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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詞"的概念有狹義和廣義之分。
狹義:把「借詞」嚴格限制在音譯詞範圍內;
廣義:將「借詞'"定義在更廣闊的層面,不論音譯、意譯、音譯兼意譯、半音半意。
你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在漢語的歷史上,曾經有過三次大規模向外語借詞的運動。第一次是在漢代,漢民族和北方地區的匈奴接觸,從他們那裡借來了箜篌、琵琶等等這些詞彙。另外還有木樨、葡萄、石榴、駱駝、猩猩、琉璃等,這都是從西域借來的詞彙,這些詞在當時都應該屬於音譯詞。第二次是在東漢末年,漢平帝漢章帝時期,隨著佛教的傳入,從梵語中借入了一批詞彙,比如佛、菩薩、和尚、世界、地獄,罪孽、懺悔等等。第三次,就是1840年鴉片戰爭之後,隨著西方的科學技術、政治文明等各種元素傳入中國,一大批來自西方世界的詞彙進入了漢語當中,這些都是借詞,像哲學、文學、邏輯、前提,具體、抽象、政治、經濟、革命、發展、咖啡、沙發、麥克、雷達、坦克……也許你覺得奇怪,前面這些借詞裡的大部分,在我們的語感當中竟然意識不到它們是外來語借詞。只有很少一部分還保留了借詞的那種味道,比如純粹音譯的沙發、麥克、雷達、坦克。我們之所以覺得這些詞不是漢語自身有的,一定是跟我們自身的英語背景有關係,感覺到它們可能是翻譯的產物。如果一個中國人對英語完全沒有概念的話,他也不會覺得沙發竟然是從英語借來的。
首先我們知道,漢字是表意文字,它的書寫形態跟它的意義之間是有關聯的。這也是表意文字與其他文字例如拼音文字的重大區別之一。
再回過頭來觀察一下,像箜篌、琵琶、牧區、葡萄、石榴、駱駝、猩猩,首先從書寫形式上來講,就能發現寫成的漢字與它的意義存在著內在聯繫。所以即便是一個有中等文化水平的漢族人,他在看這些詞彙的時候,也會很自然地覺得它就是漢語有機的組成部分。但是漢語在向其他語言借詞的時候,有時候也會採用完全的音譯,不過完全的音譯詞在漢語當中往往不會有太旺盛的生命力,因為在書寫形式上,很難讓漢族人聯想到這個詞的意義。比如五四運動時,把Science譯成「賽因斯」,把Democracy譯成「德謨克裡特」,大家能看出是什麼意思嗎?為什麼後來改譯成了「科學」和「民主」?是因為我們一聽一看那些東西,就非漢語固有。再舉一個有趣的例子,「忐忑」這個詞,是不是漢語固有的詞彙?心裡七上八下,所以心一會兒上一會兒下,這就是忐忑不安。我們誰都不會覺得它是從希臘語借來的。但是它的來歷卻是這樣——腓尼基國王坦特羅斯(Τάνταλος)是宙斯神的兒子,因為做了錯事被罰泡在水 中,當他口渴想喝水時,一低頭,下面的水便譁地退走,當他飢餓想吃果子時,一抬頭,上面的果枝嗖地上升。人們就把這種被誘惑卻又不可及的心理煎熬稱之為「坦特羅斯」。
在唐代的時候,漢語把 Τάνταλος 這個詞借過來了,而且給它創造了這麼奇妙的兩個漢字「忐忑」,從音、形、意三個方面,把其原本意義完美地反映出來了。
除了意譯和純粹的音譯之外,漢語在借外來詞的時候,有時也會採用音譯加漢語語素的方式。大家最熟知的例子像Beer,如果單獨用「啤」去翻譯的話,一般的漢族人不會把它跟一種酒聯繫起來,所以乾脆再給它加一個「酒」字,「啤酒」,這樣一結合,我們就很難再把它看作是借詞了。類似的還有像「卡車」、「霓虹燈」、「摩託車」等等。
還有採用半音半意的借詞方式,也就是一半借音,一半借意。例如,呼拉圈 (hula-hoop)、網際網路 (internet)、道林紙 (Dowling paper)、唐寧街 (Downing street),以及奶昔 (milk shake)、文化休克 (culture shock)、水上芭蕾 (water ballet)等。
應該說,漢語結合自身的特點,對外來詞語進行改造,使它適合中國人、漢民族人的認知方式,使它符合漢字的和漢語的特點,這些因素,正是漢語中的外來詞顯得不那麼怪異的很重要的原因。外來詞在漢語中落地生根還有一個重要來源,就是漢語在五四運動以後,從日語當中借入了一大批詞彙。在現代化過程中,在科學、文化、政治、經濟等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我們所使用的常用詞,約有70%是從日語借過來的。有些情況下二道販子對市場流通的作用不可小覷。而日語在向西方借詞的時候,充分利用了漢字,他們意譯為主,而在書寫形態上使用漢字,所以日語的借詞,中國人再接受過來的時候就非常容易。
下面這些詞,都是漢語從日語借來的——絕對、相對、積極、消極、高潮、低潮、直接、間接、理性、感性、美感、時間、空間、否定、肯定、民主、民族、方針、方案、分子、電子、細胞、傳統、組織……等等。
那麼,日語這些詞彙從西方借入的時候,是怎麼利用漢字的?我們舉例說明。
比如說「組織」這個詞,在中國古代文獻中很早就已經存在了。在《遼史·食貨志》裡說「樹桑麻,習組織」,組織就是紡織。日語用這個詞作為對社會團體的翻譯,就是把原來一條一條各不相干的獨立的線條結合在一起,就跟把一個一個單獨的人結合在一個團體當中,性質是一樣的,所以這是典型的意譯。
再比如說「經濟」一詞。《金瓶梅》裡有一位陳經濟,當時為什麼取名「經濟」?因為在漢語當中有「經國濟世」這樣一個組合詞。日語用「經濟」這兩個漢字,來翻譯西方的相當於漢語中的「食貨」這個概念。中國傳統農業社會中,糧食是整個國家經濟的基礎,民以「食」為天;另外人們日常生活中有各種生活用品的交易行為,也就是「貨」。日本人沒有用「食貨」去翻譯economy這樣一個概念,而是用了"經濟」,因為人的要素在經濟這個詞裡體現得更為充分。
通過回顧漢語從西洋和從日語借詞的過程和現象,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漢語的借詞總是要以直接表意為主要特徵。也就是說,漢語無論是從自身出發產生新的詞彙,還是從其它民族其它語言中借入詞彙,總是要以表意作為造詞的一個主要出發點,圍繞著表意來進行造詞活動。漢語的這種新詞的造詞活動,之所以有這樣的特質,跟漢語頑強的表意特點有直接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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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只是個借詞,憑啥活得那麼滋潤?【 長按二維碼關注 深呼吸老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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