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翡冷翠的一夜》

2021-02-19 星期一詩社

翡冷翠的一夜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遲早有那一天;

你願意記著我,就記著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時空著惱,

只當是一個夢,一個幻想;

只當是前天我們見的殘紅,

怯憐憐的在風前抖擻,一瓣,

兩瓣,落地,叫人踩,變泥……

唉,叫人踩,變泥——變了泥倒乾淨,

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看著寒傖,累贅叫人白眼——

天呀!你何苦來,你何苦來……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來,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見了光彩,

你是我的先生,我愛,我的恩人,

你教給我什麼是生命,什麼是愛,

你驚醒我的昏迷,償還我的天真,

沒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臉,燒得多焦,虧這夜黑

看不見;愛,我氣都喘不過來了,

別親我了;我受不住這烈火似的活,

這陣子我的靈魂就像是火磚上的

熟鐵,在愛的錘子下,砸,砸,火花

四散的飛灑……我暈了,抱著我,

愛,就讓我在這兒清靜的園內,

閉著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頭頂白樹上的風聲,沙沙的,

算是我的喪歌,這一陣清風,

橄欖林裡吹來的,帶著石榴花香,

就帶了我的靈魂走,還有那螢火,

多情的殷勤的螢火,有他們照路,

我到了那三環洞的橋上再停步,

聽你在這兒抱著我半暖的身體,

悲聲的叫我,親我,搖我,咂我……

我就微笑的再跟著清風走,

隨他領著我,天堂,地獄,哪兒都成,

反正丟了這可厭的人生實現這死

在愛裡,這愛中心的死,不強如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可我也管不著……你伴著我死?

什麼,不成雙就不是完全的「愛死」,

要飛升也得兩對翅膀兒打夥,

進了天堂還不一樣的要照顧,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沒有我;

要是地獄,我單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說地獄不定比這世界文明

(雖則我不信,)像我這嬌嫩的花朵,

難保不再遭風暴,不叫雨打,

那時候我喊你,你也聽不分明——

那不是求解脫反投進了泥坑,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笑我的命運,笑你懦怯的粗心?

這話也有理,那叫我怎麼辦呢?

活著難,太難,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願你為我犧牲你的前程……

唉!你說還是活著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嗎?——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丟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這是命;

但這花,沒陽光曬,沒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兒焦萎,多可憐!

你不能忘我,愛,除了在你的心裡,

我再沒有命;是,我聽你的話,我等,

等鐵樹兒開花我也得耐心等;

愛,你永遠是我頭頂的一顆明星: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變一個螢火,

在這園裡,挨著草根,暗沉沉的飛,

黃昏飛到半夜,半夜飛到天明,

只願天空不生雲,我望得見天,

天上那顆不變的大星,那是你,

但願你為我多放光明,隔著夜,

隔著天,通著戀愛的靈犀一點……

六月十一日,一九二五年翡冷翠山中

呻吟語

我亦願意讚美這神奇的宇宙,

我亦願意忘卻了人間有憂愁,

像一隻沒掛累的梅花雀,

清朝上歌唱,黃昏時跳躍——

假如她清風似的常在我的左右!

我亦想望我的詩句清水似的流,

我亦想望我的心池魚似的悠悠;

但如今膏火是我的心,

再休問我閒暇的詩情?——

上帝!你一天不還她生命與自由!

我要你

(Amoris Victima第六首,by Arthur Symons)

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的,這多久

是我唯一的奴隸,我唯一的女後。

我不能沒有你:你早經變成了

我自身的血肉,比我的更切要。

我要你!隨你開口閉口,笑或是嗔,

只要你來伴著我一個小小的時辰,

讓我親吻你,你的手,你的發,你的口,

讓我在我的手腕上感覺你的指頭。

我不能沒有你。世上多的是男子們,

他們愛,說一聲再會,轉身又是昏沉:

我只是知道我要你,我要的就只你,

就為的是我要你。只要你能知道些微

我怎樣的要你!假如你一天知道

我心頭要你的餓慌,要你的火燒!

他怕他說出口

(朋友,我懂得那一條骨鯁,

難受不是?——難為你的咽喉;)

「看,那草瓣上蹲著一隻蚱蜢,

那松林裡的風聲像是箜篌。」

(朋友,我明白,你的眼水裡

閃動著你真情的淚晶;)

「看,那一雙蝴蝶連翩的飛;

你試聞聞這紫蘭花馨!」

(朋友,你的心在怦怦的動:

我的也不一定是安寧;)

「看,那一對雌雄的雙虹!

在雲天裡賣弄著娉婷;」

(這不是玩,還是不出口的好,

我頂明白你靈魂裡的秘密;)

那是句致命的話,你得想到,

回頭你再來追悔那又何必!

(我不願你進火焰裡去遭罪,

就我——就我也不情願受苦!)

「你看那雙虹已經完全破碎;

花草裡不見了蝴蝶兒飛舞。」

(耐著!美不過這半綻的花蕾;

何必再添深這頰上的薄暈?)

「回走吧,天色已是怕人的昏黑——

明兒再來看魚肚色的朝雲!」

偶然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珊瑚

你再不用想我說話,

我的心早沉在海水底下;

你再不用向我叫喚:

因為我——我再不能回答!

除非你——除非你也來在

這珊瑚骨環繞的又一世界;

等海風定時的一刻清靜,

你我來交互你我的幽嘆。

變與不變

樹上的葉子說:「這來又變樣兒了,

你看,有的是抽心爛,有的是卷邊焦!」

「可不是,」答話的是我自己的心:

它也在冷酷的西風裡褪色,凋零。

這時候連翩的明星爬上了樹尖;

「看這兒,」它們仿佛說,「有沒有改變?」

「看這兒,」無形中又發動了一個聲音,

「還不是一樣鮮明?」——插話的是我的魂靈!

丁當——清新

簷前的秋雨在說什麼?

它說摔了她,憂鬱什麼?

我手拿起案上的鏡框,

在地平上摔一個丁當。

簷前的秋雨又在說什麼?

「還有你心裡那個留著做什麼?」

驀地裡又聽見一聲清新——

這回摔破的是我自己的心!

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

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

手剝一層層蓮衣,

看江鷗在眼前飛,

忍含著一眼悲淚——

我想著你,我想著你,啊小龍!

我嘗一嘗蓮瓤,回味曾經的溫存——

那階前不捲的重簾,

掩護著同心的歡戀;

我又聽著你的盟言,

「永遠是你的,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我嘗一嘗蓮心,我的心比蓮心苦;

我長夜裡怔忡,

掙不開的惡夢,

誰知我的苦痛?

你害了我,愛,這日子叫我如何過?

但我不能責你負,我不忍猜你變,

我心腸只是一片柔:

你是我的!我依舊

將你緊緊的抱摟——

除非是天翻——但誰能想像那一天?

客中

今晚天上有半輪的下弦月;

我想攜著她的手,

往明月多處走——

一樣是清光,我說,圓滿或殘缺。

園裡有一樹開剩的玉蘭花;

她有的是愛花癖,

我愛看她的憐惜——

一樣是芬芳,她說,滿花與殘花。

濃陰裡有一隻過時的夜鶯;

她受了秋涼,

不如從前瀏亮——

快死了,她說,但我不悔我的痴情!

但這鶯,這一樹花,這半輪月——

我獨自沉吟,

對著我的身影——

她在那裡,阿,為什麼傷悲,凋謝,殘缺?

三月十二深夜大沽口外

今夜困守在大沽口外:

絕海裡的俘虜,

對著憂愁申訴;

桅上的孤燈在風前搖擺:

天昏昏有層雲裹,

那掣電是探海火!

你說不自由是這變亂的時光?

但變亂還有時罷休,

誰敢說人生有自由?

今天的希望變作明天的悵惘;

星光在天外冷眼瞅,

人生是浪花裡的浮漚!

我此時在悽冷的甲板上徘徊,

聽海濤遲遲的吐沫,

心空如不波的湖水;

只一絲雲影在這湖心裡晃動——

不曾參透的一個迷夢,

不忍參透的一個迷夢!

半夜深卷琵琶

又被它從睡夢中驚醒,深夜裡的琵琶!

是誰的悲思,

是誰的手指,

像一陣悽風,像一陣慘雨,像一陣落花,

在這夜深深時,

在這睡昏昏時,

挑動著緊促的弦索,亂彈著宮商角徵,

和著這深夜,荒街,

柳梢頭有殘月掛,

阿,半輪的殘月,像是破碎的希望他他

頭戴一頂開花帽,

身上帶著鐵鏈條,

在光陰的道上瘋了似的跳,瘋了似的笑;

完了,他說,吹糊你的燈,

她在墳墓的那一邊等,

等你去親吻,等你去親吻,等你去親吻!

決斷

我的愛:

再不可遲疑;

誤不得

這唯一的時機。

天平秤——

在你自己心裡,

哪頭重——

砝碼都不用比!

你我的——

哪還用著我提?

下了種,

就得完功到底。

生,愛,死——

三連環的迷謎;

拉動一個,

兩個就跟著擠。

老實說,

我不希罕這活,

這皮囊——

哪處不是拘束。

要戀愛,

要自由,要解脫——

這小刀子,

許是你我的天國!

可是不死

就得跑,遠遠的跑;

誰耐煩

在這豬圈裡撈騷?

險——

不用說,總得冒,

不拼命,

哪件事拿得著?

看那星,

多勇猛的光明!

看這夜,

多莊嚴,多澄清!

走吧,甜,

前途不是暗昧;

多謝天,

從此跳出了輪迴!

最後的那一天

在春風不再回來的那一年,

在枯枝不再青條的那一天,

那時間天空再沒有光照,

只黑蒙蒙的妖氛瀰漫著

太陽,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間;

在一切標準推翻的那一天,

在一切價值重估的那時間:

暴露在最後審判的威靈中

一切的虛偽與虛榮與虛空:

赤裸裸的靈魂們匍匐在主的跟前——

我愛,那時間你我再不必張皇,

更不須聲訴,辯冤,再不必隱藏——

你我的心,像一朵雪白的並蒂蓮,

在愛的青梗上秀挺,歡欣,鮮妍——

在主的跟前,愛是唯一的榮光。

起造一座牆

你我千萬不可褻瀆那一個字,

別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

我不僅要你最柔軟的柔情,

蕉衣似的永遠裹著我的心;

我要你的愛有純鋼似的強,

在這流動的生裡起造一座牆;

任憑秋風吹盡滿園的黃葉,

任憑白蟻蛀爛千年的畫壁;

就使有一天霹靂震翻了宇宙——

也震不翻你我「愛牆」內的自由!

望月

月,我隔著窗紗,在黑暗中,

望她從巉巖的山肩掙起——

一輪惺忪的不整的光華:

像一個處女,懷抱著貞潔,

驚惶的,掙出強暴的爪牙;

這使我想起你,我愛,當初

也曾在惡運的利齒間捱!

但如今,正如藍天裡明月,

你已升起在幸福的前峰,

灑光輝照亮地面的坎坷!

白須的海老兒

這船平空在海中心拋錨,

也不顧我心頭野火似的燒!

那白須的海老倒像有同情,

他聲聲問的是為甚不進行?

我伸手向黑暗的空間抱,

誰說這縹緲不是她的腰?

我又飛吻給銀河邊的星,

那是我愛最靈動的明睛。

但這來白須的海老又生惱

(他忌妒少年情,別看他年老!)

他說你情急我偏給你不行,

你怎生跳度這碧波的無垠?

果然那老頑皮有他的蹊蹺,

這心頭火差一點變海水裡泡!

但此時我忙著親我愛的香唇,

誰耐煩再和白須的海老兒爭?

再休怪我的臉沉

不要著惱,乖乖,不要怪嫌

我的臉繃得直長,

我的臉繃得是長,

可不是對你,對戀愛生厭。

不要憑空往大坑裡盲跳:

胡猜是一個大坑,

這裡面坑得死人;

你聽我講,乖,用不著煩惱。

你,我的戀愛,早就不是你:

你我早變成一身,

呼吸,命運,靈魂——

再沒有力量把你我分離。

你我比是桃花接上竹葉,

露水合著嘴唇吃,

經脈膠成同命絲,

單等春風到開一個滿豔。

誰能懷疑他自創的戀愛?

天空有星光耿耿,

冰雪壓不倒青春,

任憑海有時枯,石有時爛!

不是的,乖,不是對愛生厭!

你胡猜我也不怪,

我的樣兒是太難,

反正我得對你深深道歉。

不錯,我惱,惱的是我自己:

(山怨土堆不夠高;

河對水私下嘮叨。)

恨我自己為甚這不爭氣。

我的心(我信)比似個淺窪:

跳動著幾條泥鰍,

積不住三尺清流,

盼不到天光,映不著彩霞;

又比是個力乏的朝山客,

他望見白雲繚繞,

擁護著山遠山高,

但他只能在倦廢中沉默;

也不是不認識上天威力:

他何嘗甘願絕望,

空對著光陰悵惘——

你到深夜裡來聽他悲泣!

就說愛,我雖則有了你,愛,

不愁在生命道上

感受孤立的恐慌,

但天知道我還想往上攀!

戀愛,我要更光明的實現:

草堆裡一個螢火

企慕著天頂星羅:

我要你我的愛高比得天!

我要那洗度靈魂的聖泉,

洗掉這皮囊腌臢,

解放內裹的囚犯,

化一縷輕煙,化一朵青蓮。

這,你看,才叫是煩惱自找;

從清晨直到黃昏,

從天昏又到天明,

活動著我自剖的一把鋼刀!

不是自殺,你得認個分明。

劈去生活的餘渣,

為要生命的精華;

給我勇氣,啊,唯一的親親!

給我勇氣,我要的是力量,

快來救我這圍城,

再休怪我的臉沉,

快來,乖乖,抱住我的思想!

天神似的英雄

這石是一堆粗醜的頑石,

這百合是一叢明媚的秀色;

但當月光將花影描上石隙,

這粗醜的頑石也化生了媚跡。

我是一團臃腫的凡庸,

她的是人間無比的仙容;

但當戀愛將她偎入我的懷中,

就我也變成了天神似的英雄!

再不見雷峰

再不見雷峰,雷峰坍成了一座大荒冢,

頂上有不少交抱的青蔥;

頂上有不少交抱的青蔥,

再不見雷峰,雷峰坍成了一座大荒冢。

為什麼感慨,對著這光陰應分的摧殘?

世上多的是不應分的變態;

世上多的是不應分的變態,

發什麼感慨,對著這光陰應分的摧殘?

為什麼感慨:這塔是鎮壓,這墳是掩埋,

鎮壓還不如掩埋來得痛快!

鎮壓還不如掩埋來得痛快,

為什麼感慨:這塔是鎮壓,這墳是掩埋。

再沒有雷峰,雷峰從此掩埋在人的記憶中:

像曾經的幻夢,曾經的愛寵;

像曾經的幻夢,曾經的愛寵,

再沒有雷峰,雷峰從此掩埋在人的記憶中。

九月,西湖

大帥

——戰歌之一

(見日報,前敵戰士,隨死隨掩,

間有未死者,即被活埋。)

「大帥有命令以後打死了的屍體

再不用往回挪(叫人看了挫氣),

就往前邊兒挖一個大坑,

拿癟了的弟兄們住裡擲,

擲滿了給平上土,

給它一個大糊塗,

也不用給做記認,

管他是姓賈姓曾!

也好,省得他們家裡人見了傷心:

娘抱著個爛了的頭,

弟弟提溜著一支手,

新娶的媳婦到手個膿包的腰身!」

「我說這坑死人也不是沒有味兒,

有那西曬的太陽做我們的伴兒,

瞧我這一抄,抄住了老丙,

他大前天還跟我吃烙餅,

叫了壺大白幹,

咱們倆隨便談,

你知道他那神氣,

一隻眼老是這擠。

誰想他來不到三天就做了炮灰,

老丙他打仗倒是勇,

你瞧他身上的窟窿!——

去你的,老丙,咱們來就是當死胚!」

「天快黑了,怎麼好,還有這一大堆?

聽炮聲,這半天又該是我們的毀!

麻利點兒,我說你瞧,三哥,

那黑剌剌的可不又是一個!

嘿,三哥,有沒有死的,

還開著眼流著淚哩!

我說三哥這怎麼來,

總不能拿人活著埋!」——

「籲,老五,別言語,聽大帥的話沒有錯:

見個兒就給鏟,

見個兒就給埋,

躲開,瞧我的;歐,去你的,誰跟你囉嗦!」

人變獸

——戰歌之二

朋友,這年頭真不容易過,

你出城去看光景就有數——

柳林中有烏鴉們在爭吵,

分不勻死人身上的脂膏;

城門洞裡一陣陣的旋風

起,跳舞著沒腦袋的英雄,

那田畦裡碧蔥蔥的豆苗,

你信不信全是用鮮血澆!

還有那井邊挑水的姑娘,

你問她為甚走道像帶傷——

抹下西山黃昏的一天紫,

也塗不沒這人變獸的恥!

梅雪爭春

——紀念三一八

南方新年裡有一天下大雪,

我到靈峰去探春梅的消息;

殘落的梅萼瓣瓣在雪裡掩,

我笑說這顏色還欠三分豔!

運命說:你趕花朝節前回京,

我替你備下真鮮豔的春景:

白的還是那冷翩翩的飛雪,

但梅花是十三齡童的熱血!

這年頭活著不易

昨天我冒著大雨到煙霞嶺下訪桂;

南高峰在煙霞中不見,

在一家松茅鋪的屋簷前

我停步,問一個村姑今年

翁家山的桂花有沒有去年開的媚。

那村姑先對著我身上細細的端詳;

活像只羽毛浸癟了的鳥,

我心想,她定覺得蹊蹺,

在這大雨天單身走遠道,

倒來沒來頭的問桂花今年香不香。

「客人,你運氣不好,來得太遲又太早;

這裡就是有名的滿家弄,

往年這時候到處香得兇,

這幾天連綿的雨,外加風,

弄得這稀糟,今年的早桂就算完了。」

果然這桂子林也不能給我點子歡喜;

枝上只見焦萎的細蕊,

看著悽慘,唉,無妄的災!

為什麼這到處是憔悴?

這年頭活著不易!這年頭活著不易!

西湖,九月

廬山石工歌

唉浩!唉浩!唉浩!

唉浩!唉浩!

我們起早,唉浩!

看東方曉,唉浩!東方曉!

唉浩!唉浩!

鄱陽湖低!唉浩!廬山高!

唉浩!廬山高;唉浩!廬山高;

唉浩!廬山高!

唉浩!唉浩!唉浩!

唉浩!唉浩!

浩唉!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

我們早起,浩唉!

看白雲低,浩唉!白雲飛!

浩唉!浩唉!

天氣好,浩唉!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浩唉!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

浩唉!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太陽好,浩唉,太陽焦賽如火燒,浩唉!

大風起,浩唉,白雲鋪地;

當心腳底,浩唉;

浩唉,電閃飛,唉浩,大雨暴;天昏,唉浩,地黑,浩唉!

天雷到,浩唉,天雷到;

浩唉,鄱陽湖低;唉浩,五老峰高!

浩唉!上山去,唉浩!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

唉浩,鄱陽湖低!浩唉,廬山高!

浩唉!上山去,唉浩!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浩唉!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

附錄:致劉勉己函

勉己兄:

我記得臨走那一天交給你的稿子裡有一首《廬山石工歌》,盼望你沒有遺失。那首如其不曾登出,我想加上幾句註解。廬山牯嶺一帶造屋是用本山石的,開山的石工大都是湖北人,他們在山坳間結茅住家,早晚做工,賺錢有限,僅夠粗飽,但他們的精神卻並不頹喪(這是中國人的好處)。我那時住A小天池,正對鄱陽湖,每天早上太陽不曾驅淨霧氣,天地還只暗沉的時候,石工們已經開始工作,浩唉的聲音從鄰近的山上度過來,聽了別有一種悲涼的情調。天快黑的時候,這浩唉的聲音也特別的動人。我與歆海住廬山一個半月,差不多每天都聽著那石工的喊聲,一時緩,一時急,一時斷,一時續,一時高,一時低,尤其是在濃霧悽迷的早晚,這悠揚的音調在山谷裡震蕩著,格外使人感動,那是痛苦人間的呼籲,還是你聽著自己靈魂裡的悲聲?Chaliapin(俄國著名歌者)有一隻歌,叫做《鄂爾加河上的舟人歌》(Volga Boatmems Song)是用回返重複的低音,仿佛鄂爾加河沉著的濤聲,表現俄國民族偉大沉默的悲哀。我當時聽了廬山石工的叫聲,就想起他的音樂,這三段石工歌便是從那個經驗裡化成的。我不懂得音樂,制歌不敢自信,但那浩唉的聲調至今還在我靈府裡動蕩,我只盼望將來有音樂家能利用那樣天然的音籟譜出我們漢族血赤的心聲!

志摩 三月十六日西伯利亞

西伯利亞

西伯利亞——我早年時想像

你不是受上天恩情的地域:

荒涼,嚴肅,不可比況的冷酷。

在凍霧裡,在無邊的雪地裡,

有侷促的生靈們,半像鬼,枯瘦,

黑面目,佝僂,默無聲的工作。

在他們,這地面是寒冰的地獄,

天空不留一絲霞彩的希冀,

更不問人事的恩情,人情的旖

這是為怨鬱的人間淤藏怨鬱,

茫茫的白雪裡渲染人道的鮮血,

西伯利亞,你象徵的是恐怖,荒虛。

但今天,我面對這異樣的風光——

不是荒原,這春夏間的西伯利亞,

更不見嚴冬時的堅冰,枯枝,寒鴉;

在這烏拉爾東來的草田,茂旺,蔥秀,

牛馬的樂園,幾千裡無際的綠洲,

更有那重疊的森林,赤松與白楊,

灌屬的小叢林,手挽手的滋長;

那赤皮鬆,像巨萬赭衣的戰士,

森森的,悄悄的,等待衝鋒的號示,

那白楊,婀娜的多姿,最是那樹皮,

白如霜,依稀林中仙女們的輕衣;

就這天——這天也不是尋常的開朗:

看,藍空中往來的是輕快的仙航——

那不是雲彩,那是天神們的微笑,

瓊花似的幻化在這圓穹的周遭……

一九二五年過西伯利亞倚車窗眺景隨筆

西伯利亞道中憶西湖秋雪庵蘆色作歌

我撿起一枚肥圓的蘆梗,

在這秋月下的蘆田;

我試一試蘆笛的新聲,

在月下的秋雪庵前。

這秋月是紛飛的碎玉,

蘆田是神仙的別殿;

我弄一弄蘆管的幽樂——

我映影在秋雪庵前。

我先吹我心中的歡喜——

清風吹露蘆雪的酥胸;

我再弄我歡喜的心機——

蘆田中見萬點的飛螢。

我記起了我生平的惆悵,

中懷不禁一陣悽迷,

笛韻中也聽出了新來悽涼——

近水間有斷續的蛙啼。

這時候蘆雪在明月下翻舞,

我暗地思量人生的奧妙,

我正想譜一折人生的新歌,

啊,那蘆笛(碎了)再不成音調!

這秋月是繽紛的碎玉,

蘆田是仙家的別殿;

我弄一弄蘆管的幽樂——

我映影在秋雪庵前。

我撿起一枝肥圓的蘆梗,

在這秋月下的蘆田;

我試一試蘆笛的新聲,

在月下的秋雪庵前。

在哀克剎脫教堂前(Exeter)

這是我自己的身影今晚間

倒映在異鄉教宇的前庭,

一座冷峭峭森嚴的大殿,

一個峭陰陰孤聳的身影。

我對著寺前的雕像發問:

「是誰負責這離奇的人生?」

老朽的雕像瞅著我發愣,

仿佛怪嫌這離奇的疑問。

我又轉問那冷鬱郁的大星,

它正升起在這教堂的後背,

但它答我以嘲諷似的迷瞬,

在星光下相對,我與我的迷謎!

這時間我身旁的那棵老樹,

他蔭蔽著戰跡碑下的無辜,

幽幽的嘆一聲長氣,像是

悽涼的空院裡悽涼的秋雨。

他至少有百餘年的經驗,

人間的變幻他什麼都見過;

生命的頑皮他也曾計數:

春夏間洶洶,冬季裡婆婆。

他認識這鎮上最老的前輩,

看他們受洗,長黃毛的嬰孩;

看他們配偶,也在這教門內——

最後看他們名字上墓碑!

這半悲慘的趣劇他早經看厭,

他自身癰腫的殘餘更不沾戀;

因此他與我同心,發一陣嘆息——

啊!我身影邊平添了斑斑的落葉!

一九二五,七月

一個厭世人的墓志銘

哈代 作

太陽往西邊落,

我跟著他賽跑,

看誰先趕下地,

到地裡去躲好。

那時他趕上我前,

但勝利還是我的,

因為他,還得出現,

我從此躲在地底。

在火車中一次心軟

哈代 作

在清朝時過一座教堂,

再過去望見海濱的黃沙,

正午過一處煙黑的村莊,

下午過一座森林,黑橡與赤楊,

最後瞥見了在月臺上的她。

她不曾見我,這光豔的妙影。

我自問,「你敢在此下車,為她?」

但我坐在車廂裡躊躇未定,

車輪已經離站開行。頑冥!

假如你曾經下車,為她!

圖下的老江

John of Tours(Old French)

——(D.G.Rossetti作)

到了家了,圖下的老江,

他身體可老大的不爽。

「您好,我的媽,您好,我的兒;

媳婦給你生了個小孩兒。」

「媽,那你先去,到地板上

替我去鋪上一張床;

輕輕兒的,媽,您小心走道,

別讓我的媳婦聽到。」

那晚到半夜的光景,

老江睡著了,從此不醒。

「啊我的好媽,您告我

下面有人哭為什麼?」

「媳婦,那是小孩兒們

為牙疼哭得你煩心。」

「可是您得告我,我的媽,

誰在那兒釘板似的打?」

「媳婦,那是叫來的木工,

收拾那樓梯上的破縫。」

「那又是什麼,我的親娘,

是誰吹得那樣的悽涼?」

「兒呀,那是遊街的教士,

在我們門前,唱讚美詩。」

「那麼你說,我的婆婆,

我今天衣服該穿什麼?」

「藍的也好,兒呀,紅的也成,

可是我說穿黑,倒頂時新,」

「可是我媽,您得明白說,

為什麼您掉眼淚直哭?」

「喔!事情要亮總得亮,

他死了,你知道——老江。」

「娘,那你關照做墳的,

做大些,放兩個人的;

咳,還得放大點兒尺寸,

反正這小孩兒也活不成。」

新婚與舊鬼

The Hour and the Ghostby Christina Rossetti

新娘

郎呀,郎,抱著我,

他要把我們拆散;

我怕這風狂如虎,

與這冷酷的暴烈的海。

看呀,那遠遠的山邊,

松林裡有火光炎炎,

那是為我點著的燈臺。

新郎

你在我的懷裡,我愛,

誰敢來將你侵犯,

那是北極的星芒燦爛。

跟我來,負心的女,

回我們家去,回家去。

這是我的話,我的聲:

我曾經求你的愛,

你也曾答我的情,

來,我們的安樂窩已經落成——

快來同登大海的彼岸。

新娘

緊緊的摟住我,我的愛

他責問我已往的盟約,

他抓我的手,扼我的腕,

郎呀,休讓他將我剽掠。

他要剜去你的心頭肉,

我抵抗他的強暴無法。

他指著那陰森的地獄,

我心怯他的恫嚇——

呀,我擺不脫曾經的盟約!

新郎

偎著我,閉著你的眼

就只你與我,地與天,

放心,我愛,再沒有禍變。

偎著我,跟著我來,

我是你的保護與引導;

我不耐煩等著,快來,

我們的新床已經安好。

是呀,新的房與新的床,

長生不老,我是夫,你是妻,

樂園在眼前,只要你的眼閉,

來呀,實現盟約的風光。

新娘

饒著我,再說一句話,

趁我的心血不曾冷,

趁我的意志不曾敗,

趁我的呼吸不曾涼。

不要忘記我,我的郎,

我便負心,你不要無常,

留給我你的心,我的郎君,

永葆著情真與恩緣;

在寂寞的冷落的冬夜,

我的魂許再來臨,我的郎君。

新郎

定一定心,我愛,安你的神,

休教幻夢糾纏你的心靈,

哪有什麼變與死,除了安寧?

罪孽!脆弱的良心,

這是人們無聊的收成!

你將來重複來臨,

只見他的恩情改變,冷淡,

也讓你知道那苦痛與怨恨

曾經一度刺激我的心坎。

只見一個更美麗的新人

佔據你的房櫳,你的床欞,

你的戀愛,與他兒女產生。

那時候你與我,

在晦盲的昏暮

顛簸,呼號,縱橫。

兩位太太

哈代 作

她們倆同出去坐船玩,

我的太太與我鄰居的太太;

我獨自在家裡坐著——

來了一個婦人,我的性命她,

我們一起坐著說著話,

不提防天氣隱起了變化,

烏雲一陣陣的湧起,

我不由的提心——害怕。

果然報來了消息,

說那船已經沉沒,

淹死了一個太太,

是哪一位可不明白。

我心想這是誰呢,

是我的鄰居還是她

淹死在無情的水底,

永遠再不得回家?

第二次消息又傳到,

說死的是我朋友的她。

我不由的失聲嘆息,

「這回自由了的,是他!

但他可不能樂意,

松放了我不更佳!」

「可是又何嘗不合適呢?」

冷冷的插話,我愛的她

「這怎麼講,」我逼著問。

「因為他愛我也與你的一般深,

因此——你看——可不是一樣,

管她死的是誰的夫人。」

十一月四日

海韻

「女郎,單身的女郎:

你為什麼留戀

這黃昏的海邊?——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回家我不回,

我愛這晚風吹」——

在沙灘上,在暮靄裡,

有一個散發的女郎——

徘徊,徘徊。

「女郎,散發的女郎,

你為什麼彷徨

在這冷清的海上?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你聽我唱歌,

大海,我唱,你來和」——

在星光下,在涼風裡,

輕蕩著少女的清音——

高吟,低哦。

「女郎,膽大的女郎!

那天邊扯起了黑幕,

這頃刻間有惡風波——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你看我凌空舞,

學一個海鷗沒海波」——

在夜色裡,在沙灘上,

急旋著一個苗條的身影——

婆娑,婆娑。

「聽呀,那大海的震怒,

女郎回家吧,女郎!

看呀,那猛獸似的海波,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海波他不來吞我,

我愛這大海的顛簸!」

在潮聲裡,在波光裡,

啊,一個慌張的少女在海沫裡,

蹉跎,蹉跎。

「女郎,在哪裡,女郎?

在哪裡,你嘹亮的歌聲,

在哪裡,你窈窕的身影?

在哪裡,啊,勇敢的女郎?」

黑夜吞沒了星輝,

這海邊再沒有光芒,

海潮吞沒了沙灘,

沙灘上再不見女郎——

再不見女郎!

渦堤孩新婚歌

小溪兒碧泠泠,笑盈盈講新聞,

青草地裡打滾,不負半點兒責任。

砂塊兒疏鬆,石礫兒輕靈,

小溪兒一跳一跳的向前飛行,

流到了河,暖溶溶的流波,

閃亮的銀波,陽光裡微酡,

小溪兒笑呷呷的跳入了河,

鬧嚷嚷的合唱一曲新婚歌,

「開門,水晶的龍宮,

渦堤孩已經成功,

她嫁了一個美麗的丈夫,

取得了她的靈魂整個。」

小漣兒喜孜孜的竄近了河岸,

手挽著水草,緊靠著蘆葦,

湊近他們的耳朵,把新聞講一回,

「這是個秘密,但是秘密也無害,

小澗兒流入河,河水兒流到海,

我們的消息,幾個轉身就傳遍。」

青湛湛的河水,曲玲玲的流轉,

繞一個梅花島,畫幾個美人渦,

流出了山峽口,流入了大海波,

笑呼呼的輕唱一回新婚歌,

「開門,水晶的龍官,

渦堤孩已經成功,

她嫁了一個美麗的丈夫,

取得了她的靈魂整個。」

蘇蘇

蘇蘇是一痴心的女子,

像一朵野薔薇,她的丰姿,

像一朵野薔薇,她的丰姿——

來一陣暴風雨,摧殘了她的身世。

這荒草地裡有她的墓碑

淹沒在蔓草裡,她的傷悲,

淹沒在蔓草裡,她的傷悲——

啊,這荒土裡化生了血染的薔薇!

那薔薇是痴心女的靈魂,

在清早上受清露的滋潤,

到黃昏裡有晚風來溫存,

更有那長夜的慰安,看星鬥縱橫。

你說這應分是她的平安?

但運命又叫無情的手來攀,

攀,攀盡了青條上的燦爛——

可憐呵,蘇蘇她又遭一度的摧殘!

又一次試驗

上帝捋著他的須,

說「我又有了興趣,

上次的試驗有點糟,

這回的保管是高妙。」

脫下了他的棗紅袍,

戴上了他的遮陽帽,

老頭他抓起一把土,

快活又有了工作做。

「這回不叫再像我,」

他彎著手指使勁塑。

「鼻孔還是給你有,

可不把靈性往裡透!

「給了也還是白丟,

能有幾個走回頭。

靈性又不比鮮魚子,

化生在水裡就長翅!

「我老頭再也不上當,

眼看聖潔的變骯髒——

就這兒情形多可氣,

哪個安琪身上不帶蛆!」

命運的邏輯

前天她在水晶宮似照亮的大廳裡跳舞——

多麼亮她的襪!

多麼滑她的發!

她那牙齒上的笑痕叫全堂的男子們瘋魔。

昨天她短了資本,

變賣了她的靈魂,

那戴喇叭帽的魔鬼在她的耳邊傳授了秘訣,

她起了皺紋的臉又搽上了不少男子們的心血。

今天在城隍廟前階沿上坐著的這個老醜,

她胸前掛著一串,不是珍珠是男子們的骷髏;

神道見了她搖頭,

魔鬼見了她哆嗦!

新催妝曲

新娘,你為什麼緊鎖你的眉尖,

(聽掌聲如春雷吼,

鼓樂暴雨似的流!)

在繽紛的花雨中步慵慵的向前,

(向前,向前,

到禮臺邊,

見新郎面!)

莫非這嘉禮驚醒了你的憂愁,

一針針的憂愁,

你的芳心刺透,

逼迫你熱淚流——

新娘,為什麼你緊鎖你的眉尖?

新娘,這禮堂不是殺人的屠場,

(聽掌聲如震天雷,

鬧樂暴雨似的催!)

那臺上站著的不是吃人的魔王,

他是新郎,

他是新郎,

你的新郎。

新娘,美滿的幸福等在你的前面,

你快向前,

到禮臺邊,

見新郎面——

新娘,這禮堂不是殺人的屠場!

新娘,有誰猜得你的心頭怨?——

(聽掌聲如劈山雷,

鼓樂暴雨似的催,

催花巍巍的新人快步的向前,

向前,向前,

到禮臺邊,

見新郎面。)

莫非你到今朝,這定運的一天,

又想起那時候,

他熱烈的抱摟,

那顫慄,那綢繆——

新娘,有誰猜得你的心頭怨?

新娘,把鉤消的墓門壓在你的心上,

(這禮堂是你的墳場,

你的生命從此埋葬!)

讓傷心的熱血添濃你頰上的紅光,

(你快向前,

到禮臺邊,

見新郎面!)

忘卻了,永遠忘卻了人間有一個他:

讓時間的灰燼,

掩埋了他的心,

他的愛,他的影——

新娘,誰不豔羨你的幸福,你的榮華!

兩地相思

一 他——

今晚的月亮像她的眉毛,

這彎彎的夠多俏!

今晚的天空像她的愛情,

這藍藍的夠多深!

那樣多是你的,我聽她說,

你再也不用疑惑;

給你這一團火,她的香唇,

還有她更熱的腰身!

誰說做人不該多吃點苦?——

吃到了底才有數。

這來可苦了她,盼死了我,

半年不是容易過!

她這時候,我想,正靠著窗

手託著俊俏臉龐,

在想,一滴淚正掛在腮邊,

像露珠沾上草尖。

在半憂愁半歡喜的預計,

計算著我的歸期。

啊,一顆純潔的愛我的心,

那樣的專!那樣的真!

還不催快你跨下的牲口,

趁月光清水似流,

趁月光清水似流,趕回家

去親你唯一的她!

二 她——

今晚的月色又使我想起

我半年前的昏迷,

那晚我不該喝那三杯酒,

添了我一世的愁;

我不該把自由隨手給扔——

活該我今兒的悶!

他待我倒真是一片至誠,

像竹園裡的新筍,

不怕風吹,不怕雨打一樣

他還是往上滋長。

他為我吃盡了苦,就為我

他今天還在奔波——

我又沒有勇氣對他明講

我改變了的心腸!

今晚月兒弓樣,到月圓時

我,我如何能躲避!

我怕,我愛,這來我真是難,

恨不能往地底鑽。

可是你,愛,永遠有我的心,

聽憑我是浮是沉。

他來時要抱,我就讓他抱,

(這葫蘆不破的好)

但每回我讓他親——我的唇,

愛,親的是你的吻!

罪與罰(一)

在這冰冷的深夜,在這冰冷的廟前,

匍匐著,星光裡照出,一個冰冷的人形,

是病嗎?不聽見有呻吟。

死了嗎?她肢體在顫震。

啊,假如你的手能向深奧處摸索,

她那冰冷的身體裡還有個更冷的心!

她不是遇難的孤身,

她不是被擯棄的婦人,

不是尼僧,尼僧也不來深夜裡修行;

她沒有犯法,她的不是尋常的罪名:

她是一個美婦人,

她是一個惡婦人——

她今天忽然發覺了她無形中的罪孽,

因此在這深夜裡到上帝跟前來招認。

罪與罰(二)

「你——你問我為什麼對你臉紅?

這是天良,朋友,天良的火燒,

好,交給你了,記下我的口供,

滿鋪著謊的床上哪睡得著?

「你先不用問她們那都是誰,

回頭你——(你有水不?我喝一口。

單這一提我的天良就直追,

逼得我一口氣直頂著咽喉。)

「冤孽!天給我這樣兒:毒的香,

造孽的根,假溫柔的野獸!

什麼意識,什麼天理,什麼思想,

那敵得住那肉鮮鮮的引誘!

「先是她家那嫂子,風流,當然

偏嫁了個丈夫不是個男人,

這幹烤著的木柴早夠危險,

再來一星星的火花——不就成!

「那一星的火花正輪著我——該!

才一面,夠乾脆的,魔鬼的得意,

一瞟眼,一條線,半個黑夜,

十七歲的童貞,一個活寡的急!

「墮落是一個進了出不得的坑,

可不是個陷坑,越陷越沒有底,

咒他的!一樁樁更鮮豔的沉淪,

掛彩似的扮得我全沒了主意!

「現吃虧的當然是女人,也可憐,

一步的孽報追著一步的孽因,

她又不能往閹子身上推,活罪——

一包藥粉換著了一身的毒鱗!

「這還是引子,下文才真是孽債。

她家裡另有一雙並蒂的白蓮,

透水的鮮,上帝禁阻閒蜂來採,

但運命偏不容這白玉的貞堅。

「那西湖上一宿的猖狂,又是我,

你知道,搗毀了那並蒂的蓮苞

單只一度!但這一度!誰能饒恕,

天,這蹂躪!這色情狂的惡屠刀!

「那大的叫鈴的偏對浪子情痴,

她對我矢貞,你說這事情多癟!

我本沒有自由,又不能伴她死,

眼看她瘋,丟醜,喔!雷砸我的臉!

「這事情說來你也該早明白,

我見著你眼內一陣陣的冒火,

本來!今兒我是你的囚犯,聽憑

你發落,你裁判,殺了我,絞了我。

「我半點兒不生怨意,我再不能

不自首,天良逼得我沒縫兒躲,

年輕人誰免得了有時候朦混,

但是天,我的分兒不有點太酷?

「誰料到這造孽的網兜著了你,

你,我的長兄,我的唯一的好友!

你愛箕,箕也愛你;箕是無罪的,

有罪是我,天罰那離奇的引誘!

「她的忠順你知道,這六七年裡,

她哪一事不為你犧牲,你不說

女人再沒有箕的自苦,她為你

甘心自苦,為要洗淨那一點錯。

「這錯又不是她的,你不能怪她,

話說完了,我放下了我的重負,

我唯一的祈求是保全你的家。

她是無罪的,我再說,我的朋友!」

徐志摩,原名徐章垿,初字槱森,小字又申。1897年1月15日(清光緒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生於浙江海寧。父徐申如,清候選中書科中書,與南通張謇友善,曾因興辦實業,蜚聲浙江。徐志摩四歲入家塾讀書。1907年,十歲時進海寧縣硤石鎮開智學堂讀小學,1909年冬畢業。第二年春,入杭州府中學堂求學,與鬱達夫為同班學友。1913年,學校更名為杭州一中,徐志摩繼續在該校就學,並在校刊《友聲》上先後發表《論小說與社會之關係》、《鐳錠與地球之歷史》,介紹自然科學知識,提倡用小說「改良社會」。1915年夏,徐志摩中學畢業後,考入北京大學預科。不久輟學,改入上海滬江大學,12月又轉入天津北洋大學預科。1916年秋天,重入北京大學法科政治學門。1918年8月,赴美入克拉克大學社會學系學習。此時始更名為徐志摩。出國時,他曾於太平洋舟中撰文,分致親友,慷慨陳詞,表示在此「內憂外患,志士賁興」之時,要「益自奮勉」,以負起青年人「撥亂反正,雪恥振威」 (1) 的責任。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時,他甚為關切,後來曾回憶說,當時得到消息後,「曾經『感情激發不能自已』過」,「國內青年的愛國運動在我胸中激起了同樣的愛國熱」 (2) 。6月,他在克拉克大學畢業,獲一等榮譽獎。9月,入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學政治,於第二年9月獲碩士學位。此時,他熱心於政治經濟和自然科學,在二十四歲以前,對於「詩的興味」遠不如「對於相對論或民約論的興味」 (3) 。1920年9月,徐志摩為從羅素就學,「擺脫了哥倫比亞大學博士銜的引誘」 (4) ,離美赴英,入倫敦劍橋大學為研究生,仍習政治學。劍橋大學兩年的英國教育和生活,留給他很深的影響。他說:「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我的求知慾是康橋給我撥動的,我的自我的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 (5) 這時,他的「求學興味益深」,「尤喜與英國名士交接,得益倍蓰」 (6) 。兩年內他先後結識拜訪了文學家威爾斯、狄更生、曼殊斐爾等人。在英國19世紀浪漫主義詩歌及其他西洋文學的薰陶下,他從1921年起開始了新詩創作。1922年10月,他離開英國回到上海。12月底,開始在胡適等主辦的《努力周報》上發表新詩。1923年1月,蔡元培因對教育總長彭允彝「蹂躪人權、獻媚軍閥」不滿,辭去北大校長職務,並發表宣言,主張對北洋軍閥政府取「不合作主義」,因而釀成學生要求驅逐彭總長的風潮。月底,徐志摩在《努力周報》上發表《就使打破了頭,也還要保持我靈魂的自由》一文,譴責「卑汙苟且的社會政治」,對蔡元培「不忍為同流合汙之苟安」的態度表示讚賞,說謠傳和政府「總不能掩沒這風潮裡面一點子理想的火星」,「我們應該積極同情這番拿人格頭顱去撞開地獄門的精神!」 (7) 1922年底到1923年初,徐志摩與胡適、陳西瀅、丁西林等人在北京組織了早期的新月社。1924年4月,印度詩人泰戈爾來中國,徐志摩代表北方學界前往上海歡迎,然後陪同北上。泰戈爾來華前,徐志摩曾撰文說:「我們所以加倍的歡迎泰戈爾來華」,是因為泰戈爾「高超和諧的人格」可以「開發我們原來淤塞的心靈泉源」,「糾正現在狂放恣縱的反常行為」,把人們引導入「完全的夢境」 (8) ,表現了徐志摩的世界觀與泰戈爾哲學之間的默契和一致。6月,他隨泰戈爾赴日本,暑期中返國。1924年夏,徐志摩被任為北京大學教授。12月,他與胡適、陳西瀅、高一涵、王世傑、唐有壬等創辦《現代評論》周刊。在五卅運動、女師大風潮和「三一八」慘案等愛國反帝鬥爭中,表現了與進步文化運動相對立的傾向,被稱為「現代評論派」。1924年底,徐志摩第一本詩集《志摩的詩》出版。這時候的徐志摩,不滿軍閥混戰以及民生塗炭的黑暗現實,嚮往和追求英美式的資產階級共和國的政治理想。在散文詩《嬰兒》中,他用「在生產床上受罪」的產婦象徵苦難的中華民族,用「美麗的嬰兒」象徵他理想中的「新政治」。他後來解釋說:「我們不能不想望這苦痛的現在只是準備著一個更光榮的將來,我們要盼望一個潔白的肥胖的嬰兒出世!」 (9) 詩集中有些作品流露出他從人道主義出發的對城市下層人民生活境遇的同情,有些詩篇表現了他對「暴力侵凌著人道,黑暗踐踏著光明」 (10) 的黑暗現實的怨訴;更多的作品是在對自然與愛情的吟詠中袒露了他的詩人的情懷。徐志摩的世界觀驅使他向右滑動,但他的感情又常容易「無關閘的泛濫」,很不穩定,一會兒上升,一會兒下沉。1924年10月,蘇聯大使館舉行升旗典禮,徐志摩參加後曾在一次演說中說,那旗幟的「紅色是一個偉大的象徵」,「不僅表示俄國民族流血的成績,卻也為人類立下了一個勇敢嘗試的榜樣。」 (11) 1925年3月,他經西伯利亞往歐洲,到德、意、法諸國漫遊,7月返國。出國途經蘇聯時,聽《伏爾加船夫曲》「表現俄國民族偉大沉默的悲哀」有感,作《廬山石工歌》。他看到蘇聯國內戰後的困難狀況,又產生了對蘇聯革命的誤解和恐懼。同年10月1日起,《晨報副刊》由徐志摩擔任主編。這一年裡,他寫了詩集《翡冷翠的一夜》和散文集《巴黎的鱗爪》、《自剖》、《落葉》中的大部分作品。這一年是他創作收穫最多的一年。1926年1月,徐志摩看到陳毅為紀念列寧逝世兩周年所作《紀念列寧》報告的油印稿之後,馬上在《晨報副刊》上發表了他的《列寧忌日——談革命》一文,暴露了他的反馬克思主義和反中國共產黨的立場。他說:「我信德謨克拉西的意義只是普遍的個人主義」,不希望馬克思列寧主義「傳布」,因為「我怕他」。他認為「共產革命」是「盲從一種根據不完全靠得住的學理」,「在幻想中想望一個永遠不可能的境界」。他鼓動青年「不要輕易謳歌俄國革命」,因為「俄國革命是人類史上最慘刻苦痛的一件事實」 (12) 。充分說明徐志摩嚮往的是「英美式的資產階級德謨克拉西」 (13) 。同年4月1日,徐志摩與聞一多、饒孟侃、朱湘、劉夢葦、於賡虞、蹇先艾等人創辦《晨報副刊》的《詩鐫》,由徐志摩主編。第一期為「三月十八血案專號」,載有聞一多的論文《文藝與愛國——紀念三月十八》和徐志摩的詩《梅雪爭春》。徐志摩在這首詩以及同時發表在《晨報副刊》的文章中,反對軍閥製造的「空前的血案」,斷言只要實行他「理想中的革命」,「這回羔羊的血就不會是白塗的」 (14) 。《詩鐫》對提倡格律詩起過積極影響,但有不少作品流於形式主義。6月10日出至第十一期停刊。1927年春,徐志摩在滬與胡適、邵洵美等籌辦新月書店。5月,散文集《自剖》由新月書店出版。6月,開始籌辦《新月》月刊。秋天,徐志摩應聘任上海光華大學教授,併兼東吳大學法學院教授。9月,新月書店印行了他的第二部詩集《翡冷翠的一夜》。他稱這部詩集是自己「生活上的又一個較大的波折的留痕」 (15) 。隨著他思想上的趨向消極,他這部詩集除少數幾篇以外,「幾乎完全是頹唐失望的嘆息」 (16) 。這些詩篇和他的散文一起,確實可以說是「中國布爾喬亞心境最忠實的反映」 (17) 。1928年3月10日,《新月》月刊創刊號出版。這時,圍繞《新月》雜誌,形成了一個代表右翼資產階級利益的文化社團——「新月派」。徐志摩在他執筆的代發刊辭《新月的態度》中,認為無產階級文學運動造成了文藝的「荒歉」和「混亂」,提出了「要從惡濁的底裡,解放聖潔的泉源,要從時代的破爛裡,規復人生的尊嚴」。《新月》月刊先後發表了梁實秋的《文學與革命》、《文學是有階級性的嗎?》和胡適的《人權與約法》,羅隆基的《論中國的共產》等文章,表明新月派反對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傾向,因而受到了以魯迅為代表的革命文藝陣營的揭露和批判。1929年,徐志摩在上海光華大學及南京中央大學英文系授課,併兼任中華書局編輯。5月,小說集《輪盤》由中華書局出版。1930年,任中英文化基金委員會委員,被選為英國詩社社員。秋天,辭去南京中央大學授課事。12月,辭光華大學教職,應胡適邀請,到北京大學任教。1931年1月,徐志摩主編的《詩刊》出版。3月,參加創立筆會中國分會,並被推選為理事。8月,第三本詩集《猛虎集》由新月書店印行。其中收集了他1927年到1930年的作品。他這時已經是「一個曾經有單純信仰的流入懷疑的頹廢」的詩人,不僅生活「到了枯窘的深處,跟著詩的產量也盡『向瘦小裡耗』」 (18) 。其中有些詩表現了明顯的頹廢絕望情緒。如在《秋蟲》裡,他攻擊包括革命理論在內的「主義」說「花盡著開可結不成果,思想被主義姦污得苦」。在《西窗》裡更加露骨地咒罵革命文學倡導者們是「借用普羅列塔裡亞的瓢匙在彼此請呀請的舀著喝」青年們「滾沸過的心血」;他反覆低吟著「我不知道風是在那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黯淡是夢裡的光輝」這樣絕望的調子。1931年起,徐志摩的思想稍有轉機。他看到了「勞苦社會的光與影」,「千百萬人」在水災和飢餓中「叫救命」 (19) ,曾表示要徹底改變生活。他翻譯了反對法西斯主義的英國獨幕劇《墨梭林尼的中飯》;發表了同情「左聯」烈士的小說《璫女士》 (20) ,並在「左聯」雜誌《北鬥》上發表詩作。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由南京乘飛機返回北平途中,因飛機失事遇難。徐志摩的著作還有:詩集《雲遊》,散文《秋》,劇本《卞崑岡》(與陸小曼合作),《愛眉小札》,《志摩日記》;翻譯《渦提孩》、《曼殊斐爾短篇小說集》、《贛第德》、《瑪麗瑪麗》(與沈性仁合譯)等。( 孫 玉 石 )

歷代詩話:

[宋]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話》

[清]王國維《人間詞話》

[宋]葉夢得《石林詩話》

[明]俞弁撰《逸老堂詩話》

[清]賀貽孫:詩筏

[元]吳師道《吳禮部詩話》

[清]楊際昌《國朝詩話》

[宋]陳巖肖《庚溪詩話》

[宋]吳開《優古堂詩話》

[清]沈德潛《說詩語》

[宋]吳聿《觀林詩話》

[清]王夫之《姜齋詩話》

[清]方世舉《蘭叢詩話》

[宋]劉攽《中山詩話》

[宋]歐陽修《六一詩話》

[明]顧元慶《夷白齋詩話》

[清]毛先舒《詩辯坻》

[宋]許顗《彥周詩話》

[清]馮班《答萬季埜詩問》

[明]朱承爵《存餘堂詩話》

[宋]呂本中《紫微詩話》

[宋]吳可《藏海詩話》

[宋]司馬光《溫公續詩話》

[清]潘德輿《養一齋李杜詩話》

[清]宋徵璧《抱真堂詩話》

[清]查禮《銅鼓書堂詞話》

[唐]崔融《新定詩格》

[唐]張為《詩人主客圖》

[元]蔣正子《山房隨筆》

[明]徐禎卿《談藝錄》

[宋]嚴羽《滄浪詩話》

[明]瞿佑《歸田詩話》

[唐]王昌齡《詩格》

[清]王壽昌《小清華園詩談》

[明]李東陽《麓堂詩話》

[清]劉熙載《詩概》

[宋]張戒撰《歲寒堂詩話》

[宋]楊萬裡《誠齋詩話》

[明]都穆《南濠詩話》

[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

[梁]鍾嶸《詩品》

[清]周春《遼詩話》

[宋]陳師道《後山詩話》

[元]楊載《詩法家數》

[唐]僧皎然《詩式》

[宋]周必大《二老堂詩話》

[明]陸時雍《詩鏡總論》

鍾嶸《詩品》校定本

[清]周容《春酒堂詩話》

[清]尚鎔《三家詩話》

[清]梁章鉅《閩川閨秀詩話》

[清]孫濤《全唐詩話續編》

[明]顧起綸《國雅品》

[清]袁枚《續詩品》

[元]範德機《詩學禁臠》

[唐]王睿《炙轂子詩格》

[宋]姜夔《白石道人詩說》

[唐]徐衍《風騷要式》

相關焦點

  • 怪不得它能出現在徐志摩筆下,「翡冷翠」名字聽起來就不同凡響
    徐志摩的《一夜》讓人對翡冷翠心生好奇。第一次看到這首詩的時候,我只是懵懂。後來我了解了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託斯卡納和託斯卡納的首府佛羅倫斯。原來佛羅倫斯才是翡冷翠。沿著阿諾河走著,暖陽下的翠綠色似乎很柔和。
  • 翡冷翠西餐廳推出了全新的菜品
    橄欖林裡吹來的,帶著石榴花香,  就帶了我的靈魂走,還有那螢火,  多情的殷勤的螢火,有他們照路,  我到了那三環洞的橋上再停步,  聽你在這兒抱著我半暖的身體……          --節選自徐志摩
  • 《偶然》徐志摩
    這種酒脫的態度對於徐志摩來說,確實是一個轉變。《雪花的快樂)多麼纏綿,《翡冷翠的一夜》多麼執著。《偶然》也許是詩人有所醒悟的表現。這種瀟酒在《再別康橋》中還在繼續,但到《我等候你》時,徐志摩又變回去了。所以,從根本上說,徐志摩是纏綿、執著、感傷、抑鬱的。《偶然》對於他來說是有些偶然的。但這樣一種對生活酒脫的態度,看來是幫助徐志摩度過了一場感情危機。
  • 「夜半」系列二:徐志摩將「melancholy」譯做「眸冷骨累」
    今天在評論下突然看見一句話,「徐志摩將 melancholy 譯做 眸冷骨累」,不知道為何,我覺得甚是妙,「眸冷骨累」將「melancholy」的意境突然一下就打開。今天讓小花帶大家深究一下其中的奧秘吧。melancholy在字典中的翻譯為「持續時間很長並無法解釋的深深的悲傷」。在漢語中對應的詞大概有:憂鬱,悲傷,憂思等。
  • 杭州臨安翡冷翠民宿預訂-躍進800米海拔無邊泳池,躺看森林雲海!
    徐志摩曾在《天目山中筆記》中寫道,「窗開處是一片蓊蔥的林海,林海外更有雲海」,他也在義大利翡冷翠山裡留下了《翡冷翠的一夜》:「橄欖林裡吹來的,帶著石榴花香,帶了我的靈魂走,還有那螢火…」而位於國家自然保護區臨安天目山境內的翡冷翠鄉宿,把徐志摩筆下翡冷翠的一夜變成一千零一夜。
  • 紀念徐志摩誕辰123周年|跳著濺著不舍晝夜的一道生命水
    2020年5月31日,赴浙江圖書館參觀「魯迅·徐志摩——吶喊與歌唱的人生」主題展,該展覽由廣州魯迅紀念館與徐志摩紀念館聯袂奉獻。坦率地說,我是徐志摩的忠實粉絲,高中時人送外號「粉」,便由徐粉演化而來。作為鐵粉,我不僅寫新詩,還入手了徐志摩的傳記。該書購於席殊書屋,當時全鄱陽最好的書店,一本傳記耗資40多塊,能買好多期的《南方周末》。時至今日,翻到徐志摩撞山那一頁,我依舊忍不住心有戚然。胡適說,徐志摩一生追求不外乎「愛、自由與美」,大抵如此。朱自清則評價,徐志摩是「跳著濺著不舍晝夜的一道生命水」,深以為然。
  • 徐志摩詩寫給摯愛的詩
    書名:《徐志摩詩選》作者:徐志摩, 施佳瑩出版社:好讀出版日期:2016年4月12日 本詩最初出現於一九二五年九月九日徐志摩日記《愛眉小札初次刊登於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九日北京《晨報》副刊,收錄於一九二七年九月上海新月書店出版之《翡冷翠的一夜》。一九二五年七月底,徐志摩從歐洲回到中國。從一九二五年八月九日起,也就是徐志摩剛從歐洲回到中國後不久,到一九二五年九月十七日間,他寫下了給陸小曼看的日記,稱之為《愛眉小札》。
  • 徐志摩《偶然》賞析
    原詩:徐志摩
  • 七夕愛情詩:東北方言版徐志摩情詩《偶然》
    浙江詩人徐志摩的愛情詩《偶然》堪稱經典,網友張毅男和網友呂彥軍是一對情侶,他們默契合作,用與浙江方言反差較大的東北方言朗讀了徐志摩的這首情詩。他們說:「我們都不曾相信偶然會相遇,不曾相信偶然會相愛,我們不會像徐志摩一樣讓愛轉眼消失,而是讓愛長久地留在肩旁,挽在手心,停在心頭。」
  • 徐志摩一首詩筆觸細膩,抽象的情感觸手可及
    《偶然》徐志摩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賞析:徐志摩是大家都非常熟悉和喜愛的新月派詩人和散文家,在英國劍橋大學留學時奠定了他浪漫主義的詩風,代表作品有《再別康橋》、《翡冷翠的一夜》等。徐志摩和林徽因的關係非比一般,正是因為她的邀請,徐志摩才專程坐飛機趕回國,結果飛機失事,讓迷戀他的讀者都萬分悲痛。
  • 《徐志摩全集》(張幼儀版)在大陸面世
    近日,我社推出限量版《徐志摩全集》,總計印行1931套,以饗同好。原書由中國臺北傳記文學出版社劉紹唐先生於1968年付梓,目前市場上已不易購得。徐志摩為我國著名新月派詩人、散文家和翻譯家,其《志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雲遊》等集汲取拜倫、雪萊等浪漫派手法,詞採工麗,想像瑰奇,表現出唯美和理想主義的傾向;尤其是他與聞一多、朱湘聯袂倡導新詩格律化,在現代詩壇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其人其詩,褒貶毀譽,見仁見智,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缺少了徐志摩這位重要的新月派詩人,我國現代新詩詩體的形成及其發展簡直難以想像。
  • 徐志摩第二次婚姻,走入了愛情的墳墓
    徐志摩是王庚的朋友。王庚與陸小曼結婚後,去了哈爾濱任警察廳廳長,把不願意去東北的陸小曼託付給了徐志摩。一個是寫詩的離過婚的單身漢,一個是社交圈裡的花旦。還能不出事嗎?當時,京城把徐志摩與陸小曼的不常規的愛情,叫做翡冷翠的一夜。
  • 那一年,北平失去詩人徐志摩,上海灘再無名媛陸小曼
    01與陸小曼的浪漫愛情,成就了詩人徐志摩徐志摩與陸小曼那段打破世俗的浪漫愛情,在百年後依然為世人津津樂道。與陸小曼相愛的日子,徐志摩詩情大發,寫下了《愛眉小札》,濃烈熾熱的文字,吐露著愛人的纏綿深情。而最為有名的,當屬這首《翡冷翠的一夜》。」
  • 《徐志摩作品》朗誦合集
    《半夜深巷琵琶》徐志摩徐志摩
  • 我與翡冷翠時差永恆
    我囫圇看遍小說,陸雲翳則喜歡詩集,尤其是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但願你為我多放光明,隔著夜,隔著天,通著戀愛的靈犀一點……」翡冷翠,與那些長詞短調同樣使我不解。他耐心解釋:「現在通譯作佛羅倫斯。」他用花體字寫下「Firenze」,看著我迷茫的眼神,無奈放下筆桿,「昨天地理課講的就是義大利。沈玉翡,你該努力學英文了。」我渾不在意地撇撇嘴。
  • 【詩意·聽覺】音樂詩人李健演繹詩人徐志摩作品
    (值班小編:一衣)「記得在中學的畢業晚會上,我朗誦過這首詩,當時沒有覺得它有多好,倒是覺得背景音樂《聖母頌》真是動聽,這首歌的曲作者曾是一位流浪歌手,感謝他譜寫了這麼優美的旋律,從而讓我覺得這也是首美妙的詩。」
  • 直擊徐志摩之妻陸小曼的真容,眉如新月、臥蠶彎月、巧麗靈動
    直擊徐志摩之妻陸小曼的真容,眉如新月、臥蠶彎月、巧麗靈動徐志摩是民國時期有名的浪漫詩人,他才情橫溢,一表人材,寫了很多膾炙人口的浪漫詩篇,代表作品有《再別康橋》《翡冷翠的一夜》。說起來,徐志摩一生最重要的女人有三位,分別是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點綴著他傳奇短暫的一生。現在著重介紹的是徐志摩之妻陸小曼,她是富養的名門閨秀,注重物質的富養,且容貌頗為美麗。在娶陸小曼前,徐志摩還有一位原配夫人張幼儀。相對於陸小曼的嬌豔美麗,張幼儀則是一位謹言慎行的舊時女子,她家世極好,受到的教育就是孝順父母,出嫁從夫。
  • 徐志摩最美情詩,別致的浪漫
    詩集除《志摩的詩》外,還有《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及身後陳夢家為之編輯的《雲遊》。小說集有《輪盤》、戲劇《卞崑岡》(與陸小曼合作)、日記《愛眉小札》。譯著有《死城》、《曼殊斐爾小說集》等。1991年出版《徐志摩全集》。詩作大都為抒情詩,善於用細膩的筆觸表現豐富複雜的情感。語言自然、純熟,既是地道的口語,又經過藝術的提煉,獨具清瑩流麗的情致。創作的散文較少形式的束縛,更易表現奔放不羈的情感。有人說,「如果沒有奮不顧身的愛情,或許寫不出那樣流芳於世的情詩」,徐志摩的浪漫詩句離不開現實生活中豐富的感情經歷,他與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的情感糾葛,依舊為今人津津樂道。
  • 詩歌之夜 | 徐志摩: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作者 / 徐志摩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在夢的輕波裡依洄。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她的溫存,我的迷醉。作者徐志摩(1897-1931),原名章垿,現代詩人、散文家、新月派代表詩人,代表作品有《再別康橋》《翡冷翠的一夜》等。他曾在美國、英國留學,並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這些經歷為他浪漫主義的詩歌風格奠定了一定基礎。朗讀者許夢潔,廈門日報社新媒體中心記者、主持人。
  • 徐志摩,詩化的情種………
    徐志摩一生中有三個重要的女人,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都非常優秀,也都愛他至深。徐志摩與這三個女人的情感故事都非常感人,如果他在人生中只遇到過這三個女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成為情感佳話。當這三段情感都加在他一個人身上,而且是錯綜交織地加在他一個人身上,徐志摩就有點讓人覺得他是個渣男了。徐志摩是個才華橫溢的文學家,是中國近代文學史上光輝燦爛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