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攝圖網
【波士頓教育創新系列專題】波士頓是美國東部的創新引擎，很多的創新都從這裡開始。本專題結合國內教育創新的熱門方向，實地走訪當地的教育創新組織，通過採訪了解他們的新思路與新實踐，給國內的教育創新者提供新的靈感與思考。
創客教育已經不是一個新鮮的名詞了。在中國，創客教育正開展得如火如荼，創客空間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大量創客課程在開發與引進。但同時，創客教育的質量也是良莠不齊。到底什麼是創客教育？創客教育的目標是什麼？和傳統的教育相比，創客教育需要什麼特殊的教學方法論？
Agency by Design是哈佛教育學院Project Zero研究平臺上的一個研究項目，2012年就開始系統地研究創客教育，試圖就以上問題作出回答。項目組實地走訪不同的創客教育基地與空間，採訪大量的創客教育者，與創客教育的實踐者協作建立實踐研究基地，長期而深入地觀察、了解創客教育。下面，我們來看看這個研究的一些發現。
Agency by Design項目組在美國奧克蘭建立的學者社區，和他們一起就創客教育進行研究和實踐（圖片來自AbD）
發現一：創客教育最重要的影響，不是學科相關技能與知識，而是學習與創造的動力
今天我們所生活的社會，並不天然地鼓勵我們成為創客。我們身處的消費主義文化，鼓勵花錢購買解決方案而非自己解決；現代社會生產與消費的分離，讓我們很難看到物品的生產環節，從而不知道它們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
通過大量創客教育實踐者的訪問，項目組發現，創客教育最重要的影響，並不是學科相關的知識和技能，而是塑造性格，發展學生學習和創造的動力。發展創客賦能（maker empowerment）是創客教育的終極目標，即能夠發展出從設計的角度來看待事物和系統的敏感力，把世界看成是可改造的，並且有通過侵入、建立、修繕、重新設計等不同途徑來改造世界的熱情與能力。項目組取名Agency by Design，也是因為通過前期的研究，發現創客教育最重要的就是培養學生形成」我能做到「（I-can-do-that）的動力。
發展創客賦能，要求學生能夠有一個全新的能力去觀察、了解以及和他們所在的環境進行互動。通過進一步的研究，項目組定義了三個創客教育要培養的核心能力：仔細觀察的能力，探究複雜性的能力，尋找設計機會的能力。
AbD項目組發展的創客教育三大核心能力圖（圖片來自AbD）
1）Looking Closely 仔細觀察：不同於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隨意一瞥，仔細觀察要求學生慢下來，有意識地、細心地觀看眼前的事物或系統，去理解事物/系統是由什麼組件構成的，這些組件在設計上是有什麼意圖，從而找到事物之間的細微差別，理解一個看起來簡單的事物/系統的複雜性。
在Pittsburgh Public School的兒童創新項目學習上，學生們被要求用不同的角度仔細觀察一個螺絲釘，並且把看到的螺絲釘畫下來。（圖片來自AbD）
Park Day School的創客老師Todd發起了」拆解項目「，讓學生通過動手拆解日常生活中的常見物品，比如吹風筒，電飯鍋，咖啡機，烤麵包機，電動削筆器等，仔細觀察這些日常用品是由什麼組件構成的。（圖片來自AbD）
2) 探究複雜性：除了看見的部分，探究複雜性要求學生能在觀察以外，思考他們看不見的部分，比如一個物品或一個系統裡面的不同組成部分是什麼樣的關係？部分和整體之間是什麼關係？這個物品/系統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是被誰製造出來的，以及如何使用的？
幼兒園的學生，在老師布置的探索蘋果派的複雜性的作業中，畫出了蘋果派這個物品相關的系統，了解一個蘋果派是怎麼來的。（圖片來自AbD）
3) 尋找設計機會：在仔細觀察還有探究複雜性的基礎上，找到侵入、建立、完善或者重新設計事物或者系統的可能性。
教室的物理環境是一個系統，這個系統有不同的組成部分，Park Day School的老師Alex讓五年級的學生探究教室作為一個物理空間，裡面都有哪些組成部分，學生在教室裡面發生哪些互動，最後讓他們重新設計教室的物理環境。圖為學生們在製作新的家具。（圖片來自AbD）
在了解創客教育的目標以及要發展的核心能力之後，項目組進一步研究創客教育需要什麼樣的老師和什麼樣的教學活動來支持。
發現二：創客教育沒有單一權威的老師，老師無處不在
通常來說，老師是在教室裡面教的那個人，但有趣的是，項目組採訪創客的教育者時，他們指出了很多他們之外的老師，這些老師包括學生，社區裡的創客，在線知識資源，以及工具和材料。而這也是創客教育和傳統的教育最大的不同之一，沒有一個單獨的權威，老師無處不在。
1）學生作為老師
對創客教育者來說，鼓勵學生去教，並且用不同的方法去教，在一個創客教育的環境下是非常重要的。而讓學生扮演老師的角色有很多好處。首先，在有些方面，學生確實是專家，比如使用多媒體來創造，用imovie剪輯或者做一個minecraft的視頻；其次，讓學生來教能夠提高課堂的教學效率，將老師釋放出來做更多的事情；最後，讓學生來教，有助於建立他們的信心。學生可以通過很多不同的方式履行老師的功能，包括同輩之間互相教，教老師，教社區裡面的其他人。
在緬因州的一個創客空間，13歲的Aidan在編程課上擔任輔助的老師。（圖片來自AbD）
2）社區裡的老師
社區裡的成員通常在創客中心的教室裡作為一種資源，提供在場或者不在場的專業指導。很多時候，在創客教育裡面學生會做一些項目，而這些項目要求用到的知識往往在課堂之外，創客教育者會鼓勵學生去當地社區，尋找和聯結那些可以幫助他們的人去教授他們需要的知識。比如，King MIddle School 的學生在一個項目中需要用到玻璃纖維，而玻璃纖維被大量使用於修船，他們所在的城市Portland是一個海港城市，學生們去聯繫修繕船隻的專家來教他們如何使用玻璃纖維。在Brightworks School，學生做的項目當中有一個環節，需要製作一個複雜的地圖，他們找到當地一個專門製作地圖軟體的科技創業公司，並向他們請教學習。
一方面，老師鼓勵學生超越教室，去社區裡向有相關知識和技能的人學習。另一方面，通過邀請社區裡不同的創客來學校裡分享與交流，開辦工作坊教授手藝，參與學生的課題，創客教育者給學生們創造更多的機會，從一個又一個現實中的創客示範中，了解真正的創客是什麼樣子的。
3）在線知識資源
在教室和社區之外，學生還有一個重要的資訊來源-網際網路，他們感興趣的知識與資訊都可以在上面找到。對於創客教育者來說，在線知識資源之所以重要，不僅因為信息的海量，還因為在網際網路上尋找這些資源，並且決定怎麼使用這些資源，往往需要學生產生非常強的自我驅動的學習。學生需要決定他們要信任和採用哪些資源，以及用這些資源來如何幫助他們學習，這點與最終的教學目標——發展學生的自我驅動力是相關聯的。
4）工具和材料
創客中心的學習往往會牽涉到很多工具和材料的使用，因此，創客教育者常常會談到工具和材料也是學生的老師。他們會讓學生使用很多工具和材料，了解它們，不僅僅為了掌握某種具體的技能，也是為了延展學生的想像力。正如項目組採訪的一位老師所說的，「學生使用的工具就是他們和世界產生聯繫的接觸點」，」接觸一個工具了解這個工具可以做什麼，使用這個工具並且看到它可以做成什麼，是幫助學生了解可能性的方法「。
發現三：創客教育常見的教學活動，包括組織學生的協作、鼓勵學生之間的彼此啟發與評價、以及鼓勵知識分享
在一個以創客為中心的教學環境裡，老師會面對和傳統教育完全不同的機遇和挑戰。老師需要靈活地根據眼前的情況，調整他們的角色與方法，去回應和適應學生的需求。項目組採訪了很多創客教育者，發現在他們的教學方法中，最重要的目標是，能夠鼓勵自我導向的、興趣驅動的、同輩參與的學習。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最常見的有三種教學活動：
1）組織學生的協作
走進一個創客空間或者教室，最常看到的景象就是學生聚集在一起做一個具體的物品或者項目。對於創客教育者來說，組織學生的協作，是他們在教學工作當中最基本的教學活動。比如幫助學生分組，保證學生有足夠的時間與組員一起學習，為小組任務提供目標和行動原則等。學生之間的協作對於教育者來說，不僅是一種表面的形式，也是幫助學生互相支持、互相學習，讓學有不同的聲音、不同的技能、不同的天賦的人在一起，事情會被完成得更好。
一個三年級的學生在探索一種新的材料的時候，讓她的朋友幫忙。（圖片來自AbD）
2）鼓勵學生之間的彼此啟發和彼此評價
創客教育者不僅通過組織學生協作這種比較有結構的方式鼓勵學生之間的彼此學習，在日常的教學活動中，他們也會尋找各種方式幫助學生從彼此身上學習，具體體現為鼓勵學生之間的彼此啟發，以及鼓勵學生之間的彼此評價。
鼓勵學生的彼此啟發：創客老師Gus讓學生們分組作業，每組的其中一個學生都去看其它組的項目，並且把他們看到的畫下來。這個學生回到組裡，下一個組員去觀察其它組並且把觀察畫下來。這個過程輪流進行，直到每個組員都有機會去觀察其它小組的工作。當觀察的環節結束，小組就他們看到了什麼，討論他們獲得了什麼啟發，以及基於這些啟發，他們打算如何改善他們自己的項目。（圖片來自AbD）
鼓勵學生的彼此評價：在舊金山Brigtworks School學生自己設計的工作室裡，有專門用來分享和收集反饋的區域。上圖就是一個學生在從他的朋友尋找設計建議。在緬因州的另外一所學校，老師Gus通過不同的實驗，讓學生能夠給彼此提供有建設性的反饋。比如把學生的作品放在一張桌子上，讓班上的同學都仔細地觀察，說出他們看到了什麼，他們覺得為什麼那個地方是那樣設計的。比如設計一個圖表，引導學生關注同輩作品的細節，注意做得好的地方，以及思考有什麼可以改善的地方。（圖片來自AbD）
3）鼓勵知識分享，改變「老師是傳播知識的權威」這種想法，把學生導向不同的學習資源
在創客中心的教育環境裡，知識不是來自一個單獨的權威，而應該可以通過很多不同的資源獲取，尤其重要的是讓學生自己獲取。在項目組的研究當中，他們發現不同的創客教育者通過不同的做法，改變學生心目中老師是傳播知識的權威這種刻板印象，而讓學生積極主動地通過同輩學習和其他資源獲取知識。
在底特律的一個創客空間，Jeff通過「the rule of five」五人原則引導學生去尋找不同的知識來源。每當有學生問他如何做某件事的時候，他總是回答，「找到五個人，去問他們的答案；或者去找同一個人五次，直到他說，『別煩我了』」。Steve Davee，Opal School的老師，常常和學生們強調「學一個技能，教一個技能」。他把將學生引導到「別的老師」看作教育者的一個重要職責。他通過對學生的觀察，比如他們的聲調與語言，身體的動作判斷學生對技能的掌握程度，以及是不是適合與他人分享。當有學生找他求助的時候，他就讓這些自己觀察到的適合分享的學生去教他們。Andy，來自多倫多一所學校的創客教育者，他用另外一種做法實現同樣的目標。他在教室裡放了一塊黑板，學生想學一個技能的時候，就寫在黑板上，如果有學生恰好會那個技能，就把自己的名字放上去。用這種方法，鼓勵學生之間的知識與技能分享。
創客教育需要屬於自己的一套教學目標與方法論。上面提到的創客教育要培養的核心能力、創客教育者在教學中的角色與教學活動的原則，只是Agency by Design項目組關於創客教育三年的研究成果的一部分。所有的研究成果，都開放在項目網站上，並且最終集結成書《以創客為中心的教育—— 賦力年輕人改造他們的世界》（Maker-centered Learning- Empowering young people to shape their worlds）。除此之外，研究發展出來的框架與工具也通過網上課程 Thinking and learning in the maker-centered classroom進行分享，希望讓更多教育者可以受益。
「想像一下，如果我們的世界充滿了聰明的、堅定的、能夠同理他人、能夠自我驅動的年輕人。他們從容地從失敗當中學習，他們在乎自己生活的社區，他們渴望超越社會和文化的局限去向他人學習，並且對自己的學習負責，他們有把世界看成一個複雜的系統的能力，他們不把自己看成是消費者，而把自己視作創造者......想像我們有一套教育系統支持年輕人發展創客賦能，成為這樣的人......" Agency by Design項目組在研究的最後，如此想像創客教育的未來。
你想像中的創客教育的未來，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作者介紹：
楊雁清（candy），青年文化研究員，9年中國年輕人群體和青年文化研究經驗，美國NAMAC藝術領導力項目學者；同時亦是活躍的文化聯結者與社群營造者，致力於賦力年輕人帶來的改變。曾發起50場年輕人意見領袖分享會議、各種規模的工作坊以及不同主題的社區藝術項目，並被邀請在香港MaD大會，DFC中國年會，TedX演講。著有《胡同裡的沙發人類學》豆瓣上架電子書，曾供稿《城市畫報》，《大學生》，《時尚cosmo》，《時代周報》等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