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黃湯當用之時需堅決
作者/張英棟
劉渡舟曾提到:「現在還有人問我『你還給學生講麻黃湯嗎?你用過麻黃湯嗎?』其言外之意讓人啼笑皆非。」此處言外之意,即問話者認為現在早已無麻黃湯的用武之地,劉老也不會用過此方,如果還給學生講,是在紙上談兵。而劉老覺得啼笑皆非則是認為其不識「麻黃湯證」。
麻黃湯效果如何?以筆者臨床體會及前賢論述,使用恰當,確可效如桴鼓。為何不能廣泛使用?近代著名醫家祝味菊在《傷寒質難·第十四篇》中道出了原因,「涼藥陰柔,隱害不覺;陽藥剛暴,顯患立見……譬如水火,水寒火熱,猶藥之有溫涼也……水能死人,而人不知畏;火有殊功,而狎之者鮮」。麻桂劑屬於典型「陽藥」,如果用錯,會「如君子之過,路人盡知」,醫者避之屬於人之常情。但同時說明麻黃湯猶如烈馬,駕馭得當才可作用非凡。如何駕馭而免使良方「以其峻猛而束之高閣」,正是本文寫作的初衷。
創造條件也可用麻黃湯
麻黃湯的使用在《傷寒論》中就提出了諸多「不可」,後世注家多認為「不可」是使用禁忌,而祝味菊卻雲「夫暴性之藥,配置得宜,亦可化暴為良……脈虛血少,兼滋則麻黃可發」。流傳年深月久,麻黃湯禁忌越多,如「熱證不能用麻黃湯」,「盛夏不得用麻黃湯」,「江南不宜用麻黃湯」,「虛人不可用麻黃湯」等。議方時設置太多障礙,難怪臨證時百無一用。以下數案講的正是麻黃湯在「禁地」如何使用。
《經方雜談》中有章次公治療曹穎甫夫人「堅決」使用麻黃湯的記載:「……蓋被臥,惡寒甚,覆以重衾,亦不能溫。口角生瘡,而目紅,又似熱證。腹中和,脈息浮緊有力。溫覆已久,汗仍不出,身仍無熱。當以天時炎暑,但予:麻黃二錢,桂枝二錢,杏仁三錢,甘草一錢。服後,溫覆一時,不動聲色。再作一劑,麻桂均改為三錢,仍不效。更予一劑,如是續作續投,計天明至中午,連進四劑,了無所出。計無所出,乃請章次公來商。次公按脈察證,曰:先生膽量,何其小也?曰:如之何?曰:當予麻桂各五錢,甘杏如前。服後,果熱作,汗大出……」曹穎甫已在半日內給其夫人服下4劑麻黃湯,沒有動靜。但章次公「按脈察證」,繼續處方以麻黃湯,麻桂加量,果然「不滿半小時」即知。
有麻黃湯證,就一定要用麻黃湯方。條件成熟馬上用,條件不成熟時創造條件也要用。宋代傷寒大家許叔微在《普濟本事方》卷第八中的病案,就是創造條件,等候時機成熟再用的範例。許叔微認為「須顧其表裡虛實,待其時日」。「昔有鄉人丘生者病傷寒,予為診視,發熱頭疼煩渴,脈雖浮數無力,尺以下遲而弱……雖屬麻黃證,而尺遲弱……未可發汗。予與建中湯加當歸黃芪令飲。翌日脈尚爾,其家煎迫,日夜督發汗藥,言幾不遜矣。予忍之,但只用建中調營而已。至五日尺部方應,遂投麻黃湯,啜第二服,發狂,須臾稍定,略睡,已得汗矣……」。最初就有「麻黃證」,但「尺遲弱」,如果馬上發汗,得到的結果是「暫時得安,虧損五臟,以促壽限」。用藥須識「次第」,治療不僅要看眼下的效果,更要關注患者整體、長久的健康。作為傷寒大家,許叔微用了5天時間「建中調營」,雖「其家煎迫,日夜督發汗藥,言幾不遜」,也不亂「次第」,直到「尺部方應」,才「投麻黃湯」。
守方活法顯奇效
嶽美中有「治慢性病要有方有守」之論,從上述醫案可以看到治急性病也須「有方有守」。只要識得「麻黃湯證」在,即使有諸多「禁忌」,也要「守方」不移,並且要敢於「加量」、「促其間」。只要識得「麻黃湯證」在,暫時不能用,可待條件成熟,一切措施都是為最後使用麻黃湯打基礎,這也叫「守方」不移。上面兩例提到的是麻黃湯原方的使用,實際臨床中用到更多的是麻黃湯方的加減,此為「守方」基礎上的臨陣「活法」,近代中醫大家曹穎甫和張錫純於此提供了諸多成功範例。
《經方實驗錄》載「予友沈鏡芙之房客某君,十二月起,即患傷寒。因貧無力延醫,延至一月之久……察其脈,浮緊,頭痛,惡寒,發熱不甚,據云初得病時即如是。因予:麻黃二錢,桂枝二錢,杏仁三錢,甘草一錢。又因其病久胃氣弱也,囑自加生薑三片,紅棗兩枚,急煎熱服,蓋被而臥。果一刻後,其疾若失。按:每年冬季氣候嚴寒之日,患傷寒者特多,我率以麻黃湯一劑愈之,誰說江南無正傷寒哉?」加「生薑三片,紅棗兩枚」是曹先生的臨證「活法」,與許叔微的「建中調營」有異曲同工之妙。
《醫學衷中參西錄》裡為麻黃湯契合「今病」提供了更多「活法」。如「若其熱不復還表而內陷益深,其熱必將日增,此即太陽轉陽明之病也……用麻黃湯時,必加知母數錢以解其內陷之熱……其寒潤之性入肺中化合而為汗……」;「其人陽分虛者,又當於麻黃湯中加補氣之藥以助之出汗……診其脈六部皆無……於麻黃湯原方中加生黃芪一兩,服藥後六脈皆出,周身得微汗,病遂愈。」;「陰分素虧,脈近六至,且甚弦細……恐不可用麻黃強發其汗……加生懷山藥、北沙參各六錢。囑其煎湯服後,若至兩點鐘不出汗,宜服西藥阿斯匹林二分許以助其出汗。後果如此服之,周身得汗而愈矣。」甚至還加用了西藥。又「小便色黃……加知母八錢,滑石六錢」等,一言以蔽之,「宜因時、因地、因人細為斟酌」。
筆者曾學習先賢「守方」、「活法」,以麻黃湯加減成功治療一「衄家」。患者女性,15歲,確診再生障礙性貧血已9年,因患銀屑病6個月就診,治療3個月,始終以麻黃湯法,取效甚佳。用辛溫發汗法治癒銀屑病的同時,「衄」不僅沒有加重,症狀和各項指標均較前為好,至今隨訪半年,情況良好。足證《傷寒論》中諸「不可」只是強調以引起重視之意,應理解為慎用、緩用、不可貿然使用、創造條件才可用,絕非禁忌。
綜上所述,麻黃湯在當今不僅有其用武之地,通過用心體會還能發現並不難用,大可不必視「麻桂如蛇蠍終生不敢一用」。方雖「峻猛」,恰合「良醫以活人」之旨。
麻黃劑臨證「一劑知二劑已」的啟示
作者/張英棟
「一劑知二劑已」是古人對於中醫療效的一種描述,意思是見效和治癒都極快,與當今社會對於中醫「慢郎中」的印象大相逕庭。是古人誇張,還是中醫水平今不如古呢?筆者近日臨床遇一病史一年的慢性蕁麻疹患者,用麻黃劑初服無效,改變服藥方法後,卻效如桴鼓。
患者李永慶,男,33歲,介休市南街村人。起病原因為2008年冬天清理水箱,症狀為遇風冷則手上起疹,奇癢無比,冬天重夏天輕,中西藥治療一年無顯效。
2009年12月24日初診,左脈細滑,右脈浮滑,舌苔白,舌下淡暗。平素出汗少,口乾不苦,欲熱飲,不能喝冷飲,飲冷則腹中不適。
其內外皆寒:不欲冷飲、苔白為內寒,口乾為寒飲內停、水液不得正化所致。素汗出少,又逢冬日水寒外侵,表為寒鬱可知。右脈浮為正氣有抗邪外出之勢,只是苦於自身力量不足,因其證、順其勢治以麻黃附子細辛湯原方,麻黃9g,制附子9g,細辛6g,4服,囑大火熬開後,小火久煎120分鐘以上,取藥液分2次溫服,藥後溫覆,身體發熱、得微汗則可望速愈,汗後餘藥勿服。
2009年12月28日二診,患者訴未發熱,更無汗,無效。診得脈證同前,治以麻黃湯原方加附子細辛,加強發表之力。麻黃18g,桂枝12g,杏仁12,甘草6g,制附子9g,細辛6g,5服。囑久煎120分鐘以上,第一服分3服,隔兩小時服一次,藥後溫覆,得汗則停後服。若無效,第2服,分2服,隔1小時服一次,得汗則停後服,無效則繼續縮短服藥間隔,可一日服至2到3劑。
一周後2010年1月4日三診,患者訴病已愈十之八九,藥還餘兩服。詳細服藥情況為,患者白天工作,晚上服藥,第一天晚上服第一服,量少間隔長,無效。第二天晚,從晚9點服藥至次日凌晨1點,4小時內喝完2服,服藥4次,晚上電褥子低溫開一夜,身熱汗出一夜。
第二日起床後,發現病症已失。停藥觀察5天,病情無反覆,欣然來告。症狀只餘手指中節背面略覺發冷,出汗不多,處方以麻桂各半湯加減以善後。2010年1月13日回訪一切均好,囑咐平常多服生薑、紅糖水,務求經常得微汗。
從以上病例我們可以看出,如果臨證中不僅做到方藥對證,還要強調服藥方法,「一劑知二劑已」並不是可望不可及的。
分言之有以下3點啟示:
不可過藥,安全第一。唐代大醫孫思邈說過「人命至重,有貴千金」,所以醫生要「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仲景書中反覆強調「停後服,不必盡劑」,就是為了避免出現他書中很多地方提到的過藥傷正,不僅不能愈舊病,而且帶來新病,甚至傷及生命的情形。如「一服汗者,停後服。若復服,汗多亡陽,遂虛,惡風煩躁不得眠也」(38條大青龍方後注)。
筆者開方後會告知患者,得效後,餘藥勿服,停藥觀察,或者及時與醫生溝通,開藥後囑咐患者出現什麼情況需要「停後服」是迅速取效的前提。因為希望藥物迅速起效,就必須開有力量的藥,藥過則會傷正。古人有言「欲用其利,必先預知其弊」,所以強調「得效後,餘藥勿服」是重要而且非常必要的。另外,久煎也是為了安全,方中附子、細辛據研究久煎可以去除毒性,保留有效成分,故筆者採用的煎藥法均為漢代的大鍋、久煎、一次煎法,臨床未見不良反應。
治,以知為度,後服促其間。治療是為了去病的,在辨證正確的情況下,沒有出現預計的治療效果,也沒有出現不良反應,患者的感覺是不溫不火、和沒有吃藥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一日一服的常規服藥方法是註定不會快速起效的,而不能快速起效有時會貽誤治療時機。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言「故邪風之至,疾如風雨。故善治者治其皮毛,其次治肌膚,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臟。治五臟者,半死半生也。」即是告誡後人要抓住治療時機的。
上訴患者二診的第一天和第二天所服藥物是一樣的,第一天沒有反應,而第二天大效就說明了「促其間」、「以知為度」服藥方法的重要性。「以知為度」見於《傷寒論》247條麻子仁丸方後注,知的意思在《簡明實用傷寒論詞典》中128頁解釋為:痊癒之意,筆者認為解釋為「得效」會更符合原文的意思,「以知為度」的意思就是得效後就不必再加,或者不必再服了。使用丸劑未效需要「漸加,以知為度」,服用湯劑未效則需要「後服小促其間……服一劑盡,病證猶在者,更作服……服至二、三劑。」吳鞠通在《溫病條辨》中提到銀翹散的服法為「病重者,約二時一服,日三服,夜一服……病不解者作再服。」可謂善學仲景者也。
溫覆的重要性。《醫宗金鑑》中論及麻黃湯時講到「庸工不知其制在溫覆取汗,若不溫覆取汗,則不峻也」,是說如果不溫覆,就起不到很有力的發散作用。上訴病例中,患者服藥後睡在開著電褥子的被窩中,極好地做到了溫覆,這也是其起效迅捷的原因之一。近代中醫學家張山雷在《本草正義》中說:「麻黃髮汗,必熱服溫覆,乃始得汗,不加溫覆,並不作汗。」
上訴病例中所用麻黃劑為《傷寒論》所載方劑,亦稱經方,古人稱經方使用正確,確有「覆杯而愈」之速,觀以上病例,知古人並非誇張,取效不速,很多時候是因為我們所學未精。這就要求我們在學習《傷寒論》時,不僅要師其方,更要細心體會《傷寒論》方後注的科學內涵,師其用方之法。
麻黃湯冷服法
作者/胡天雄
麻黃湯本為傷寒太陽表實證發汗解表之方,服後宜溫覆,餘常用本方加知母,煎成冷服,不溫覆,以治病候之須解表利水兩法並行者,每收良效。茲錄二例:
單腹脹
雙峰縣青樹坪一陽姓婦女,近月來單腹脹大如鼓,咳咯濃痰,口穢噴人,小便熱而短少,納呆消瘦,兩寸脈浮數欲脫,腹壁無靜脈曲張。
此中焦溼熱阻滯,太陽表氣鬱迫,非內臟結之病也。前師專事破氣利溼,多帖無效。因無效遂謂「病不可為」,毋乃孟浪!
此當解表利溼二法兼用,則病情可以即時減輕,然後扶土達木,固本培元,可望痊癒。時當盛夏天熱,初用麻黃湯加白朮、知母、通草、參須,煎成冷服,連服六帖,並無明顯汗出,即見二便通暢,腹脹漸減,食慾漸增,乃改進胃苓湯燥溼利水,七帖腹脹全消,僅黃昏時稍感腹滿,改柴芍六君疏肝理脾,為善後之計。
夫治病貴有法度,而法度之建立,又當以病人之具體證情為基礎。本例中焦溼熱阻滯,而單腹脹大,前師破氣利溼,似尚對證,然對證用藥終非辨證施治,故無效。何以辨之?
兩寸脈浮數欲脫而咳咯濃痰,即表氣鬱迫、溼熱燻蒸之鐵證也,不先破此一關,而蠻用破利,是之謂無法度。麻黃湯加味冷服,既可疏解表邪,又兼清利溼熱,此關一破,以後易也。
淋證
劉某,男,21歲,住沅江小波公社新華五隊。
患尿頻尿急,解時莖中刺痛,尿量甚少,並伴有身痛腰酸,口不乾渴,脈浮緩。農村無化驗設備,小便未查,是否為泌尿系急性炎症所致,不得而知。
但從身痛、腰酸、脈浮看,病為在表、在早期,從口不乾渴及脈緩看,病未化熱。縱觀全局,不論在裡有無急性炎症,亦當以治表為主。時為陽曆五月,擬麻黃湯加知母囑其煎成冷服,不得熱服。
麻黃5g,桂枝9g,杏仁9g,甘草6g,知母15g。
患者依法服用,兩劑而症狀大減,四劑而諸症悉除。
古方麻黃湯發汗,得汗即不再服,本例服四劑,無明顯汗出而病告愈,妙用在於服法。
桂枝湯吸熱粥以助藥力,人所共知;麻黃湯冷服以減其發汗之力,並有利水之效,則大論所未言。故書貴活讀,方貴活用。自後凡遇腰痛初起有尿急尿痛症狀口不幹苦者,即以麻黃加知母湯煎成冷服,無不應手取效。
文章來源:
1、《傷寒理法與經方臨床》,中國中醫藥出版社,作者/張英棟
2、《中國中醫藥報》2010年1月20日,作者/張英棟
3、《現代中醫名家醫論醫話選 · 方劑》,張煜、王國辰 主編,中國中醫藥出版社
版權申明:
以上文章來源搜集於網絡,僅供學習參考。
感謝原作者辛苦勞動,如果侵權請告知,將下架處理。請勿用作商務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