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自桓公立國以來,三代人都擔任過周朝的卿士。特別是鄭武公助平王東遷,坐穩了天子之位以後,鄭國更是以功臣之國的身份及優越的地理位置,把朝中大權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因此,到了平王在位的最後幾年,倍感壓力的姬宜臼想背著當時在任的鄭莊公,將權力分給虢公忌父,以達到他所期望的權力平衡。但這也惹惱了姬寤生,從此周、鄭開始交惡,並於桓王繼位,朝中大臣再提分權之事後,雙方徹底翻了臉。鄭莊公一方面安排祭仲「侵周取禾」,一方面連桓王的登基大典也不去參加,決定給王室一點臉色看看。
那莊公既然決定不去朝見新任天子桓王了,也就有了一段「空閒」可以去處理本國的事務了。所以,姬寤生充分利用好了這段時間,不僅在鄭國內部,把共叔段父子叛亂帶來的創傷撫平了,還趁機將本國與周邊幾個諸侯國之間的恩恩怨怨也一併處理了一番。這樣忙活下來,時間也過去了三年之久,但奇怪的是莊公一直沒去朝中面見天子,桓王竟然也沒將權力分給虢公,仿佛是等著姬寤生再回來主持大局一般。因此,莊公認為給王室的臉色也看得差不多了,是該重新回到朝中履行自己的卿士之職了。這便有了記載於《史記》、《左傳》等眾多史書中的,發生在桓王登基後第三年冬季的「鄭伯如周,始朝桓王」。
按理說鄭莊公身居卿士要職,第一次來朝覲新天子,桓王多少應該表現出一定的熱情。畢竟,現在的周王室早已沒有了西周時期的威嚴,天子想要號令天下,還需要鄭莊公這樣強力的諸侯輔助才可以。但或許是姬林還太年輕,心中又對莊公三年不朝及「侵周取禾」的舊怨耿耿於懷,竟然沒有用應有的禮儀去接見姬寤生。這可急壞了朝中的另一位重臣周桓公,急急忙忙趕到宮中,對桓王進行了好一番勸說。
周桓公告訴桓王,他的爺爺平王可以東遷雒邑並坐穩天下,全是靠了晉、鄭這些諸侯國的支持才得以實現的。現在的周王室還需要他們這些強國的輔佐,大王更應該借這次接見鄭侯的機會,表現出友好的狀態,來教育後人要親善諸侯,怎麼還能對他們如此無禮呢?大王這樣對待鄭侯,必定會讓他心懷不滿,以後真的就不會再朝覲天子,不會再親善朝廷了。
周桓公的一段話真可謂是既實際、又懇切,桓王如果能聽從建議並做出改變的話,周、鄭之間的關係或許真能有所改善。然而,事情的走向偏偏就往不好的方向發展著,姬林沒有把周桓公的話放在心上,更沒有改變對待鄭莊公的態度。而莊公一方呢,本以為三年不朝會讓年輕的天子嘗到教訓,沒想到這次他主動示好,卻是熱臉貼了桓王的冷屁股,當然氣不打一處來。於是,鄭莊公明白自己再留在這裡也是自討沒趣,氣憤地回到了鄭國。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鄭之間的裂痕隨著桓王和莊公的初次相見變得越來越深了。然而,這還不算完,接下來將要發生的兩件事,更像是往雙方這「傷口」上再添兩把「鹽」,讓姬林、姬寤生這對兒天生的「冤家」越發仇視對方了。那將要發生的兩件事是什麼呢?又是誰先挑起事端的呢?咱們繼續往下看。
這首先挑起事端的人是鄭莊公。想想也是,莊公雖然算不上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吧,但第一次朝覲桓王就受到如此大的羞辱,他作為朝廷的卿士,這臉面肯定掛不住。所以,姬寤生回到鄭國後就一直在琢磨對策,想要再給桓王點顏色看看。而這個報復行動,莊公選在了桓王五年的年初,鄭國向魯國提出了個請求,想用自己「祊」這個地方來交換魯國「許田」這個地方。看到這裡,或許大家會不明白了,這不就是諸侯國之間的一次土地交易嘛,怎麼會是報復天子的行動呢?其實,別看這好像只是諸侯國間發生的事情,但其中存在著多項違制、無禮的行為:
1、諸侯國本不允許背著天子,私下處置土地
如《春秋穀梁傳》所記:「禮,天子在上,諸侯不得以地相與也」。即諸侯的土地都是周天子所封,未經過天子的同意,諸侯是不可以擅自處置自己的土地的。這一次,鄭國和魯國私下交換土地,當然是對桓王權力的一次褻瀆。
2、「祊」和「許田」這兩處土地意義非凡
「祊」為鄭國所有,在今山東費縣東南一帶,明顯靠近魯國的疆域(當年伯禽公東徵徐夷時,做戰前總動員的地方,就是在費縣一帶,所以《尚書》中有「費誓」一文)。「許田」即近許之田,為魯國所有,在今河南許昌東北五十餘裡的許田村一帶,明顯又是靠近鄭國的疆域。之所以魯國、鄭國會各有一處遠離本國疆域的「飛地」,都是天子對他們的恩賜。
首先,「許田」乃是魯國的「朝宿之邑」,即魯侯朝覲天子前一個休息、沐浴、更衣,做好朝見天子準備的駐地。畢竟魯國遠在東部地區,離王都有一定的距離,魯侯朝覲天子路途遙遠、舟車勞頓,難免會疲憊不堪。因此,天子特意在靠近雒邑的地方,封給魯國一處土地作為「朝宿之邑」,方便魯國使團進行休整,從而能以更好的精神面貌去面見天子。
其次,「祊」這個土地的賜封與鄭國國君的身份有關。因為鄭國三代國君都為王朝的卿士,所以輔佐天子巡狩並祭祀泰山的事宜就得由他們來操辦。而鄭國又地處中原,離泰山祭祀之地有著相當遠的距離,操辦起來多有不便。所以,天子特賜了山東「祊」這個地方給鄭國,讓鄭侯專門用來做祭祀前準備時使用。
正因為兩處土地意義非凡,還都是周天子親封,兩國更不應該輕易置換土地。但事情還是發生了,當然是對桓王的一種無視。
3、鄭、魯兩國各取其便,卻讓天子蒙羞
既然兩塊土地都是「飛地」,對於兩國來說都十分不好管理。特別是在春秋、戰國時期,諸侯早已不把天子放在眼中,相互徵伐是常有的事,這樣遠離自己管轄範圍的土地很難保得住。所以,當鄭莊公向魯國提出交換請求後,魯隱公欣然接受了。
另外,從周公定禮以來,魯國的地位一直是很特殊的,所以對他們而言,輔佐天子祭祀泰山本應該是魯侯的權力。可是,自王室東遷以來,王朝卿士的職位成為了鄭國的專屬,讓魯國人一直心有不甘。這次莊公主動把輔佐天子祭祀用的「祊」地換給魯國,對於他們來說是拿回這榮譽的機會,當然也會開心地接受了。
但是,鄭、魯兩國都各取其便、達成了共識,卻忽視了天子的存在。特別是魯國這樣最尊禮的國家,這次都沒把桓王當回事,只想著拿回本國的榮譽,自然是讓天子蒙羞了。
4、鄭莊公用交換土地一事,來表達自己對天子的蔑視
鄭、魯交換土地一事,從表面上看是咱們上面三條所分析的那樣,已經讓桓王被褻瀆、被無視、被蒙羞了。但再往深了發掘,會發現這次易地,莊公還有更深的意思在裡面。因為,「祊」這個土地是專門供天子祭祀泰山用的準備之地,莊公將此地輕易交給他國,暗含著他替天子決定,今後不再祭祀泰山、不再巡狩了。試想,他一個朝廷的卿士,竟然替桓王做出這樣重要的決定,豈不是不把天子放在眼裡,不再把桓王當作天下共主,甚至是對桓王乃至整個周王室的一種蔑視嗎?
這一番動作做完,莊公拿到了一塊靠近本國疆域的土地,又對桓王進行了報復,可算解氣了。但鄭國一方氣兒順了,天子該不幹了,桓王聽說鄭、魯兩國竟然背著自己辦了這樣一件忤逆之事,肯定不能罷休。但土地已經換了,桓王就算下令換回來或者朝廷收回土地,恐怕也不會有人聽他的。所以,桓王終於走出了他一直想做,卻又遲遲沒有做的那一步,於在位第五年的夏季,即鄭、魯兩國易地之後,正式錫命了虢公為朝廷卿士,給王朝定了個「二管家」。算是對鄭莊公蔑視自己的一個回應,讓他也知道天子的威嚴。
真是「怨怨」相報何時了,本來鄭莊公主動來朝見新天子,是一種向好的姿態。桓王如果能夠以禮相待,或者開始沒有以禮相待,在聽過周桓公勸諫後及時改正的話,周、鄭雙方還有機會化解舊怨,重歸於好。可偏偏桓王、莊公二人都是十分有個性的人,不僅沒有去消解矛盾,還各自往這傷口上撒了一把「鹽」,讓彼此徹底翻臉、分道揚鑣,今後更加難以彌合君臣之間的這道傷痕了。
【關鍵詞雲圖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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