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韓吟系山東師範大學教育學院博士研究生
當今社會,人被物和商品交織而成的錯綜體系包裹著,並愈來愈容易受到這種體系所潛藏的意識形態的支配。兒童教育領域裡的「蒙臺梭利」也深陷其中,它以兩種形態存在著,既是教育市場中買賣雙方的一個噱頭符號,又是兒童教育世界中教育工作者所懷有的一個情愫符號,並且都以神奇般的「召喚力」真實地展現出其潛在意義,即它是「優秀」的兒童教育。那麼「蒙臺梭利」是如何被貼上了「優秀」兒童教育的標籤?或者說,這種「優秀」從何而來,又是如何讓人們產生了確信無疑的態度?法國符號學家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創建的「神話學」符號分析方法,是一種對具有支配性質的語言進行文化意指分析以及對人類心智進行一般分析的機制,旨在挖掘語言的結構和意義的生成模式。從此視角出發,可探求「蒙臺梭利」神話的來源及其運作方式,以揭示隱藏於其背後的意識形態。
一、「蒙臺梭利」神話是一種言說方式
「蒙臺梭利」是義大利醫生、著名幼兒教育家瑪利亞·蒙臺梭利(Maria Montessori)女士的姓氏。20世紀初,她在對弱智兒童進行教育訓練和實驗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一套關於正常兒童教育的理論。隨後,《運用於「兒童之家」的幼兒教育的科學教育方法》《童年的秘密》等著作相繼問世。蒙臺梭利女士在書中闡釋了她的兒童教育目的和教育哲學的觀點,表達了她的兒童觀和教師觀,並且提出了一套獨具匠心的兒童教學法,深受教育理論者和兒童教育一線工作者的歡迎。因此,在世界兒童教育改革的大潮中,許多國家和地區都設立了自己的蒙臺梭利研究機構和蒙臺梭利教師培訓機構,以推動本國和本地區兒童教育改革的發展。如此的發展形勢,使「蒙臺梭利」不再囿於蒙臺梭利本人,而是代表了一種理念、一種教育理論和方法、一種教師素質和身份、一股教育熱潮、一場教育運動等。
羅蘭·巴特是20世紀法國符號學和新文化批判運動的創始人。他在費爾迪南·德·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語言結構符號學理論的基礎上,發展性地將結構主義與符號學相結合,創建了大眾文化「神話學」符號分析模式。羅蘭·巴特認為,以媒介為手段的現代消費社會創造了繁蕪叢雜的「神話」來代替現實,它與傳統神話一樣都是虛構的,對人進行愚弄和欺騙。在他看來,「神話是一種言說方式」。「世上每一物都可從封閉而緘默的存在轉變為適合社會自由利用的言說狀態,因為無論是否合乎情理,任何法律都不禁止談論種種事物。」故此,「蒙臺梭利」神話是一種言語表達方式。它作為一個完美的機械形象進入了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人們認為兒童教育的秘密以保險箱的形式存放著,並且一直都在尋找打開它的密碼。蒙臺梭利找到了,「蒙臺梭利」便成了打開兒童教育保險箱者的代名詞。於是,兒童成長就可以簡化為一個公式:兒童+「蒙臺梭利」≥兒童健康成長,即兒童接受蒙臺梭利教育會激發自身潛能,從而獲得健康成長或者超前發展。於是乎,「蒙臺梭利」冠之於幼兒園或教育機構,人們一般會認為此類幼兒園或教育機構具有先進的教學理念、完備的教學設備、豐富的環境創設,對兒童身心發展的影響是正面的、積極的;冠之於教師,人們一般會認為教師掌握了系統且完備的教學方法,能夠為兒童發展提供適宜的環境,是兒童身心發展的觀察者、引導者和支持者。如此,「蒙臺梭利」成為兒童教育場域裡一種約定的群體語言,成為「優秀」的兒童教育的符號。這一符號表現出了可塑的力量,它可以成為家長蜂擁而上的託詞,也可以用作教育機構高價費用的藉口,這完全視「蒙臺梭利」的使用者而定。在家長眼裡,「蒙臺梭利」具有轉換的功能,能喚醒隱藏在孩子身上的潛能,使他們從一般或平庸轉變為特殊或卓越;在教育機構眼裡,「蒙臺梭利」兼具技能的作用以及名牌的誘惑力,能使他們安心地以教育者之情懷,持蒙臺梭利教育之名履行工作職責,從而隱蔽其試圖獲得高額收入的真正目的。猶如具有持久生命力的圖騰一般,「蒙臺梭利」承載了豐富多彩的神話。
二、「蒙臺梭利」神話的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
符號的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是羅蘭·巴特「神話學」符號分析理論的核心概念。直接意指是符號在語言系統所直接明示的意義,體現的是符號與其所指之間比較明顯的相互指涉;含蓄意指是符號在神話系統所隱匿的意義,顯示的是某種意識或社會價值對明示意義的特殊指涉。羅蘭·巴特認為,語言符號之所以能夠成為神話,是緣於人們在運用這一符號時,受到某種意識形態的控制,神話的含蓄意指挖空了語言的直接意指,形成對語言直接意指的遮蔽和遺忘,從而讓受眾在瞬間順從了這種強加的意識形態。
(一)「蒙臺梭利」神話的直接意指:「蒙臺梭利」到「和蒙臺梭利有關」的意義自然轉變
「蒙臺梭利」這一語言符號在語言學系統內直接意指其字面意義,即蒙臺梭利本人和蒙臺梭利教育。這裡隱含著為蒙臺梭利教育發展作出貢獻的所有人的努力,記載著蒙臺梭利教育發展的鮮活歷史。於是,它成為一個集合詞,派生為「和蒙臺梭利有關」的多重意義形式。
當然,「蒙臺梭利」這一符號也應包括其不可迴避的來自於自身及歷史發展方面的局限性,這種現實加深了「和蒙臺梭利有關」意義的複雜性。第一,「由於受官能心理學的影響,蒙臺梭利的教育方法也帶有機械和形式主義的性質」,因而受到了許多教育家的質疑與批評。第二,由於蒙臺梭利本人沒有把關注點放在理論體系的系統性建構上,致使「蒙臺梭利教育法的理論體系至今仍是蒙臺梭利教育法研究中的一個難題」。第三,蒙臺梭利本人沒有通過相關的法律手段來保護蒙臺梭利教育,因此世界上任何國家和地區的任何人和組織均可以以「蒙臺梭利」之名開設教育機構。但是,無論「和蒙臺梭利有關」含義如何多樣,它都是歷史發展的結果,體現的是自然的因果關係。
(二)「蒙臺梭利」神話的含蓄意指:「優秀兒童教育的表徵」對「和蒙臺梭利有關」的隱匿劫掠
首先,不論是作為一種教育理念,或教育方法,或兒童觀和教師觀,還是一股教育改革熱潮,「和蒙臺梭利有關」的豐富意義都與教育實踐相關聯。這樣,「蒙臺梭利」這一符號就處於各種位置關係之中,在運用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藉助於某種心理狀態呈現出來。因而,「某種心理狀態」是最具決定性的部分。其次,從現實情況看,這個「某種心理狀態」就是工具理性,是它把符號「蒙臺梭利」直接指向「優秀」的兒童教育。可什麼是「優秀」的,有效就是「優秀」嗎?其實,縱觀一個人的成長過程,先天遺傳因素提供了成長的可能性與前提,環境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性格,教育有目的地促進人的成長。這裡,只能說對兒童的教育是一個人健康成長的關鍵性因素,而非唯一性因素。因此,這個所指向的概念本身就是不明確知識的雲集,它的含混性反而成就了「蒙臺梭利」神話。
工具理性是指「通過對外界事物的情況和其他人的舉止的期待,並利用這種期待作為『條件』或者作為『手段』,以期實現自己合乎理性所爭取和考慮的作為成果的目的」。也就是說,人在社會中產生行為的動機,不是所選行為的自身價值,而是行為能否作為達到目的的有效手段。因此,效率優先和技術進步成為工具理性的思維方式和行動方式。這樣,「蒙臺梭利」在被拿來運用時,直接意指「和蒙臺梭利有關」所蘊含的多元意義,在人們和它建立起等值關係時,它就被選擇性地部分切除或遺忘了,但它依然具有生命,留下了供概念隨時召喚的內容。「蒙臺梭利」因此喪失了歷史真實,成為「優秀」兒童教育的表徵。最終,「蒙臺梭利」神話的享用者也自然地接納這種作為事實系統的意指作用,從而開始正當地消費「蒙臺梭利」神話。
三、「蒙臺梭利」神話的三維解碼
(一)「蒙臺梭利」神話的起源:蒙臺梭利教育本土化過程中對其局限性的自然正當化
「和蒙臺梭利有關」不僅含有為將蒙臺梭利教育本土化而開展的一系列兒童教育改革之意,而且也有需質疑批評之處。但當把蒙臺梭利教育推向實踐,或者更確切地說,推向市場時,人們對「蒙臺梭利」的質疑之聲就如同種痘一樣,進行了集體免疫。「蒙臺梭利」因而確立了一種集體倫理,抵消了其局限性和質疑,成為一種正當化的言說。
在我國,最早介紹蒙臺梭利教育思想的人是志厚,他於1913年在《教育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名為《蒙臺梭利女士之新教育法》的文章。此後10年,不斷有學者著書寫作宣傳蒙臺梭利教學法。但由於當時國家局勢動蕩,蒙臺梭利教學法在中國的傳播陷入停滯。1949年後的近30年,由於學習前蘇聯以及受「文革」的影響,全國教育界對蒙臺梭利兒童教育思想持全盤否定的態度。直到1978年以後,在人們開始思索未來兒童教育發展之路時,蒙臺梭利兒童教育思想才被大家重新重視。關於蒙臺梭利教育的大量著作被翻譯出版,相關研究論文和著作紛紛發表,教育研究基地、教師培訓中心以及生產蒙臺梭利教具的廠家遍及全國各地。除此之外,蒙臺梭利教育思想也深深地影響著我國的兒童教育立法。不論是1981年頒布的《幼兒園教育綱要(試行草案)》,2001年頒布的《幼兒園教育指導綱要(試行)》,還是2012年頒布的《幼兒園教師專業標準》,無不彰顯著蒙臺梭利教育思想的精神。這樣的一種產、學、研一體化的道路,使我國兒童教育很快進入了「蒙臺梭利」時代。
那麼,該如何解決「和蒙臺梭利有關」所蘊含的局限性呢?其實,早在蒙臺梭利教育傳入我國時,志厚和陳鶴琴等學者就對蒙臺梭利教具提出過質疑,並且隨著對蒙臺梭利教育思想研究的不斷深入,人們對蒙臺梭利教育自身存在的弊端也有了更深的認識,越發意識到蒙臺梭利教育在我國本土化過程中出現了諸如教具使用機械化、教師培訓形式化和辦學形式異化等問題。面對這些難題,解決的方法只有一個:承認。美其名曰「借鑑」,即「取其精華,棄其糟粕」。這種方法實質上是與局限性劃定了界限,而這種劃定是需要人們保持警覺的,這種警覺又會增加人們在精神方面和行動方面的參與頻率,從而自然地引發了蒙臺梭利教育的「優秀」性,使它抵禦了遭致徹底否定的風險。恰如羅蘭·巴特所指出的,「正是對某種行為的重複、強調,才洩漏了它的意圖」。
如此,自上而下的政策推進與自下而上的自覺行動,形成了一種一致的社會認識度和認可度,即只要走借鑑之路,「蒙臺梭利」就能滿足我們對兒童教育的一切要求,能帶領我們走出一條先進的中國式兒童教育的發展道路。從「蒙臺梭利」「優秀」性變為自然狀態的那一刻起,「蒙臺梭利」神話就開始存在了。於是,冠以「蒙臺梭利」之名、不問「蒙臺梭利」之實的兒童教育機構遍布全國各地。
(二)「蒙臺梭利」神話的表象:蒙臺梭利教具和教法的廣泛但形式化應用
從兒童教育市場的現實狀況來看,蒙臺梭利教育模式是諸多「舶來」兒童教育模式中運作最為成功的一個。這緣於蒙臺梭利教育思想在我國引入、傳播以及輸出的不僅有理念部分,還有方法模式。蒙臺梭利本人把對兒童的關注發展為類似一種人類圖騰的崇拜,「兒童自身隱藏著一種生機勃勃的生命秘密,而且就是這種秘密能夠揭開人類心靈的面紗;兒童自身所具有的某種秘密一旦被發現,它就能幫助成人解決他們自己的和社會的一些問題」。因此,蒙臺梭利受這種信仰的指引所開發的教具以及建構的教學法,自然地被認為是打開兒童秘密的鑰匙而備受關注。蒙臺梭利教具和教法都帶有較強的標準化操作,儘管很多專家學者對此提出不少質疑,但這種標準化依舊給人們一種意識:不論是誰,不論身在何方,只要按照其嚴格的程序和步驟進行操作,就是在進行蒙臺梭利教育,就是駕馭了「和蒙臺梭利有關」的所有。這种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姿態讓蒙臺梭利教育模式帶上了「科學知識」的標籤。「科學知識可解決一切問題,因此是最有價值的知識。」蒙臺梭利教育能解決兒童成長中的一切問題,理所當然地也就被認為是符合兒童發展規律的代表,標示著兒童教育的真諦。
故而,當人們在市場中選擇用何種方法對兒童進行教育時,「蒙臺梭利」因其「科學性」而顯示出了較強的優勢。這種看似注重「蒙臺梭利」本身價值的行動,實質上是把蒙臺梭利教具和教法的標準化性質當作它無限循環使用的通行證,把蒙臺梭利教具和教學法簡單等同於蒙臺梭利教育。這種為了追求兒童獲得「優秀」的教育而產生的對蒙臺梭利教育的誤解,加劇了人們對蒙臺梭利女士創建其兒童教育模式時的感情與初衷的遮蔽和遺忘,以及「和蒙臺梭利有關」豐富意義的消解和異化,使其成為歷史之外、意義之外的一種靜止的存在。其結果只能是蒙臺梭利教育在實踐中的形式化,即只學操作,只管應用。凡能運用蒙臺梭利教具的教師就是掌握了「先進」教學法的好教師,凡進行了蒙臺梭利環境創設和配備了蒙臺梭利教具的機構就是「先進」的兒童教育機構。
(三)「蒙臺梭利」神話的催化劑:家長對孩子的特殊期望引起的教育方式的工具化訴求
期望「亦稱期待、預期。一種可變化的心理狀態,是在推動人們行為的內在力量需求基礎上所產生的對自己或他人的行為結果的某種預測性認知」。家長對孩子的期望是他們根據自己的人生經歷和社會發展的要求,為孩子能在將來獲取一定的經濟成就和社會地位所作出的構想和設計。今天的家長對於孩子都有一個特殊的期待,期盼孩子有一個能對各種壓力都應付自如的美好未來,並且通向這一目標的是條康莊大道。這樣,教育理所當然地成了達成此期望的首要手段。
一方面,家長對孩子的特殊期望讓他們的責任變得越來越重大,迫使其以工具化的態度盲目進行教育選擇。今天的兒童父母多是20世紀80年代我國全面推行計劃生育政策後成長起來的獨生子女。他們經歷了社會急劇變遷帶來的喜悅,也飽嘗了由這種變遷帶來的巨大競爭壓力的苦楚。獨特的成長經歷,使他們對孩子寄予了特殊的期待以及迥異於父輩們的教育理念和方式。他們普遍認為孩子是未成型的人,他們是空白的。孩子若想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就首先要跟上或超越在「起跑線」上同時開跑的人群。這種熱切的渴望,使父母產生了一種與兒童發展休戚相關的責任感,促使其在作出行動選擇時出現盲目跟風的行為。盲從,實質上是人與人之間的模仿。它不光來源於人類與生俱來的生理天性,還「因為我們總以為別人比我們懂得更多。在某些情況下,他人的行為甚至會迫使我們加入其中,模仿顯然變成了最佳的策略」。因此,人們在考慮促成兒童「不掉隊」或「領跑」的手段時,會自動且有意識地選擇在市場上表現出優異成績的教育形式,同時這種接連而至的行為也會增加已經作出選擇或正要作出選擇的家長的信心,導致家長們不再關心教育內容本身的意義,而只把重點放在其使用價值上。反觀社會現實,不管是理論界,還是教育實踐界,蒙臺梭利教育理論和教學模式確實還發揮著重要的影響力,有著廣大的「市場」。這種意識與事實的契合就以強迫但隱蔽的形式使家長自然地把「蒙臺梭利」神話當作一種事實系統來解讀。
另一方面,特殊期望引起的工具化訴求導致了家長們的思想啟蒙,而思想啟蒙又加深了他們對教育手段的工具化訴求。家長為了實現自己對孩子的期望,為了擺脫對孩子成長一無所知的恐懼,他們會尋求各種方式進行自我教育。由於蒙臺梭利教育思想的積極影響力和成功的市場運作,以及現代化的信息傳播手段,蒙臺梭利教育思想中諸如「關鍵期」「敏感期」等詞彙快速地紮根於人們的頭腦中,人們便捷地接受了蒙臺梭利兒童教育相關知識的啟蒙。這種啟蒙本來的目的是使人們對兒童教育逐漸趨於理性化,是「祛除神話,並用知識替代幻想」。但是當理性在社會中衍變成衡量一切的標準時,知識發展為「不滿足於向人們展示真理,只有『操作』,『去行之有效地解決問題』,才是它的『真正目標』」。這樣,工具理性取代了啟蒙理性,「被徹底啟蒙的世界卻籠罩在一片因勝利而招致的災難之中」。啟蒙反而促成了人們對蒙臺梭利教育是科學知識這一機械模式的盲目推崇,啟蒙倒退成了「蒙臺梭利」神話。
四、平和且真誠地對待「和蒙臺梭利有關」的一切
由是觀之,「蒙臺梭利」神話是一種措辭,是一種具有劫掠性質的言說方式。神話的對象是蒙臺梭利本人及其創建的蒙臺梭利教育。它的意指即「優秀」的兒童教育,不是由「蒙臺梭利」的字面意義來決定的,而是人們將它作為選擇起點時和運用過程中,在某種程度上固化了其字面意義,從而導致了「蒙臺梭利」豐富內涵的異化。神話沒有徹底摒棄「和蒙臺梭利有關」;相反,它在工具理性的控制和支配下,肯定、言說並且再現蒙臺梭利本人及蒙臺梭利教育的歷史和真實。只不過,這種保留,留下的是皮囊,這種肯定、言說和再現則是一種利用和倒轉,從而迫使人們將蒙臺梭利教育是「優秀」兒童教育的表徵的意圖看作信任的標誌。可以說,「蒙臺梭利」神話的功能正是對蒙臺梭利教育歷史和真實的撤空和扭曲。
就這樣,「蒙臺梭利」神話以非真實的意義真實地存在著,肆意發揮著它的作用。其實,對於「蒙臺梭利」神話,蒙臺梭利女士早於1951年,在她生前最後一次參與的世界蒙臺梭利會議的閉幕式上,就用犀利的語言發出過警示:「你們所給予我的敬意使我想起了一個非常簡單明了的比喻。你們是否注意到,當你試著向狗指一些東西時,它會怎樣呢?它並沒有看到你手指的方向,只看到你向外伸出的手與指頭。因此當我想到你們是如此注意我時,使我不禁想到你們的行為也與此類似。在我過去40年中所不停指的對象是『在我之外的某人』,但你們卻說:『她有多漂亮的手指頭!她戴的戒指多美呀!』希望諸位將所要給我的尊敬,轉贈給我所指的『兒童』。」她的這段話,是在批評人們對「和蒙臺梭利有關」的所有附加,指責人們藉助「和蒙臺梭利有關」的一切來譁眾取寵。她是渴望人們將神話迷惑的外衣盡數褪去,顯現出「蒙臺梭利」的真正靈魂——兒童。
誠然,「蒙臺梭利」對世界各國兒童教育的影響是巨大的,正因為如此,深深地嵌入這個社會中不那麼自由自在的人們對「和蒙臺梭利有關」持有的各種盲目崇拜,其實是一種無知的表現。任何一種教育理念、方法都有其特定的文化背景,所以在實踐的過程中,人們既不能簡單地做一名蒙臺梭利教育思想的「傳教士」,也不能為了達到目的而隨意改變其特徵。人們應該守住心智,沒有成見、不加偏見,循著蒙臺梭利女士手指的方向,基於兒童,跟隨兒童,回到兒童。「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只有平和且真誠地對待「和蒙臺梭利有關」的一切,才是通往「蒙臺梭利」本真的歸途。
本文來源於《中國教育學刊》2016年第一期,著作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