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鄉愁》之十八
一天很短,短得來不及擁抱清晨,就已經手握黃昏!
一年很短,短得來不及細品初春,殷紅竇綠,就要打點素裹秋霜!
一生很短,短的來不及享用美好年華,就已經身處遲暮!
時光經過的太快,我們總是領悟的太晚,人生苦短,何不好好生活?
1
一地枯葉,凋零了季節;
一份寒意,柔弱了歲月;
一句你好,疼痛了堅強。
若無秋季,便不會有一地感傷;
若無秋天,也就不會有詩人的悲秋華章。
你為何夢裡向我招手,打亂了秋夢,捻碎了平淡;
你為何夢裡向我招手,讓我獨立薄涼,一片片撿拾著滿目的枯黃;
你為何夢裡向我招手,讓我用微笑去裝點悲傷,一針針縫合心靈的創傷。
秋啊,我要用多少老酒,才換得回溫暖……
2
童年裡最快樂的時光,是秋天裡和小夥伴們去串楊樹葉。
這樣,既能跟著媽媽去田野裡「放風」,還能給家裡做點事。
村北有幾百畝地,都是我們生產地的田地。
在和其他生產隊地界交接的地方,有條河流,是人工挖掘的。
每年春秋兩季,渾濁的黃河水,都會順著河溝流淌過來,成為生產隊裡灌溉的唯一水源。
哪年黃河缺水了,生產隊的人就傻眼了,只能眼巴巴地靠天吃飯,或者只好啟用那口機井澆地。
但機井提上來的水鹼性大,往往澆過去後,地裡就是一層薄薄的鹼霜。用機井澆一次還行,再澆一次莊稼就不長了。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生產隊的機井一般是不用的。
在河邊上,有條黃土路,是聊城通往臨清的縣城間的主要通道。
後來幾年,這條土路才鋪上了瀝青,但道路還是不寬。
這條路,也是社員們出行和下地幹活的主要道路。
路兩邊,栽種了北方高大的白楊樹。
在北方,白楊樹俗稱「快楊」,是生長最快的樹木,還不招惹蟲子,是繼榆樹和槐樹外最受大家喜歡的「土著」樹木。
但榆樹和槐樹生長緩慢,很多還長得歪七扭八;拿來做建房材料時,做梁不行、做檁不夠,最後只好另作他用。
所以,能在北方看到的較高的樹木,也就是楊樹了。
3
多年後,我在農村的時候還養過一對鴿子,是一直關在籠子裡養的。
幾個月後,院裡的一位叔叔慫恿我:「鴿子養一段時間後要試著放飛,它們才能自己覓食,也能找回家來,這樣你就不用單獨餵它們了。」
當時,問他要去哪裡放?
他說:「恁帶到村外去放,它們自己會飛回家來。」
那時,我還真將一對鴿子帶到村外放飛,才鬆開手,鴿子「噌」地就就飛起來了。
或許飛翔是它們的本性吧,即便從來沒有飛過,只要將它們丟在空中,他們就能振翅高飛。
一對鴿子在北方的田野裡翱翔了一圈,卻一直對著公路邊上的那兩排高大的楊樹飛去了,落到濃密的樹冠中,再也找不到蹤影。
身去人還在,神入智不清。
當時,把我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回來後還眼巴巴地盼望了好幾天,希望那對鴿子能自己飛回來,但最後還是沒有。
我是個念舊的人,以至於多年之後,還非常惦記那對鴿子的歸宿。
4
在葉子落下之前,尋找秋天!
每年秋天,老天總會在北方的大平原上,書寫下清新的一筆:遍地蒼黃是主色調,也是豐收的格調。
其次,就是各種樹木和草木的葉子枯黃,也預示著這一抹黃色,是今年的最後一種顏色了。之後,就是秋收冬藏後的萬物凋零和原野荒涼。
每年秋天,一場秋風一場寒,白楊樹上的樹葉,就會陸續隨風飄落下來。路面上、壕溝裡,到處是一層層的樹葉。
那些樹葉很大,有的甚至超過了大人的巴掌。
掃起落葉好過冬……
那年頭,農村裡都是用自砌的土鍋灶做飯,需要燒柴。
北方的農村裡基本上沒木頭可燒,只好破七爛八地對付柴火:棒子秸(玉米秸)、谷秸(穀子杆)、花柴(棉花杆)都是燒火的材料。
有些孩子多的人家,對付不夠燒火的材料。每到秋天就早早起來,天還黑蒙蒙地就帶了花包(用四個裝化肥的塑膠袋子拆開拼接起來的大包袱),拿著竹筢子去公路的壕溝裡,摟楊樹葉子回來燒火。
樹葉飄落的季節,有時候一早上就摟幾花包樹葉,夠燒一陣子的了。
5
我們小孩子起不早,就拿一根尺把長的細鐵絲,後面彎過來,上面拴上一根納鞋底的長繩子,跟著大人去下地。
到了地頭,大人去生產隊的田地裡幹活,孩子們就去公路壕裡,用鐵絲插樹葉。一片片大大的樹葉串滿鐵絲後,就勒到後面的繩子上。
串的樹葉多了,繩子上的楊樹葉,就像一條大尾巴一樣拖在我們身後。
等到大人下晌時,每個孩子都串了很大一串樹葉。
孩子們高興地把樹葉盤成「花環」繞在脖子上,相互攀比著誰串的樹葉多。
走累了,大人就把我們的樹葉串摘下來,掛在鋤鉤上,搖擺著回家。
串樹葉也要有一定的技巧,就是不能串那些已經幹透的樹葉,否則那些樹葉回不到家,就碎裂脫落了。
要串那些剛從樹上落下來,還帶著點青黃色的半乾葉子。這些葉子柔軟,容易串起來,但就是要回家晾曬幾天才能燒火。
楊樹葉子幹透後,非常易燃,塞進灶洞門,「轟」地躥起一陣黑煙,一陣火過去就沒有了。
往往幾天串來的樹葉,一頓飯就變成灰了。
串樹葉,雖然解決不了家裡做飯燒柴的大事,但串樹葉的過程,卻給孩子們帶來了無窮的樂趣。
在北方平原廣袤的原野上,上個世紀中後期的孩子們,差不多都玩過這個遊戲。
金澄澄的田野上、高大挺拔的白楊樹下、繽紛飄零的落葉中,印下了孩子們低頭縮背串樹葉的影子。
夕陽下,那一串串的楊樹葉,留下了那個千年末農村生活的艱辛,也留下了孩子們貧瘠的歡樂……
6
好的開始,就成功了一半。
用你足夠的耐心和毅力去堅持。總有一天,你會回眸一笑,原來我也能這麼優秀。
北上賞冰雪,南下享溫暖。
若干年後,中國人已經習慣了在旅遊中消費,從自己待膩的地方,到別人待膩的地方去看一看。
直到筋疲力盡、財力疲軟,才重新回到自己待膩的地方,再來辛苦地工作、積攢、掙錢;直到下一次的長假,繼續著同樣的循環……
但是,若干年後,多少次的夢裡,我都還會穿越時光隧道,回到了那個貧瘠的年代,在一棵棵高大的白楊樹下徘徊。
但往往到後來,夢裡的一切就變得模糊起來,我找不到身邊的同伴,也看不到媽媽在哪裡,周圍都是一棵棵粗大的白楊樹在旋轉……
在掙扎著醒來後,我才發覺我已經置身在下一個千年裡的異鄉異地,已經再也找不到過去童年的那一切。
所有夢中的一切,也逐漸在眼前消散……
7
乙未年秋天,攜帶離家13年的母親由昆明飛抵福建;在福建逗留4個月後,於年底由福建飛抵濟南。
在坐著商務車出來濟南後,立刻在霧霾纏繞的原野上,看到了那熟悉的、一望無際的麥苗和田間一行行不大的楊樹。
麥苗、快楊、嚴寒……當北方冬天的這三個特徵才映入眼帘,淚水便不覺順腮滑落。
故鄉,故鄉,這就是故鄉的特徵;曾經遠去的記憶,瞬間便又鮮活地出現在眼前。
聽著同車人熟悉的鄉音,我將棉襖的帽子拉起來蓋在頭上,低下頭去。
我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我滿臉的淚水。
哀不過傷,喜不過甚。
雖然我謹記著這句話,但這一刻,我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離鄉多年,我已經淡忘了鄉音,如今連一句鄉音都不會說了。
但是,那些鄉音還是那麼得親切,親切得讓歸來的遊子落淚;親切得讓我一遍遍在心中吟詠那首古詩:「少小離家老大還,鄉音未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只是,多年後歸來,我連鄉音都忘卻了。
8
在小縣城的邊緣,找了一所廢舊的小院子,安頓好住的地方,熟悉了周邊環境,就趕緊帶母親回家,一是拜望故裡長輩,一是回家祭祖。
院裡的兄弟開車去小縣城接我,連故土的小村子都沒進,先去地裡祭祖。
那片我從小長大的黃土地,讓我感到那麼的親切。
田間的小徑、水渠,還是多年前的模樣。
很多地塊,我還依稀能想起,當年是誰在承包耕種;眼前也仿佛看到多年前,大家一起勞作時的畫面。
只是,聽院裡的兄弟說,很多老人已經「去看莊稼了」。
那些前輩們,在這塊黃土地上長大、勞作、死亡,最後還是回到這塊黃土地上,守望著他們的土地和莊稼,也守望著他們的子孫後代。
在父親的墳前跪下時,撫摸著冰冷的泥土,我嗅到了故鄉久違的泥土味道。
走遍了萬水千山,看盡了名山大川,經歷了人間冷暖;但繁華落盡,感到最親近的,還是自己的故土和故鄉人。
母親也跟著我們來到了這塊黃土地。
只是她沒下車,自己坐在溫暖的車子裡兀自念叨著。
她已經有80高齡,隨我在昆明生活了十幾年,後來小腦萎縮,除了我和兒子外,誰都不認識了,就是整天念念有詞。
她已經不知道車外的這塊黃土地,就是她曾經將青春耗盡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晚年怨恨了無數遍的父親,就躺在幾十米外的黃土地裡已經化作腐朽;更看不到我在父親墳前,落下的滿臉淚水。
在她的眼中,她所有置身的地方都屬於「大昆明」:那個自從我在故土將她帶走,讓她感到了晚年幸福的西南邊陲的三線都市。
9
祭祖歸來的途中,沒有看見那兩排高大的白楊。
兄弟說,七八年前,擴建縣級公路時,全部刨掉了。
如今,寬闊的瀝青路面上,架設起了和高速公路上一樣的鋼板護欄。路邊上,是兩排瑟瑟的小白楊。
高大的白楊樹不見了,上一個千年的記憶,又消失了一個珍貴的畫面。
下一個千年呢,還會消失掉多少我們這一個千年存留的珍貴記憶!
祭祖這一天,是我回到家鄉後的第7天。
讓我和母親都沒想到的是,回到故鄉的第39天,母親也去世了。
在年關歲尾疏落的鞭炮聲中,母親猝然去世,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才相隔了32天,我又再次淚流滿面地跪在父親墳前,再次匍匐在冰凍的土地上。
看著母親的棺材,靠在了父親的棺材旁,看著一鍁鍁凍土落下去,逐漸在小麥田裡隆起一個墳頭。
當最後一鍁凍土培在墳頭上,我知道,我們母子一場的緣分,終於也盡了。
父母在,尚有來處;父母去,只剩歸途。
母親走完了她最後的人生路,也和父親團聚了。
他們生前的恩恩怨怨,也都畫上了句號。
當紙錢在墳前燃燒的時候,我想起了母親回到故鄉小城的日子。
回到故鄉後,她安靜了很多,很少再叫罵,更多的時候是沉默;在爐子前烤著手,自己在低聲念叨著一些事情。
她見到了所有想見到的親戚和朋友,了了自己的心願。
母親,一路走好,願你和父親在天堂裡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