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裡公認的老壽星老劉頭前天死了！
村裡這兩天可熱鬧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村支書組織了一大批村民在為老劉頭辦理後事。村支書還親自為老劉頭撰寫了悼文：
老劉頭是我們村最長壽、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如今他走了，我們的心情十分的沉重，我們表示萬分的悲痛，來讓我們為老劉頭的死悲痛起來……
村支書是沒有讀過書的，不過照樣不影響他做村支書，正如大部分領導都是沒文化的，可是別人都照樣要聽他的話。
2
老劉頭是村裡最老的老人，老到村裡已經沒人知道他有多大了，就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他是何年何月出身的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
儘管老劉頭忘記那些事，不過他依然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因為他的出生就是一個事故。
那一年村子裡，洪水泛濫，災難不斷。而那時老劉頭的母親懷了他十一個月了都沒有生下來。村子裡的人都說他們觸犯了河神，要把他們丟到河裡祭神。當他們把老劉頭的母親綁到祭臺上準備送到河中時，突然一陣大風吹來，把祭臺上的一根圓木吹倒了。圓木砸在了老劉頭母親的肚子上，把老劉頭給擠了出來。老劉頭出生後，沒多久他母親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為失血過多死了。村裡人說，這是河神的意思，河神只要大人，不要這小孩。於是，老劉頭被留了下來，而她母親的屍體就淹沒在了河水裡。
後來，老劉頭的父親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帶著老劉頭離開了村子，到處流浪。最後來到一個財主家裡，做起了長工。老劉頭的父親覺得村子裡的人沒文化，很可怕，於是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供老劉頭念私塾。
老劉頭很聰明，書念得很好，財主家的女兒很喜歡他。財主的女兒為了跟老劉頭在一起，不顧一切的跟老劉頭私奔了。他們一起念私塾、一起私奔，覺得私交甚好。後來，戰爭爆發了，財主的一家包括他們的長工老劉頭的父親在內，全部死於戰火。老劉頭和財主的女兒成了他們兩家最後剩下的兩個人。不過很快又有了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老劉頭和財主的女兒一路私奔，一路生。最後生了七個兒子，一個女兒。等第八個生完時，戰爭早已經結束了。
3
老劉頭的七個兒子分別叫做劉孝、劉悌、劉忠、劉信、劉禮、劉義、劉廉。他給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兒取名叫劉恥。等劉恥漸漸長大，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一直要求老劉頭給他改名字。可是老劉頭總是不願意。老劉頭說，劉恥出生的時候是七月七日，是國恥日，他要她永遠記住這國恥。後來，劉恥還是不依。老劉頭就指著牆上的牌子說，這是你媽的意思，你去跟她說說。於是，劉恥只好委屈地接受了。因為劉恥他媽，也就是那財主的女兒，在生完劉恥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
老劉頭一個人拉扯著他們七個人長大。儘管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不過老劉頭卻還是很開心。因為他覺得孩子都有出息。
老大劉孝是八個孩子中最聰明最會讀書的。老劉頭為了讓他讀書幾乎傾盡全家之力，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出人頭地。
劉孝18歲那一年，老劉頭把八個子女們都叫到面前，說：你們的老大劉孝眼看著高中就要畢業了。他的成績這麼好，肯定是可以考上大學的。可是以我們家裡的情況是沒有錢供他讀書的了。你們說怎麼辦呢？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劉忠說：「爸，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老劉頭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劉悌說：「要不，我不讀書了，去賺錢供大哥讀書。」
老劉頭睜開眼睛，說：「好，那你就帶著劉忠、劉信去賺錢供你們大哥讀書。」
劉悌、劉忠、劉信三人對視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老劉頭繼續說道：「你大哥就是我們全家的希望，所以他讀書的錢一定不能斷。」
眾人都點了點頭。這時，劉禮說道：「爸，要不我也去賺錢給大哥讀書吧！」
老劉頭說：「你還小，明年就輪到你了！」
還坐在老劉頭腿上的劉恥說道：「爸，那我什麼時候讀書呢？」
老劉頭看著她說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讀什麼書！」
劉恥一下子就哭了，說道：「憑什麼哥哥們都可以讀書，而我為什麼不能讀書！」
說完，她便跳到地上打起滾來。老劉頭沒有辦法，只好權宜了一下說道：「好吧，你還小，明年就輪到你了！」
聽到老劉頭這麼一說，劉恥立刻就不哭了。不過到了明年，劉恥依舊沒有讀書，不僅劉恥，他們全家都沒有讀書了，包括劉孝在內。
4
第二年，高考取消了。所有人都不讀書了。老劉頭每天躲在家裡看著外面紅衛兵鬧得風風火火，氣得直跺腳。他咬牙切齒，卻又只能忍氣吞聲，不敢鬧出半點動靜。不過老劉頭的隱忍，卻最終沒能換來他的安寧。
那一天，劉悌在做工時，突然無意間發現，劉忠在向紅衛兵舉報，說他死去的媽是財主的女兒，他老爸是財主家的長工的兒子，還上過私塾，所以他們家的成分都不乾淨。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劉忠希望能加入紅衛兵，大義滅親，帶著無產階級同志去打倒他老爸，抄了他家。
聽到這個消息，劉悌頓時就傻了。他馬上通知劉信讓他趕緊回家報信，然後自己想辦法拖延時間。
等到劉忠把紅衛兵帶到家裡時，老劉頭帶著他的兒女們已經不知所終了。他們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見到半個人影。最後，氣急敗壞地劉忠把劉悌推倒在地，用一根長矛指著他的喉嚨說道：「快說，那罪惡的財主的女兒的老公去哪裡了！不說就抓你去批鬥！」
劉悌看著眼前這個人，覺得他再也不是那個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弟弟了。他瞪著眼睛看著劉忠，絕望地說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說完，他用抓住長矛，插進了自己的喉嚨。
劉悌的這一舉動讓劉忠始料未及。他趕緊抽出已經插入劉悌喉嚨的長矛，頓時血濺三尺，噴得劉忠滿臉通紅。劉忠被眼前的情形嚇得呆住了，他全身顫抖，不知所措。
這時，紅衛兵裡有人說：「現在罪惡的財主的女兒的老公沒找到，罪惡的財主的女兒的老公的兒子又死了。我們該怎麼辦。」
此時，人群中又有人說道：「那罪惡的財主的女兒的老公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在這裡嗎？」
頓時，大家像一匹匹飢餓的狼一樣，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呆若木雞的劉忠。大家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劉忠。這時，劉忠突然舉起了長矛插入了自己的心臟……
#許可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