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國政協會議分組討論中,電影導演馮小剛呼籲恢復部分有文化含義的繁體字,並將一定數量的繁體字增加到小學課程中,旨在「讓小學生感受傳統文化」。繁體字復活的議題再次在國家層面的會議上浮現,並成為公眾熱議的話題——
漢字簡化並不是割裂傳統文化
長徵(作家)
全國政協委員馮小剛提出的呼籲恢復部分有文化含義的繁體字,並將一定數量的繁體字增加到小學課程中的提案,備受公眾關注。其實,漢字的繁簡之爭在歷屆兩會上一直存在。在以往的兩會上,甚至還有代表和委員提出要用十年時間系統復活繁體字。看來,繁體字該不該復活已經成了中國文化發展繞不過去的一道考題,很有全民討論的必要。
馮小剛委員用「親不見,愛無心」的舉例贏得了不少人的贊同。他還再三強調說,此舉旨在「讓小學生感受傳統文化」。而我看,傳統文化是不是能夠很好地傳承,根本不在於要不要復活繁體字,繁體字復活沒有意義。
首先,傳統文化的傳承不能只做表面文章,而應該重視精髓把握。支持繁體字復活的人非常看重中國傳統文化的外在因素,他們甚至把傳統文化傳承的所有問題都歸結為漢字簡化的過錯。他們認為繁體字蘊藏了諸多中國傳統文化的情愫,漢字簡化後,依靠繁體字傳承的中國傳統文化被割裂了,失去了漢字的靈魂。他們甚至舉例說:「漢字簡化後,親不見,愛無心,產不生,厰空空,麵無麥,運無車,導無道,兒無首,飛單翼,湧無力,有雲無雨,開関無門,鄉裡無郎」等等。似乎,繁體字簡化是一種錯誤,中國的傳統文化傳承不力就是因為我們簡化了漢字。這是一種謬論。看看他們舉出的這些例子就能知道,他們太過重視中國傳統文化的外在因素,太願意做表面文章。傳統文化的傳承根本上說是民族意識和文化理念的延續,是入腦走心的精神活動,最根本的是把握傳統文化的精髓。而文字只是傳播工具,是一種交流載體,過分強調文字的符號意識,是重表輕裡的淺層思維。「親不見,愛無心」之說抓人眼球可以,但不能作用於人的心靈。有了「見」和有了「心」之後,親和愛這兩個字不一定就有了道德約束力。不親不愛的人寫了有「見」有「心」的繁體字,並不能就真的成為了知親有愛的人。漢字簡化是五十年前的事,在漢字簡化之前,全都使用繁體字,那時的親和愛兩個字都有「見」有「心」,但那時不是仍然存在許多無親無愛之人嗎?怎麼能把無親無愛之徒的存在歸咎於漢字簡化?這也太難圓其說了。中國古代有很多人甚至都不識漢字,但在孝親博愛方面仍然成為世人楷模,那才是優秀傳統文化的力量展現,與這兩個字有沒有「見」和「心」有什麼關係嗎?
其次,漢字簡化只是簡化了書寫難度,並沒有丟棄它的內在含義,也沒有背離造字「六法」。現在使用的大部分簡化漢字也仍然是遵循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注、假借這六種方法組成,怎麼能有割裂傳統文化之說?「麵有麥,運有車」真的能放之四海而皆準?
繁體字復活彰顯傳統文化的傳承
鵬越(媒體評論員)
在全國政協委員分組討論時,素有「小鋼炮」之稱的馮小剛聯合張國立提出了一個恢復部分繁體字,讓部分繁體字進入中小學課本的提案。而這一提案,得到了不少政協委員們的認可。筆者為這一提案點讚!
漢字的形成經歷了幾千年,在文化傳承上作用不言而喻。漢字的六書,即為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六種。特別是象形和會意,根據事物的特徵,把事物的形狀描繪下來,然後不斷規範和慢慢地固定下來,並且見字之形即知其意。可以說,象形和會意和諧地融合在漢字的結構中。
1964年5月,中國大陸推行簡化字。的確,簡化字筆畫減少,可減少書寫所耗時間和精力,結構清晰也更容易辨認,印刷時可採用更小字體,節省油墨和紙資源。但是,簡化字也存有問題,諸如:部分字形相近容易誤認、無法呈現內涵及解釋字源、合併漢字導致歧義增加、喪失藝術美感、破壞漢字系統性,等等。例如,鍾,由繁體字「鍾」、「鐘」簡化而來。「鍾」與「鐘」雖同音而不同義:「鍾」是古時的酒器,也多作姓用;而「鐘」則是一種打擊樂器或計時器,兩者不能混用。故在《辭海》「鍾」的條目中,均須用「(鍾)」以示與「鐘」之區別。簡繁不「一一對應」而是「一對多」,導致了歧義和誤解。本意在於省減,實際上增加了麻煩。凡此種種,不能一一列舉。因此,簡化字對字本身是簡化了,但在使用中的麻煩卻增加了,反而繁化。難怪陳寅恪、錢鍾書等大家學者不寫簡體,出書也從來不用簡體。
簡化字為許多學者詬病,就連力挺簡化字的文字專家、北京師範大學教授王寧也表示:「我從不否認簡體字存在弊端,我們曾經提出恢復八個繁體字,比如『乾溼』的『乾』和『幹部』的『幹』區分開,但就是這八個字也沒能通過。」 然而,2009年,我國的《通用規範漢字表》卻恢復使用了「砂」、「萍」、「鍾」等六個繁體字。
目前,全球使用繁體字的華人約為4000萬人,只有簡化字使用者的1/33;而中國大陸習慣寫簡化字的佔95.25%,寫繁體字的只佔0.92%,剩餘的3.83%繁簡併用。國內的一些學者認為,應當以「漢字」申遺,繁體字到了該搶救的時刻了。
當代著名劇作家、作家、詩人蘇叔陽說:「方塊漢字是民族統一的文化長城。」傳播中國文字之美,恢復蘊藏著豐富的審美和詩意、深厚的文化意蘊和魅力的繁體字,「讓孩子從小就知道文字的美,給他們多講講繁體字的故事,傳承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不僅是全國政協委員馮驥才、潘慶林、馮小剛、張國立、鬱鈞劍等人的心願,更是千千萬萬熱愛中華文化的中國人的心願。
漢字簡化適應走向世界的大趨勢
閻姝宏(教育工作者)
每一種文字的完善和演進都是為了交流和溝通的便利,漢字簡化正是為了適應在更大範圍內的交流和溝通所需。儘管從現在來看,復活繁體字有利於在港臺和海外華人聚集的地域擴大交流,但從更長遠的目標來看,漢字簡化能夠適應走向世界的大趨勢。從這一點來看,復活繁體字意義不大。
漢字早就被聯合國規定為國際溝通的常用語言之一。隨著中國的發展,漢語言文化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大,學習漢語的熱潮已經在世界各地興起,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在全世界的影響也與日俱增。所以,討論漢字的規範問題,不能僅看重它在漢字文化圈和華人聚集地的交流需要,而要看到它作為世界範圍語言溝通的發展趨勢。
即使是在漢字文化圈內,漢字簡化也早已是不可逆轉的大趨勢。新加坡、韓國的漢字簡化方案幾乎與中國完全一致或大部分一致。日本現在通行的漢字字體,簡化程度雖遠不如中國大陸的簡體字,但仍有相當數量的漢字與中國現行簡體字相同或非常相似。甚至有學者提出,日本借簡化漢字成功實現掃盲。馬來西亞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一直使用繁體字,1977年後政府推廣簡體漢字,媒體、出版物等也紛紛效仿。但馬來西亞政府當年推廣簡體字時,並沒有禁止繁體字的使用,人們可以自由使用簡體或繁體字。泰國則是將所有華文學校都納入允許教學簡化字的範圍。漢字文化圈各國對漢字簡化的普遍認可,也預示著漢字簡化還有更大的空間和需要,漢字簡化是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一大趨勢。
漢字簡化一直是文化發展和擴大交流的必然之路。最早的漢字作為一種溝通和交流的正式書面語言,筆畫和結構簡單、涵蓋內容也較少。漢字體系不斷發展之後,限制了更大範圍內的文化交流。早在1935年,蔡元培、邵力子、陶行知、鬱達夫、郭沫若等200多名文化教育界名人聯合發起了早期的漢字簡化運動。隨著歷史和文化的發展,漢字還將繼續簡化。
繁體字復活有利於更大範圍的交流
陸雲(市民)
簡體漢字的使用範圍有限,過度簡化的漢字只能成為中國大陸的書面語言,連和港臺及海外華人溝通及交流都有困難。隨著大中華概念的崛起,為了適應與更大範圍的漢字使用者之間的交流,讓一些有普遍需要的繁體字復活,會是一件惠及各方的好事。從這一點來說,繁體字復活很有意義。
過於簡化的漢字成了中國大陸與港澳臺及海外華人交流的障礙。曾被臺灣媒體引為笑談的「幹手器」事件就是一例。在中國大陸的一些酒店衛生間裡,常常有幹手器的提示標貼。在繁體字中「乾濕」、「樹幹」、「幹戈」中的「乾」、「幹」、「幹」在簡體字中被統一成「幹」字。但為了適應與港澳臺及海外華人的交流,有些酒店就出於好心把它翻回繁體字,寫成了「幹手器」。習慣於使用繁體字的港澳臺及海外同胞則看不懂其中的意思,一時成為笑談。如果一直使用繁體字,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交流障礙。
過於簡化的漢字還會限制人們對傳統文化和經典古籍的使用和挖掘。漢字簡化只有50多年的歷史,對於具有幾千年文明史的傳統文化而言,這一瞬間的轉變會極大限制人們對傳統文化和經典古籍的使用和挖掘。不認識繁體字就讀不了經典古籍。最有說服力的事件是「北大沒有後漢書」一事。1984年,《人民日報》頭版曾刊發了一篇文章引發整個漢字文化圈的轟動。這篇文章的標題叫做「北大圖書館沒有《後漢書》」,說的是一位教授在北大圖書館借閱原版的《後漢書》,恰好書名上「後漢書」三個字都是繁體字,結果不認識繁體字的圖書管理員便告知該教授北大圖書館沒有此書。此事一時成為笑談。作為北大這樣一所世界名校,圖書館的管理員竟然在繁體字與簡體字的互換使用過程中出現這樣的笑話,不應被看做一時疏忽,這其實是漢字簡化負面作用的一個縮影。雖然我們有理由批評這位圖書管理員,但我們更應該從文化交流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所以,我支持繁體字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