉了所有家當,但還不知道生活的苦難究竟有多苦有多難。
福貴跟祥子有著不一樣的童年,他們對人生的感悟也不一樣,一個從小金尊玉葉有人伺候,無需為生計發愁,上學都不用走路,一個從小就窮,知道要靠自己的雙手才能掙得吃食。
原本這樣的經歷應該讓祥子更懂得珍惜活著的機會,可對於好日子的渴求以及理想和現實差距預估的太大落差,使得祥子連活著的勇氣都喪失了,對於他活著比死了都難受。
福貴從輸掉財產的那一刻,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想死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害怕的不是輸了家產這件事本身,而是怕被他爹打罵,他根本不想死,他覺的就是死了,家產還是輸了,事實已經擺在那,不會因為他死有所變化。
02不同的際遇,相似的命運
祥子的一生曲折迂迴
第三次買車,為了葬虎妞又賣了,祥子已然沒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小福子是壓倒祥子的最後一根稻草,精神物質雙重的打擊,他徹底的成了一具活著的「屍體」。
祥子,多麼體面的祥子,變成個又瘦又髒的低等車夫。臉,身體,衣服,他都不洗,頭髮有時候一個多月不剃一回。他的車也不講究了,什麼新車舊車的,只要車份兒小就好。拉上買賣,稍微有點甜頭,他就中途倒出去。坐車的不答應,他會瞪眼,打起架來,到警區去住兩天才不算一回事!
活著對祥子來說就是煎熬,此時死對他來說才是解脫,他得了髒病,對於此時的祥子,活著都太難了,要吃飯,就必須幹活,得了髒病的祥子已經不能拉車,唯有給人家的紅白喜事充充場面,就這點對他來說都很難「髒病使他邁不開步,正好舉著面旗,或兩條輓聯,在馬路邊上緩緩的蹭」。
祥子的墮落源於他為活著之外的東西而活,一開始是車,後來是人,所以他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只能墮落下去,直至滅亡。他沒為自己活過,即便最後到了死亡的邊緣,他還成了金錢的奴隸。
福貴的一生悲天憫地
福貴一夕間成了窮人,父親被他氣死,他成了租種過去屬於他家田地的佃戶,這樣的變化不可謂不小,他也曾被大兵抓去當壯丁,且沒有祥子幸運,輾轉2年才被解放軍救下,回到家鄉,此時,母親已經去世,女兒鳳霞成了聾啞人。
然福貴的人生悲劇才拉開帷幕,老婆家珍患有軟骨病不能幹重活,兒子有慶本就營養不良,為了救縣長的夫人(跟縣長夫人血型一樣),抽血過多而亡,女兒鳳霞嫁到城裡本來挺幸福,後來生孩子大出血死了,留下外孫苦根。兒女的相繼去世,家珍頂不住也跟著去了。
苦根跟著父親二喜生活,二喜在工地上做搬運工,又被水泥板砸死,苦根真的是苦,福貴把他領回家,祖孫兩相依為命,如果至此,也算老天開眼,給福貴家留了個後,福貴可憐孩子沒得吃,給他煮了豆子,孩子太餓了,一下吃撐了,就給撐死了。
生活沒有因為親人相繼的離去給福貴一點安慰,連最小的苦根也沒給福貴留下,把他最後的一絲溫情也剝奪了。福貴一次又一次經受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慟,一個人得要有多強大的心智才能接受這一切的苦難而不瘋狂,是麻木還是隱忍?
我想這絕不是麻木,祥子的墮落那才是麻木,什麼對他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包括生命。福貴沒有墮落,他依然活的好好的,跟他的老黃牛,他還能講他的故事,包括親人一次次離去的過程,他沒有抱怨,只有平和,這是對生命的敬畏。
我是有時候想想傷心,有時候想想踏實,家裡人全是我送的葬,全是我親手埋的,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也不用擔心誰了。我也想通了,輪到自己死時,安安心心死就是,不用盼著收屍的人,村裡肯定會有人來埋我,要不我人一臭,那氣味誰也受不了。我不會讓別人白白埋我的,我在枕頭底下壓了十元錢,這十元錢我餓死也不會動它的,村裡人也都知道我死後是要和家珍他們埋在一起的。
人總是要死的,只要還活著那就好好活。
03相似的命運,不一樣的結局
如果說祥子從正直,善良,有理想的青年,變成無賴,自私,墮落的末路鬼經歷了三起三落的人生變故,至親至愛的兩個女人相繼離去是他墮落的根源,那福貴的人生比起他來要慘痛悲憫的多。
但福貴對生活依然熱愛,他買了頭老黃牛,給它起他們的名字,家珍,鳳霞,有慶,二喜,苦根,如同他們還在身邊一樣。最後他只叫它福貴,一家人就又在一起了。
祥子年紀輕輕就跟老頭一樣麻木等死,福貴還能有說有笑的和死去的親人開玩笑,不一樣的起點,造就了他們不同的人生結局,雖有大環境的影響,但自身的劣根性才是最重要的。
弗洛伊德的學生阿德勒說過,幸運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
祥子的童年老舍先生一筆帶過,可想而知,是悲苦悽慘的,生長在鄉間,失去父母與幾畝薄田。福貴的童年是少爺,上下學都是僕人背著去,腳不沾地兒,父母的疼愛自是少不了。
童年的經歷於他們日後的成長起了或多或少的作用,祥子從小得到的愛很少,雖然他正直善良卻經不起世事的變遷,最後變成無賴,墮落的自私鬼,僅有的那點愛支撐不起他墮落的靈魂。
他只有自私自利,及時享樂,心裡才能舒坦一些。才能把他之前吃的那些苦補回來,這是加速他滅亡的陷阱,他不管,他也無力去管。
福貴,從小得到了太多的照顧和關愛,甚至可以說是溺愛,也造就了他不務正業,好逸惡勞的個性,但自從他輸光家產後,他猛然醒悟,再沒自私墮落下去,再窮再苦再難也不忘樂觀善良,好好活著。
任何事都有其兩面性,但從小得到很多關愛的孩子,成年後即便遇到挫折,也能從溫暖的童年中汲取力量,他們比從小缺愛的孩子更有共情,愛人和被愛的能力。
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共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