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是一種屬於人民的擁有最原始能量的藝術形式,
並且具有融合詩歌、政治、心靈和革命力量的可能性。」
——帕提·史密斯
大學時代,我看過這場合唱。
後來無意間找到,才明白為什麼Ladygaga說到影響自己最深的搖滾樂隊之一,首先就會提到The Rolling Stones。
近乎從上上周開始,我就陷入了一種敘述恐慌的狀態,對於一切想像力達到的至高點都性冷感。那時候讀不進去書,也出不來想法。
可能是因為太過於忙碌的緣故,思維就像與世隔絕,墜落在無智慧、無文字、無精神,完全被性和生存的欲望主宰的境況當中。
這種境況是大多數人都存在的,我很明白沒有人願意去開誠布公的談論自己的勃起和潮溼。但是我恰恰被這些衝擊的思緒混亂。近乎每一天,我都在情色文字的閱讀中找尋快感,從視頻和語音中去擺脫精神與心靈的極度空虛。
高潮迭起之後,是徹底的寂寞。
但是這種頹廢與糜爛的生活方式在某種程度上是屬於我的自由意志。這點我無可否認。
我有時會在這種真實的自我以及虛擬的自我之間難以劃分,有時候不相信我的自由意志是從屬於無休無止的淫念和欲望,有時候又覺得追求深刻和意志是一種自討沒趣的無力抗爭。
如果在現實世界中存在這樣的一種審判,去審判精神的真實與虛偽程度,進而進行定罪,我希望通過這種威脅和框定,能夠更加真實的面對自己,這樣才不會判處絞刑吧。
但是世界就是世界,從來不是純粹理性的。
現實社會容不下「自由」這個命題。也是搖滾堅持的主導命題。在60年代的英國,藉助著戰後全世界對於寧靜與和平的希望與回歸,老派搖滾猛烈的嫁接起來一個稱作「愛與和平」的歷史時間。
但是像我們一樣的年輕人迷戀的並不僅僅是一種歸於塵土的寡淡民謠,而要更加猛烈的罪行和激情,所以腐朽的生存與極致的精神追求之間構建出了可怖的倒錯。
愛與和平之后,再也沒有積極向上的思想需求,只有頹靡與一蹶不振的性愛、毒品、死亡、搖滾。
整個世界的精神價值體系在新型意識形態的衝擊下,形成了兩個典型的壁壘,野蠻的價值交替與變遷與令人慚愧、苟延殘喘的傳統文化價值重塑,造成的世界政治格局的對立。
以伍德斯託克為代表愛與和平的西部音樂和以滾石代表的個人主義的壞品味形成了難以遏制的抗衡。
從滾石開始,70年代就逐漸進入華麗的雌雄同體時代,具有更多青年亞文化特徵的不斷的否定、顛覆、推翻。
虛無。
搖滾不是一種精神面貌的象徵,談不上美好的愛與和平,更談不上代表著自由或者反叛,而僅僅是音樂而已。
所以你在滾石的字典裡找不到以「搖滾至上」的口號來標榜一種可笑的生活方式。
搖滾樂只是從外在世界的形上學過度到內在的媒介。
滾石為什麼要選擇在伍德斯託克四個月之後想要辦一場免費的30萬人演唱會?
在以愛與和平為主題的60年代,迎來了謊言的動搖與破滅,世界又陷入了怪誕和混亂。而幾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長期休假的狀態當中,人性都朝向同樣的方向。而在不斷迭起的解放、罷工、個性主義的鼓吹運動之後,催生出了全新的社會結構。
在《給我庇護》電影開端,從電影的膠片放映中穿出新聞媒體的錄音,其中有一段是對於一個地獄天使黨人的採訪:「我根本就不是什麼愛好和平的傻瓜,你可以稱他們愛好和平什麼的嬉皮士什麼的,他們當中有些服食過毒品,這簡直太糟糕了。」
這雖然出自恐怖的地域天使黨代表的口中,但是揭示了一種顯性的社會真相——邪惡。60年代的社會狂熱的內在是每個人都不能夠控制與規避的。
毒品肆虐,侵蝕著所有的人。在電影中,看著人群中由於嗑藥變得失控與癲狂的人們,反而全部都是樂在其中。
如果說60年代的人還是迷惘的一代,在探尋一條通往理想世界的方向。那麼,我可能會說,是大家還沒有抵達一個層級,去認識和明白自己探索的到底是何物,未來幸福生活狀態最終是否存在?到了滾石所扛起的價值觀體系,他們推翻的是一種真實:未來並不存在,前景徹底的缺失。
所以這種對於撒旦的最高崇拜動搖了時代賴以推進與生存的根基。而這種時代的動搖也波及到了滾石樂隊五個人的思想與生活。
查理·沃茨對著鏡頭提到,在音樂會開始之前,那幾個地獄天使黨人看起來是如此的友善,以至於沒有人能夠想到他們是暴力和憤怒的象徵。對於這種表面上的和平與友好的願想,在一通電話,一次事件中隨時土崩瓦解。
這個社會最真實的狀況是邪惡的永恆。
那麼滾石參加這場免費演出,渴望給所有人一個充滿「性愛、自由、放縱」的夜晚,這些博愛命題組成的大廈也在這次混亂中分崩離析了。
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滾石透露著參與這次演唱會的目的,他們渴望建設一個微型的社會,給餘下的美國人樹立一個榜樣,並且號召他們如何釋放自己的影響力,以及擴大對普羅大眾的號召力。
然而可悲的是,此種基於愛與和平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人群本身決定的,滾石並沒有主控權。「自由」的願景擱淺在了大眾的混亂中,被大眾的不服從和沒有方向感形成的反作用力反抗回至滾石自身。
從片段式的談話細節當中,能夠看到Mick Jagger在嬉笑的背後不斷的舉起了手中的酒,從笑臉的表層滲透進去的仿佛是對於一種不祥的預知,或者說是對於自身信仰的不確定性。面對當下的疲憊和厭惡,到最後靈魂深層的鄙夷和拒絕。
正如歌詞中唱到的,童年的生活一去不復返,剩下的全是傷病與疼痛,但是我卻不能夠放手,而要盡力去維護當下的一切。滾石選擇依賴於對未來的信仰,通過音樂和現場演出來找到醫治時代病的方法,他們舉起了自由的大旗,但是真正的自由就是建立在對於當下的厭惡之上,建立在群眾的混亂和無序當中,以至於對自由的渴望,都成了身體和精神共同排洩的殘留物。
參與演唱會現場,是人群對於自身混亂與迷失的一種自我陶醉,並且在這種陶醉形式當中寄託進了比重最大的自我。在這裡他們能夠狂歡,能夠失序,能夠肆意的狂亂,而沒有歧視和限制,也不用遵循現實社會中的規章。
這是最理想國的狀態。
滾石在演唱會前夕談到,他們對於這場演唱會最純粹的願望就是,希望大家來度過一夜快樂的時光,音樂會就像是戲劇的舞臺一樣,這只是給大家提供了一個聚會的媒介。大家可以相互傾談,在一起睡覺,互相做愛,欲仙欲死的享受一個晚上。
這即是人們所期待的遺忘與被遺忘的夜晚。因為煩惱、壓力或者孤獨,他們想要忘記一些事情,通過藥物以及性來麻醉自身。
那麼,對於滾石樂隊的這場演唱會,他們充滿了如夢一般的期待,就像伍德斯託克音樂節中人們對於愛與和平的期待,這場免費音樂會即將給人們帶來的一個夜晚,也一樣是每個人一輩子中值得銘記的,以及在生命的時間線中能夠與其他的經歷與故事一起同時存在、非同一般的夢。
就像是期待神諭的降臨,哪怕只是一夜之間。
但是真實的情況是,這個神諭,也是寄托在一種群體情緒發洩基礎上的。瞬時性的結束就預示著客觀痴呆的來臨。回歸到生活當中,諷刺性的時刻依然不會散去。
在某種形式上,搖滾樂和毒品是如出一轍的。
奧塔蒙特事件的發生,是給這樣的一群烏合之眾敲響的重要鳴笛。
從電影中回放的之前巡演的一個畫面就可以看出,人群逐漸瘋狂了。似乎沒有了界限和場域的劃分。一群歌迷從臺下推推嚷嚷,甚至有幾個人爬到舞臺上。邪惡的真相掩蓋在了諷刺性的笑臉之下。這個小的細節,就預示著一個牲畜時代的來臨。
人們把自我寄托在其他事物身上,相互侵佔、加重著彼此的存在。這不是一種最為完美的偶像崇拜的方式而是對於偶像的奴役。而這種無釐頭的完全託付的崇拜,建立在個人主義的,自我私有化的佔有欲望中,到了巔峰的時候必將會引發一場暴亂。
文化圈進入的全新進程,就是例如滾石這樣的文化革新人們,已經不再具有「愛與和平」時代會有的搖滾改變世界的意義,而恰恰相反,搖滾Icon的存在與否,根本不能夠給世界帶來任何變化。
所以臺下的那個粉絲會把槍朝向舞臺,不顧現場有多少人,也不顧臺上的滾石是自己的文化偶像。這不是愛與和平的崇拜,而是把敏銳的思想當做草芥一般的麻木情緒。
當我看著癲狂的女孩在滾石的棲息地外乞求著要見滾石一面;
當那些無知無覺的人群爬上假設燈光的鋼架在勸說下無動於衷;
當一群人因為嗑藥過後在草地上任意打滾、嬉笑怒罵;
當地域天使黨騎著哈雷摩託帶來一種陰暗的氣息和人群對他們報以敵對的目光;
這個時代已經變了。
秩序的瞬時性喪失,是歷史遺留下來的陷阱,造成了光明的被謀殺,重新讓黑暗降臨。
而這個秩序喪失的社會當中,政權已經不能夠完成自己的使命,享樂和受難的界限也變的不清不楚。
幾乎30萬人中的所有人,都把黑暗當做了光明。而在這個混淆黑白的時間段當中,沒有人能夠看到真理的光芒。滾石所代表的英雄價值全面崩潰了。整個年代交替之間,舊有的思想與文化在進行革新的過程當中開始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新的搖滾風格。
所以你在70年代看到了大衛鮑伊,看到了地下絲絨樂隊,看到了平克佛洛依德,看到了宇宙塑料人.
我在這裡不是想要討論搖滾音樂大神的成長史,而是想要探尋在60年代70年代交替的過程當中,舊有的文化體系有那些遺傳性的特徵通過歷史事件的發生輸入進了新的時代。
反過來看《給我庇護》中那個燙著爆炸頭,一身嬉皮裝扮的歌迷,在人群中跟地獄天使黨打鬥,人群中有人喊到,「有人朝舞臺開槍」,而整個過程當中的三四場因為打鬥而停下的演奏,滾石都一直在堅持說,「大家冷靜下來,我們繼續。」
這可能是影片無意的劇本設置,但是卻巧妙的形成了精神上的統治,滾石依然試圖通過音樂,來拯救現場的一切混亂狀態。
但是這並不能夠改變什麼。
文化分裂,讓每個人都成為一個生靈,從而成為一個極其微小的個體。成千上萬有教養的人,在現場嘶吼與狂怒,無論是地獄天使黨,還是歌迷們。
Mick Jagger在現場說了這樣的一段話:本來大家在這個冬天可以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們忠心希望,為什麼不停止打鬥呢?讓我們團結一致,我只能要求大家,請求大家團結一致。大家可以做到的,這是大家力所能及的事。每個人,包括地獄天使黨的人,請大家和睦相處。
但是臺下的觀眾在這段講話的過程當中依舊推推攘攘,將悲劇推向高峰。並沒有人在認真聆聽搖滾改變世界,讓大家熱愛和平的論斷。這正如電影一開始的時候,那個電話中地獄天使黨的人說的,「實際上,沒有一個人相信和平與愛。」
這個真實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接受。
和平與愛成了一種社會平衡,就像天秤一樣,邪惡與善意,秩序和混亂,彼此對立的矛盾之中都是一種隱形的平衡力。
但是我始終是堅持性善的,人的本性當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誘使人做出不和情理以及過激的行為。所以那個歌迷的死亡在這一場演唱會中所扮演的角色,除了預示著搖滾代表愛與和平的聖潔的神話跌下神壇的位置之外,別無其他。
最後還是給大家推薦這首歌《Sympathy For The Devil》,雖然每次Mick Jagger說每次演示這首歌式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是這的確是滾石最優秀的歌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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