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08 08:38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 陳漱渝 文學報
作為魯迅的原配妻子,朱安一生落寞,恪守傳統規矩等待著永不回家的丈夫。她被魯迅巨大的聲名所困,卻常年悽清度日,以至喊出了「我也是魯迅的遺物,你們也要保存保存我啊」的話語,最後孤寂離世。學者陳漱渝梳理了朱安逝世前後的一些事件,有同情憐憫而相助的人,也有為了利益糾葛鬧上門的人,這件件小事,並如今讀來令人感慨不已。
圖:魯迅的母親和朱安(右)
陳漱渝 | 文
上海喬麗華博士為魯迅原配夫人朱安立傳,曾囑我寫序。我勉力寫了一篇,題為《寂寞的世界,寂寞的人》。朱安是封建包辦婚姻的犧牲品,她的遭遇是無愛情婚姻釀成的悲劇。朱安27歲嫁到周家,跟魯迅做了三十年名義上的夫妻。魯迅去世之後,作為一個孤獨異鄉人,她又在清貧中生活了十一年。1947年6月29日去世,終年68歲,或69歲,因為她的生年至今仍有兩種說法。
朱安從1947年初即開始發病,主要是心臟衰弱,導致血流不暢,兩腿冰冷,夜間尤甚。估計腎也不好,所以下身浮腫。「人因垂老漸知秋」,朱安早有不久於人世的預感,所以留下了遺囑:一是想跟魯迅合葬。二是壽材須好,並按紹興習俗做「十三件」殮衣。三是每七須供應水飯,至「五七」時給她念點經。但許廣平信奉魯迅「喪事從簡」的原則。這也並非苛待朱安。許廣平自己的遺囑就是骨灰入土作為肥料,也沒有要求從北京移靈到上海跟魯迅合葬。更何況當時物價騰飛,海嬰多病,許廣平的經濟狀況也十分拮据。據我所知,許廣平因為朱安的病故,至少先後從上海匯寄了三百五十萬法幣。
朱安死後,她的葬事主要是三個人合力操辦的。一位是常瑞麟,許廣平的閨蜜,丈夫叫謝敦南,所以人稱「謝太太」。她出力最多,任勞任怨。第二位是宋紫佩,是魯迅在杭州兩級師範學堂任教時的學生,又跟魯迅一起組織過「越社」,創辦《越鐸日報》,當時在北京圖書館任職,對魯迅在北平的親屬多有照顧。第三位是阮太太,即阮和孫之妻。阮和孫是魯迅大姨媽的兒子,住在北京阜成門宮門口西三條17號,跟朱安是鄰居。人前人後出力的還有劉清揚,徐盈和吳昱恆。劉清揚是許廣平在天津女師讀書時的校友,時任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民盟華北總支的負責人。徐盈是《大公報》的著名記者。吳昱恆是法律界著名人士,時任北平地方法院院長。
朱安在故居
朱安雖沒有文化,但心思極為細密,所以對她遺產的處理提前做了交代。西三條的房屋是魯迅借款購置的,朱安無子嗣,所以辦了房屋贈與契約,通過法院轉到了周海嬰(又名周淵)名下。她還請鄰居傅文彥的太太開列了一份衣物清單,準備此後分贈親友,受贈者中包括周作人、周作人之妻羽太信子,甚至信子的女僕李媽和當差老李。出乎意料的是,羽太信子在朱安死後竟多次到西三條來鬧事,在朱安死後「頭七」的前一天,羽太信子來西三條,指責阮太太等把朱安的喪事辦得太草率,靈堂的供品太簡單,並索取魯迅之母魯瑞的遺物。阮太太答應該給她的一定都給她,只要她開個清單轉交許廣平就行,她這才悻悻而去。事隔兩三天,羽太信子帶著她的妹妹羽太芳子又來鬧事,謾罵不絕口。阮太太說自己辦事都是受合法繼承人委託,魯迅跟周作人早已分門過戶,毫無關係,如有爭議可請法院裁決,信子只得又憤憤而去。再過了兩三天,羽太信子帶著兒媳等親屬等氣勢洶洶到西三條來搬東西,阮太太招架不住,一面趕緊給劉清揚打電話,一面派人去找常瑞麟。羽太信子的侄子周豐二甚至穿了一身軍服來搶東西,最終被聞訊趕來的憲兵和警察制止。最後由常瑞麟出面,請北平地方法院在西三條的房屋門口貼了封條和布告,宣布這裡的財物由法院代管,羽太信子等人無權幹涉。這才制止了這場財產搶奪的風波。由於西三條魯迅故居在中共地下黨和進步人士幫助下得到了完整保護,所以成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第一處公開開放的名人故居。
魯迅故居
為朱安選擇墳塋也費了一番周折。徐盈曾派人四處購買墓地,都不合適。最後由常瑞麟、宋紫佩和阮太太出面,跟周作人之子周豐一協商,決定暫時葬在西直門外保福寺的一塊墓地。周作人家在北平西郊坂井村還有一處墓地,魯迅之母魯瑞就葬在那裡。朱安自婚後伺候周氏兄弟的母親魯瑞長達三十七年,但死後周作人家屬竟未允許她葬在婆婆身邊。朱安的棺木選擇的是大葉楊木,花了160萬法幣。遺憾的是朱安並沒有「入土為安」。「文化大革命」期間「橫掃四舊」,朱安的墓地蕩然無存,至今也不知這位孤獨一生的老人魂歸何處?
新媒體編輯:張瀅瑩
配圖: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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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人因垂老漸知秋:魯迅原配朱安的寂寞身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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