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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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生
1979年考入內蒙古師範大學美術系
1983年畢業於該系油畫專業
yideer.arthub.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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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自《黑之景和心之影》
文 / 慄憲庭
伊德爾這批作品之所以精彩,首先是黑漆漆的場景,也觸動了我的神經,因為這批作品特別符合我對藝術的理解:特定感覺的形成,需要特定的媒介,是一個相互「尋找」的過程,沒有長期以來對「不生動,沒有細節,沒有重點」的人、物、景的感覺,伊德爾也不會被「黑漆漆」的塗抹所擊中。
藝術所謂的語言,正是這種意義上「人的語言」,一個藝術家首先是一個「有感覺的人」,通過他的個性、個人生活,與特定時代、社會環境的不斷交織,以證實他真實地生存過,然後作為藝術家,他要經歷表達什麼和怎麼表達這些感覺,這個過程,就像「種子」藉助各種生成條件發芽、生長……直至結果,結果即作品。
一個藝術家的一生,會不斷地產生不計其數的感覺,但不是每一種感覺都可以生成作品,就像種植會產生很多果實一樣,不是每一顆果實,都可以成為「種子」。果實和「種子」的關係,如同考察一個有感覺的人,和理解一個有作品的藝術家的關係。所以,我們常常會考察一個藝術家的個性、個人生活與時代的各種關聯,那是為了證實「種子」與種植、果實成長的真實性。而「種子」生成的作品,對於一個藝術家,就是某一個階段的創作節點。
一個藝術家,一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節點,並構成一個藝術家思考和表達的線索。我看一個藝術家,在乎他的線索,因為線索是貫穿一個藝術家多年創作的主要思路和內在邏輯,是一個藝術家的個性、家庭等成長的小環境,在與時代、社會甚至歷史大環境的不斷交織中產生的,我以為這是具有知識分子特質的藝術家首要素質和標誌。
風格不是線索,有風格的藝術家,不一定有線索,在當代藝術中,一個藝術家的媒介可以多變,是不是繪畫、雕塑、攝影、裝置或其他媒介的專門家不重要,而有沒有思想的線索,才能構成一個藝術家若干階段甚至一生作品的內在邏輯。沒有線索的藝術家,就像不斷地根據「顧客」各種要求接活兒的「手藝人」,官方政治以及各種意識形態對藝術家的指示,也是「顧客」的要求。
當然,好的「手藝人」,諸如工匠,部分古典藝術家,一生也可能產生風格的標誌和線索,那是在超越「技術活」的基礎上,與人類某一階段審美(感覺)的線索相關聯著。
從技術的角度說,藝術家也是「手藝人」,因為技術是構成語言的重要因素,但藝術家所以成為藝術家,他作品中的感覺,是一種心靈的自由狀態,首先獨立於各種現世功利要求之外,才能生成作品——即美學或感覺意義上的「種子」。
甚至經歷很多創作階段,甚至涉獵多種媒材,多種類型和風格的探索,線索才有可能逐漸清晰。這個過程,也是一個真正藝術家,在與整個社會大的價值體系不斷相互影響、交融、較量甚至掙扎中,獲得心靈上自我救贖的過程。
Arthub x 伊德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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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hub:伊德爾老師,您好。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對鉛筆這個工具有著特殊的情感?
伊德爾:1983年我大學畢業,從那時起我開始在學校教課,而所授的課程大多數是素描課,由此對鉛筆和白紙就有了一種自然而然的聯想,也就不自覺地對它在藝術的表現上漸漸的有了些想法。
Arthub:您在創作這些鉛筆畫的時候,這些「黑漆漆」的場景大都來自哪裡?
伊德爾:我有一個困擾多年的事情,對我來說像個歷史難題。這是中學時在美術組畫石膏像的時候就在琢磨的一個純技術的問題,素描的暗部怎樣能畫的很重而又有一種堅硬的感覺。
因為在我畫素描的過程中,用8B的鉛筆輕鬆可以使暗部的調子變得很黑,卻感覺這個很重的調子像是浮在紙上的吹口氣就掉的灰塵。那會在想這個問題時,我正在漫無目的一點一點地在紙上塗著,那張紙已經被我塗得漆黑一片了,盯著這片黑漆漆得東西,我下意識的把它的邊緣整理成了一棵樹的外形,在這個黑漆漆的內部仿佛有了某種通透感,這種感覺擊中了我,那種要把暗調子畫的又黑又堅硬的感覺不就是這樣嗎。
原來這種感覺是用一支2B的鉛筆從一個地方開始不停的塗抹不停的堆砌就可以做到了,或是擺脫那種對所謂現實的描摹也是達到這個效果的不可缺少的因素?這麼想來,這其中的感覺不也是畫畫多年來自己對待藝術的態度在不經意間塗抹中的一種具體表現麼。
Arthub:您如何看待您作品中的「影子」?
伊德爾:我的作品中每一張都有一片黑漆漆的形體,或人或物,它們就像內蒙古特有的明晃晃太陽下的影子,在無風的日子裡那麼呆板的待在哪裡。回頭看看這幾年畫的百多張大大小小的作品,畫面裡空曠的天,沒有植被的禿山,看不出要圈啥的圍牆,亂麻一樣的電線以及像影子一樣的樹木和人形,都那麼不生動,沒有細節,沒有重點。
可確實是我抹不去的實實在在的感受。從開始學畫畫那時起,我就特別佩服那些讓畫面充滿迷人細節的藝術家。古典主義的大師不必說,凡·艾克,丟勒,赫爾拜因,卡拉瓦喬,倫勃朗,安格爾,超級寫實主義的克洛斯,佩爾斯坦,充人情味的懷斯等等,我一路看下來真是著迷,也真是覺得自己學不來。這是因為我總是習慣的在畫畫時把複雜的東西不停地刪減,到後來又學會了概括。
八十年代喜歡巴爾蒂斯的作品,翻著畫冊很努力的向他學習了好久。現在想來,他作品裡那種看上去笨拙且彆扭的造型和他用力的畫著細節,可是又都把細節畫沒了的感覺,在今天反而有深切的感觸。這為我畫不好細節找到了理由:你們看,大師也這麼畫。今天的這些鉛筆畫裡,這些因素都是跑不掉。
Arthub:我們知道上個月您剛結束您的個展「之景」,您如何解讀這個展覽主題?
伊德爾:我常常想,每一個你要表達的藝術觀念一定對應一個不可替代的只為表達這個觀念的語言,觀念的產生是在時間的維度裡你對現實的思與想,找到恰到好處的表現它的語言,並完善它是要不停的磨練。
今天看來,鉛筆和白紙是我最初習文段字的工具,手裡再有一塊橡皮,這便是走進了有文化的人的行列了。慢慢長大了又喜歡畫畫,拿起的第一支畫筆自然是鉛筆,這之後正規的繪畫訓練又是用鉛筆在白紙上畫素描。鉛筆和白紙這兩個簡單的書寫工具是那麼不起眼的存在於我的生活裡,最初簡單隨意的描繪便可把內心的感覺自然的塗抹出來,無需考慮繪畫的專門技術和苦思的意義。
我心裡清楚,畫了這麼多年畫,現在又拿起了鉛筆,在那個悶熱夏天裡不經意間的塗抹其實都是過往記憶裡沉澱下來的黑,白,灰。
Arthub:您覺得當下這個時代,對您來說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伊德爾: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濤聲日夜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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