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經典式重劑
以吳佩衡、範中林等為代表,出手通常是30g、60g,或者更多。如例案:
■咳喘:高某,女,71歲。每年冬季都要發作咳喘,此次發病更重,咳嗽吐膿臭痰,日夜不能平臥,診為慢性支氣管炎,並發肺氣腫。其脈沉遲而細,舌苔黃膩而厚,略帶微白,不飲食已三日,腹痛身疼,四肢厥冷,神識已不清楚。此由陽虛不能衛外,寒中三陰,引動宿痰,並誤服寒涼藥味,注射青黴素,形成陽虛欲脫之症,必須大劑回陽,加散寒藥味,主以新訂四逆加麻黃湯:
制附片62g,乾薑31g,炙甘草31g,麻黃12g。盡劑後,神識漸清,咳喘略減,能吃粥一小碗,但四肢仍厥冷,上方加重分量治之:
制附片124g,乾薑62g,炙甘草62g,麻黃18g。服一劑,咳喘大減,已能平睡,膿臭痰化為泡沫痰,四肢漸溫和。舌苔黃膩減少,脈仍沉細。以新訂麻黃附子細辛湯溫經散寒,平咳定喘:
麻黃9g,制附片62g,細辛3g,桂枝15g,生薑62g,甘草31g。連服2劑,諸證悉退。惟胃納不佳,微咳,吐清稀水痰。法當溫脾健胃,處以附子理中湯去參加砂、蔻:
制附片62g,白朮31g,乾薑31g,炙甘草31g,砂仁15g,白蔻15g。又服2劑,咳喘痊癒,飲食漸增,囑以附片、生薑燉羊肉湯調理,以竟全功:
制附片62g,生薑62g,羊肉500g。患者燉服羊肉湯兩次,有如平人,不怕冷,能做些家務。第二年冬季,咳喘亦未復發。(唐步祺醫案)
點評:咳吐膿臭痰,兼之舌苔黃膩,一般易辨為肺熱痰火。但脈沉遲而細,四肢厥冷,神識不清,不進飲食已3日,腹痛身疼,一派陰寒之象。膿臭痰系宿痰鬱積而致,不可按痰火認證,舌苔黃膩也不單主熱象,慢性咳喘久病常見此等症狀,不可惑此而投寒涼之品。當從全身陰象陰色著眼,看出陽虛本質。
四逆加麻黃湯組成:制附片、乾薑、炙甘草、 麻黃,唐氏稱之為新訂四逆加麻黃湯。
■少陰證喉痺:李某,男,36歲。1971年5月起,咽部有異物感,吞咽不利,並伴有項強、胸滿、肩酸、背痛等症。某醫院診為「慢性咽炎」,服用炎得平、六神丸、四環素類,外用冰硼散治療,病勢不減。後服清咽利膈、洩熱解毒中藥半年,咽喉疾患益重,並現惡寒身痛,胸憋氣短,胃腹脹痛,完谷不化等症,自疑「癌」變,思想負擔沉重。1972年2月求範先生診治:咽痛,吞咽如有阻塞,胸滿,納呆,便溏,頭痛,咳痰,四肢清冷。舌質偏淡,苔微黃滑,脈弱無力。此病乃過服涼藥,以致陽氣虛微,復因旅途勞累,受風寒侵襲。本少陰喉痺,又兼太陽外邪,以麻黃附子甘草湯加細辛、生薑,扶陽解表,通達內外:
麻黃10g,炙附子60g(久煎),甘草20g,細辛3g,生薑30g。4劑後,頭痛、胸滿、咳痰俱減,餘症無明顯變化。原方再服四劑,身疼減,飲食增,便溏止,咽痛痺阻稍有好轉。因腎陽虛衰,陰氣上騰,痰溼上幹清道,日久凝聚較深,致喉痺難愈。以大劑四逆湯壯陽驅陰,加肉桂溫營血,助氣化,益火消陰,散寒止痛:炙附子120g(久煎),乾薑60g,炙甘草30g,肉桂12g(研末,衝服),3劑。
四診:咽痛痺阻之證基本消失,精神大振。久病氣血皆虧,應培補脾腎,以理中丸加陰陽平補之品,囑其緩服,月餘病癒上班(《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
按:喉痺之證,須分陰陽。本例曾服大量清涼之品,病勢不減反增,顯非陽熱。舌質偏淡,苔微黃滑,脈弱無力,便溏,四肢清冷,一派陰霾之象。初診時,太陽表證明顯,故首以麻黃附子甘草湯加味太少同治,寓解表於溫陽,炙附子出手用到60g。表證解後,再投四逆湯加味,炙附子翻番加至120g,「咽痛痺阻之證基本消失,精神大振。」
(二)逐日壘加式
李可先生善用此法,即設定一個起始劑量,然後逐日增加一個定量如5g或10g,一直吃到感覺舌麻或唇麻時為止,即以此時劑量降低10g,守方長服。但此法應限於舌麻或唇麻為止,麻木面積若再擴大,則為附子過量跡象。此法通常用於癌症或某些需要長期服藥的慢性病例。
■湖南灰湯溫泉療養院鍾新山先生曾治其七旬老母,雙下肢如冰裹,頭冷似戴冰帽,始用獨活寄生湯加鹽附子25 g,治療7天不效。遂每日遞加10 g,3周後每日附子量達200 g,肢冷、頭冷稍有減輕。改用鹽附子300克,豬蹄1對,燉服,每周一次,每次增加50 g,用至400 g時,其病若失(《中醫雜誌》1992年11期)。
■胰腺癌術後肝轉移:左某,男,62歲。曾做過闌尾切除、膽囊切除手術。06年9月15日體檢發現左腎腫物、胰腺腫物,當即做左腎切除術、胰腺佔位切除術,術後病理檢驗為腺癌。
07年3月18日複查發現肝轉移。右葉4處,大小不等,分別為3.8cm×0.7cm,1.0cm×0.8cm,0.5×0.4cm,0.7cm×0.4cmcm。右下肺見一小結節灶,不排除轉移。西醫建議做介入治療,否則生存期不超過3個月。
07年4月2日求診:面色萎黃灰暗,體瘦,精神尚可,舌淡紫無苔,齒痕。畏寒甚,食生冷瓜果,立覺冷徹心脾。腰困如折,二便調,食納不香,脈微。自覺病處無所苦,談笑自如,把生死看很淡。診為:勞倦內傷,痰溼中阻,腎氣大虛。治法:固本消積,處方:大熟地30g,麻黃5g,紫油桂10g(後五分下),鹿角霜45g,姜炭15g,白芥子10g(炒研),制附片45g,高麗參15g(另煎),五靈脂30g,漂海藻30g,炙草30g,清全蠍12隻,大蜈蚣3條(研末衝服),生半夏75g,生南星10g,大貝120g,茯苓45g,遼細辛45g(後五分下),生薑45g。制附片逐日壘加10g,無上限,直至出現暝眩反應時降低10g,加水3000ml,文火煮取400ml,日分3次服。連服2月。
2007年5月4日二診: 已服藥30劑,制附片加至395g/劑。主症悉退,面色灰暗退去大半,守方續用,另外加服固本散,以固先天腎氣:二十頭三七200g,高麗參、血琥珀、二槓鹿茸、血河車,靈芝孢子粉各100g,止痙散50~60g,制粉衝服,3g/次,日3次。
2007年6月28日,三診:患者已無所苦,脈沉緩,效不更方。制附片已增至465g/劑,守方加兩頭尖45g,30劑。
2007年8月16日四診:共服藥90劑,制附片加至755g/劑,轉移灶4處已消3處,所剩最大的一處由3.8cm×3.7cm已消至1.11cm×3cm,已照常工作2個月,自覺較病前更加精力充沛,體重增加5kg。處方:
湯藥:制附片200g,姜炭15g,大熟地30g,麻黃5g,白芥子10g(炒研),紫油桂5g(後五分下),鹿角霜45g,高麗參15g(研衝),五靈脂30g,生半夏45g,生南星15g,大貝120g,漂海藻60g,兩頭尖45g,茯苓45g,遼細辛45g(後五分下),炙草60g,生薑45g,止痙散3~6(衝),加水3000ml,文火煮2小時,取400ml,日分3次服。30劑。
2008年3月31日五診:CT顯示肝病病灶較前縮小。食納佳,精神飽滿,上下樓跑步鍛鍊,體重又較前增,由55kg增至68kg,已無病容,正常工作1年多,唯肝部轉移灶仍有0.9以下之殘留,仍以扶正消積為治。
09年8月24日電話隨訪,已痊癒,狀況一直較好(《跟師李可抄方記——腫瘤篇》)。
按:此例肝轉移癌經李氏扶陽治療基本痊癒,療效滿意。所用方以陽和湯為主,同時合以麻黃附子細辛湯溫陽開表,附子劑量由45g「逐日壘加10g,無上限,直至出現暝眩反應時降低10g」,最後壘加至755g。
(三)平劑頻進式
即用附子常規劑量如10g、15g,似乎並不算大,但是危重症時日進2至3劑,頻服而進,則其一天的總量也達到30~50g,堪稱重劑了。此法優勢在於雖系重用附子,但每次進服藥量並不算大,安全性高。此法為吳天士、鄭重光所賞用,現代用之不多,值得推介。
■戴陽:文杏舍侄忽腹痛嘔吐,其家謂是氣惱停滯。餘為診之,大驚駭曰:「此中陰中之極兇證也。」急用理中湯加丁香,用熟附子一錢五分,人參三錢。奈寒格不入,藥下即吐。是夜連進三劑,俱照前藥,約吐去二劑,只好一劑到肚。次日早飯時,頭面目珠俱血紅,只舌乾燥之極,渾身壯熱,惟腳下冷,腰痛,其家疑是附子太多致火起。餘曰:「若三劑,共四錢五分附子俱到腹,此證不出矣。總因吐去到腹無多,故顯此證耳。此所謂戴陽證也,惟陰證之極故反似陽。若接今日名醫至,彼必認為一團火邪,此一語投機,信用寒涼,一劑下咽立刻斃矣。前藥用熟附子無力,鬚生附子方有效,否則少刻煩躁之極,大汗一身而死矣。」
餘急用生川附二錢五分,人參五錢,乾薑二錢,白朮一錢五分,丁香八分,炙甘草三分,黃芪三錢。煎成,加童便半盅,令溫服。服畢不吐,照前藥續進一劑。共用生附五錢,人參一兩,二劑俱服畢而頭面、目珠,赤色盡退,一身俱涼,腳下方溫,反叫舌麻,背惡寒,陰寒之象始見。次日遂下利,日夜利二三十行。此後每一晝夜用藥三劑,俱同前理中、四逆之類,每劑用熟附二錢,參四錢,共計每日用附子六錢,人參一兩二錢。至第六日,利止知餓(《吳天士醫話醫案集》)。
■產後便閉:汪公令眷,夏初大產,天氣猶寒,生時亦快。而不解事之穩婆,不令上床,令其久坐穢桶,以俟下血。次日即腹痛,大小便皆不通,玉門腫閉,小便反自大腸滲出。第五日請救,脈沉緊。先醫用芎歸消瘀不效,又用理中補中亦不效,痛脹益甚。細詢病狀,蓋由產後玉門未斂,久坐穢桶,寒氣襲入下焦,陽氣不通,前陰腫閉,陰陽乖錯,小便反從後陰滲出。此非交腸之病,乃屬厥陰中寒明矣。所幸者尚未厥逆於上耳,但乙癸同源,腎肝同治,且腎主二便,開竅於二陰,又屬厥陰純寒,只得借用少陰治法,以四逆湯主之:附子三錢,乾薑二錢,甘草一錢,肉桂、當歸各錢半,日進三劑。小便微通,腫處微消。如此藥三日九劑,小便通而瘀血甚少,五日大便通(《素圃醫案》)。
重用附子有原則,並非出手都是重劑。鄭欽安重用附子遵循量病施用的原則,當重則重,當輕則輕,絕非不分青紅皂白的一概重用,「察病輕重,再為酌量」,「添減分量,在人變通」,對於醫家而言,這本屬於常識範圍。在論述四逆湯用法時,他明確說過:「一見是陽虛症而即以此方,在分量輕重上斟酌。」說得很有分寸。
其一,在「陰盛極者, 陽必亡」亦即症情危重之際,「回陽不可不急」,方用重劑。尋常之症用附子通常取常規劑量,如鄭欽安論治鼻淵、鼻濁時:「每以西砂一兩,黃柏五錢,炙甘草四錢,安桂、吳萸各三錢治之,一二劑即止,甚者加姜附二三錢,屢屢獲效」(《醫法圓通卷一》)。這裡「加姜附二三錢」,僅是常用劑量。他親手制訂的潛陽丹、補坎益離丹,附子用量是為8錢(24g),可以說是中等劑量。可見,鄭欽安並非一律重用附子。編者現在就用這個劑量。
其二,在辨證準確的前提下,投藥無效,可以加量「重用多服」。如他治陰證口臭,「予曾治過數人,雖見口臭,而卻純陰畢露,即以大劑白通、四逆、回陽等方治之。……若二三劑後,並不見減,……仍宜此法重用多服,此是病重藥輕,不勝其任也」(《醫法圓通卷一》)。
來源 中醫火神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