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 | 林奕華*王耀慶:北京分享會文字全記錄

2021-02-19 老爺的籤名式生活

答應好大家的《聊齋》分享會文字實錄終於來啦~

 

鄧國峰:各位北京的朋友們,下午好。我是來自廣州電視臺的節目主持人鄧國峰。2018年1月,我在香港看了《聊齋》的首演之後,第一時間在朋友圈跟我的好友們說,我希望每一位朋友都能用你們的時間和精力好好等待這一部舞臺劇的來臨。某種程度來說,我覺得這部作品是林奕華導演用他一種很特別的愛,希望回贈給所有喜歡劇場的朋友。而這一次的探討又將會用怎樣的一種體驗開始呢?歡迎我們第一位嘉賓,林奕華導演。

 

林奕華:大家好!

 

鄧國峰:10月即將開始《聊齋》的全國巡演,此刻的心情是什麼樣子?

 

林奕華:其實還蠻……我現在有點不太知道自己在哪裡。

 

鄧國峰:北京,你在北京。

 

林奕華:三天前我們剛在香港演完《梁祝的繼承者們》,但因為遇上颱風,本來要演五場,最後只演了三場,所以你就覺得那個東西還沒有結束,另外一個東西馬上又要開始。所以昨天我到了北京都一直在擔心我一開口講的都是《梁祝》,有點這樣的重疊。但是無論如何,這也是《聊齋》這個戲的主題之一,就是在這個「時間感」上面,我們到底怎麼定位和控制,或者說去感受。所以你問我對巡演將要開始的心情,我只能說現在是很好奇,也真的很期待這個戲又一次,好像復活一樣,它會長什麼樣子。

 

鄧國峰:我覺得倒不是復活,因為對於很多朋友來說,他們是第一次看到這部劇,反倒是他們在見證這一部劇的誕生。

 

那接下來這一位嘉賓,我覺得他在舞臺和聲音的創造上,包括他個人的修為上,絕對是很多男男女女心目中的偶像,或者說是一個奔頭。讓我們歡迎王耀慶。

 

王耀慶:大家好,我是王耀慶。我不小心在後面偷聽到你們前面的訪問,就是關於《梁祝的繼承者們》明年將在大陸二輪巡演了,這個戲我沒有演。但是呢,它真的非常好看!但是在《梁祝》之前呢,請大家先看《聊齋》。馬上10月到12月,我們會在全國11個城市,希望能夠帶給大家一些感動。

 

鄧國峰:你很早之前就有跟張艾嘉的合作,那這一次的《聊齋》給你最大的感觸是怎麼樣的?會覺得彼此都已經更加能夠拿捏住林奕華的劇作了嗎?

 

王耀慶:我覺得這算不算我們第一次,可能是我第一次做這麼近距離的分享會。

 

鄧國峰:對,第一次。

 

王耀慶:相比起我們第一次,2008年做《生活與生存》,在大陸巡演到2010年,那是我跟張姐第一次合作,《聊齋》是第二次。但我必須要說實話,她一點都沒變,她還是那麼優雅,那麼溫暖。

 

林奕華:差不多十年了。

 

王耀慶:是嗎?

 

林奕華:2008年到2018年.

 

王耀慶:哎!

 

林奕華:所以張姐在謝幕的時候一再跟觀眾說,她很珍惜每一秒在這個舞臺上、在戲裡面的感受。

 

王耀慶:她上次說,每多一場演出這些年輕演員就多一場經歷,但是每多一場演出她就少了一次上臺的機會。真的是很美麗的一句話。

 

鄧國峰:我想很直截了當地問一下耀慶,在首演和二度公演之後,在謝幕的時候你哭了,你為什麼會哭呢?

 

王耀慶:什麼時候?

 

鄧國峰:你忘了?

 

林奕華:還是有啊,從臺北到香港你還是有的,有時候你還蠻激動的。激動到你現在都忘了(笑)。

 

王耀慶:什麼時候?是說到什麼事情呢?

 

林奕華:沒有說到什麼,通常就是麥克風到了你手上的時候,你一要開腔的時候。

 

王耀慶:為什麼要「開槍」啊??我大概知道那個意思了,一定是他們問了某些問題,因應情境的需要。

 

鄧國峰:所以這個戲一直延續到之後?

 

王耀慶:其實很多戲它的力量會一直延伸到戲結束很久很久之後。我最記得的是,其實《在西廂》有這樣子,就是說完最後一句話,兩個人關上門,離開,看最後一眼,那個感動會一直延續到很久很久。我如果現在說這個算不算劇透?

 

鄧國峰:有觀眾願意聽劇透嗎,給點掌聲吧。

 

王耀慶:《聊齋》這個戲的最後一幕,當我轉身看著張姐慢慢慢慢往前走的時候,那一刻也會一直讓我覺得很激動,一直激動到場燈滅了,工作人員過來拉我出去,然後一直到謝幕。

 

鄧國峰:所以在王耀慶分享了他關於這部戲謝幕時候的激動,也請我們的導演好好說一下這部戲是怎麼走進他的劇作創作生涯。

 

林奕華:就是為什麼要做《聊齋》對嗎?

 

王耀慶:因為又沒錢了。

 

林奕華:那就代表有賺到錢!但其實還是沒有賺到錢,只是你和張姐來幫忙的話,可以幫我們還一點債而已(笑)。

 

每一部戲我們要找到一個跟觀眾聯繫的點,《聊齋》要跟現在的觀眾,不管他是十幾歲還是五十幾歲,不同的人生階段的觀眾如果都能坐在劇院裡,看我們大家都蠻耳熟能詳的名著,可以有哪些地方能連得上。我自己覺得可能最直接的一個東西就是情感。

 

我常常都在想一個事情:為什麼我們還要做戲劇?一定是因為這個現實當中有些東西不被重視了,或許越來越欠缺了,我們才要在戲劇的世界,不管是我創作的立場還是觀眾來看戲的立場,都有所補償,或許是有所回饋。

 

所以我覺得好像我們現在越來越欠缺的是「情」,那它為什麼會越來越欠缺呢?我打個比方,我從我住的那個飯店走到今天工作的劇院,以前一定是會經過幾個報亭的。其中有個報亭我一定會留下來的原因是老闆養了一隻金毛,它非常的熱情,永遠都掛著個大微笑,你怎麼跟它玩,它好像都能跟你聊天一樣。因為它是金毛,所以我的朋友就叫它潘金毛,不是潘金蓮哦。因為它太熱情了。

 

可是我今天一走過,突然回頭說那個報亭不就在這個地方嗎,但現在不在了,我很想念的潘金毛也不在了。但這不是唯一消失的報亭吧。報亭在北京其實以前是個特點,可是現在大家有了手機就不需要報紙,也不需要雜誌了。但是對我來講那不僅是報紙或雜誌,而是那個報亭的老闆、他的金毛……所有東西加起來的情感。然後我就跟身邊的同事說,還是有一種失落之感,這個不見了的「情」。

 

所以《聊齋》裡面講了很多的情,我覺得可能也是我們現代人越來越欠缺的。導演做一個戲當然是會提出問題,對我來講就是為什麼我們會一直覺得好像在失去,多過我們覺得我們可以珍惜有的東西,而讓它更有所發展。是因為我們覺得我們要的東西好像都在一個手機裡面了。手機的容量越大,那些APP越多,就好像我們現實當中需要的東西越少。

 

這跟《聊齋》有什麼關係呢?「聊天」也是一種在失去的藝術。因為聊天本身就是一個沒有目的的,你可以說是把一個原先有的時間感做出各種各樣的變化,讓它可以更綿長的一種體會。可是現在,當大家都非常著急地需要結果,非常有目的性的過活的時候,大家就會覺得這些是浪費。

 

所以第一個我想講的事情是,你還是有對某些失去的東西的感到可惜,但是又覺得其實大家都有點被動,就好像這個東西就是這樣發生的,但是如果你問我有沒有導致這些事情發生的話,我想大部分人會說「我並不想報亭消失,不過它被淘汰了,這就是現實。」但這是真的嗎?我們其實對於很多東西的消失,哪怕是我們覺得可惜的,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麼呢?因為我對這個東西很有感覺,所以就開始了《聊齋》。

 

鄧國峰:蒲松齡的原著小說《聊齋志異》是什麼時候跟你結下緣分,讓你覺得有可能的話,要把它放到劇場裡?

 

林奕華:我一直有一本很想把它搬上舞臺的小說,到現在都沒做到,叫《洛麗塔》,已經想好久好久了。(轉頭對耀慶)一定要找你演。

 

王耀慶:我要演我要演!

 

林奕華:一定會找你!

 

鄧國峰:不是想做《金瓶梅》嗎?

 

王耀慶:我要演我要演!

 

林奕華:對對對,我就說我們要做一個《金瓶梅》全部都講吃的(笑)。其實沒有一個特定的時間說哪一本書就是我覺得現在我最想做的,我最好現在有十個分身,我就可以同時做十部。

 

《聊齋》其實也就是有一天我覺得「就是它吧」,然後就做了。但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我覺得它是「對的時間」其實是一種直覺來的。我覺得現在真的有一個問題很嚴重了,跟《聊齋》直接有關的就是現在人不睡覺,晚上都不睡覺。所以我希望在這個時候提出一個看法,就是大家其實不睡覺的時候在幹嗎?所以就想到做《聊齋》。

    

鄧國峰:耀慶,問你一個問題,當林奕華真的跟你發出了這樣演出邀請的時候,他有沒有跟你說過剛剛那一番話,就是關於《聊齋》這一部舞臺劇的。

 

王耀慶: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聽到。

 

鄧國峰:那他第一次跟你邀約的時候說了什麼呢?

 

王耀慶:這件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林奕華:從來沒有。

 

王耀慶:對,我們之間的對話不太像這樣,他不會說這次我想請你來演這個,不太這樣。我們從《在西廂》演完之後,其實我已經從2006年一直到2011年,五年我們合作了六部舞臺劇,2008年第一次開始全國巡演。所以到2011年的時候,講實話我已經沒什麼存款了(笑)。

 

鄧國峰:然後你就去賺錢了。

 

王耀慶:對,我就去賺錢了。所以這次是我問他我可不可以再回到舞臺上的。是我去問他的。

 

鄧國峰:你主動跟他說?

 

王耀慶:不是他來問我,是我去問他。事實上在上一部,就是《紅樓夢》的時候我也問過他一樣的問題:你覺得這個時候是一個合適的時候嗎?我們討論了一個下午,覺得可能這一次還差一點點,所以就又擱置了兩年。

 

鄧國峰:做林奕華戲劇的御用男主角有沒有壓力?

 

王耀慶:首先我對「御用」有點點不太習慣,因為當你用「御用」這個詞的時候,意思就是他是皇上嘛,對吧。

 

林奕華:我是臣妾還差不多!

 

王耀慶:(笑)我算是合作比較多的演員,但是並不是最多次的。因為我們有那麼多年輕的演員們,他們才是這個建築物的基石,是他們堆砌起來這個地基,讓我們在舞臺上面能夠被別人看得見,所以他們才是跟他合作最多次的。

 

鄧國峰:為什麼繼續想在這個舞臺上面發揮自己的光和熱呢?

 

王耀慶:因為劇場可以這麼直接地跟每一個面孔去交流情感,我覺得這是一個你用其它的方式,比如我拍電視劇、電影,都沒有辦法做到的。當你在這樣一個場域,所有人跟著你一起哭泣,一起大笑,我們一起在裡面經歷了兩三個小時的這種交換,可能就是一種情感交流交換,這種經驗是無可比擬的。

 

鄧國峰:很多朋友看完《聊齋》在香港1月份和6月份的版本之後說有很大區別,你個人認為呢?

 

王耀慶:林奕華的戲有一個特點,它不會是排完了之後就定調,它一直有它延續的生命力。基本上……我要怎麼說呢……也不是沒有安全感……

 

林奕華:這個是有的!

 

王耀慶:應該說是負責任。有的戲排完之後基本上就可以去巡演了,不只一個團,可能好幾個團可以同時在各地演出。但林奕華的戲不行,他一定要在現場看,每一場他都要看。看完了之後就會提出我們還可以怎樣怎樣,這個地方慢了一點怎樣怎樣。所以他會一直一直隨著時間的延續去做調整。而且我們在1月首演完了之後,中間隔了四個月,6月再重演的時候……

 

林奕華:中間還有個新加坡。

 

王耀慶:我當然不可能從1月到6月不演的時候每天也在家裡練習,但是你會帶著某一些意識或潛意識,你又多了四個月的生活經歷,再重新回到這個舞臺上的時候,你會覺得這個地方我可以再做點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你的對手也會因為你的改變而改變。所以它是一個有機的,會一直不太一樣的。所以!我建議!大家如果有興趣、有好奇、有能力的話,我們年底的這11個城市的23場演出,每一場都去看一看(笑)。

 

林奕華:應該就能體會導演跟演員的心情了(笑)。

 

王耀慶:因為它都會不一樣嘛,所以大家不要覺得說同一部戲為什麼要看23遍,我們從來不這麼想。而且我保證一定會不一樣的。

 

鄧國峰:導演在這一次整個劇本塵埃落定,準備進行排練的時候,其實編劇給你最大的建議是什麼?在她完成了這個劇本的時候。

 

林奕華:其實跟演員差不多,編劇交了劇本,我就從此不會再見到她了(笑)。

 

其實我們兩個並沒有坐在那邊商議,而是等到讀本的第一天,編劇黃詠詩飛到了臺北的排練廳,她聽了演員念完一次之後跟我說:「導演明天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想跟演員打開心扉地說一些話。」第二天她就開始告訴大家她是怎麼構思這個劇本,她在她的人生裡面為什麼會遇到了《聊齋》這個編劇的工作。

 

因為黃詠詩其實不是念編劇出身的,她是念表演出身的,她是演員。所以那天下午,她其實是演了一次她過去的人生的濃縮版給我們看。所以所有的演員就說「哦~原來是這樣子的」,裡面很多人物感受是如何通過她的人生體會而提煉出來的。

 

我和黃詠詩在《聊齋》之前還合作過《賈寶玉》《恨嫁家族》和《三國》。其實當年做《三國》的時候,它對很多人來講只是個手遊,所以我們要怎麼才能夠呈現這本著作,而且只有三個小時,舞臺上又沒有千軍萬馬。我就跟黃詠詩說,其實成語就是一個最好的切入點,我們就把《三國》故事裡面的「三顧茅廬」這些成語拿出來看一下,剛好也符合我們十幾個演員每人分到一塊,所以我們就用那個方式以古諷今地演了《三國》。

 

可是《聊齋》不行啊,你不能說這段叫封三娘,那段叫聶小倩,不能這樣子。所以我就想到一個東西,剛好在我們編劇那段時間,大家都再看《三生三世十裡桃花》,我說大家為什麼那麼愛看這個,就是因為大家很容易把自己的遺憾投射在這個故事裡面。然後現在,我們一談到「愛情」,就誰愛現任啊,大家都愛前任嘛。所以這個遺憾跟這個前任本身就有一個時間的因素在裡面,所以我就說我們不做三生三世,但是我們要做一個一輩子就是三生三世:一個人如何可以在一輩子裡面好像度過了三段人生。我就只是給了黃詠詩一個時間線軸,所以《聊齋》整個戲的關鍵詞是「時間軸」。現在我們全部人最關心的不是生命,而是時間軸。

 

我給她的時間軸是:有兩個人彼此喜歡,走在一起,但很快就分開了。然後那個男的就結婚了,那個女的再回來,他們又重新經歷了一次在一起。那個女的以前明明是他的太太,但是後來變成情人了。那個原來是情人的人又變成現在是他的太太,所以再往下走的話,這兩個人還能在一起嗎?這就是我說的一輩子做了三輩子的人,因為你換過三個位置去體會三種不同的角色,跟三種不同的情感經歷。

 

我覺得這個東西其實在《聊齋》裡面是非常容易找到材料填進去的。因為對我來講,《聊齋》有兩件事情:一個就是控訴社會,另外就是婚姻寶鑑。裡面講的最多的其實是夫妻相處之道,夫妻如何可以用談戀愛的方式延續他們的情感,或許夫妻如何可以,他在那個時代更大膽了,允許有第三個人進來讓兩個人很容易悶局的局面變成一個有趣的三人的關係。這都是非常有趣的,如何從一到三,又從三到一,中間這個二怎麼發生。

 

我只是給了編劇這個時間軸,而編劇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她把也許對很多人來講就是普普通通的愛情故事,處理了時間的因素,把時間軸變成一個主題,就是現代人跟以前人的最不同的點。這五年來,真的要大家說生活有什麼最大的改變,你有微信、朋友圈的話就知道什麼是時間軸了。編劇就是把這個東西變成大家看進去能找到時間對我們的影響,時間對我們的改變,以至希望大家看了這個戲之後會對你如何用時間多一點點的想法的這樣一部戲。

 

鄧國峰:近幾年林奕華很多的戲都是取自於古典小說的文本或者概念,進而創造出現代戲劇的表現形式。耀慶你有沒有私下跟林奕華聊天的時候問過他為什麼樂此不疲?有沒有這樣一個好奇在裡面?

 

王耀慶:沒有,從《水滸傳》開始就是這樣。

 

林奕華:前面還有一個《包法利夫人們》。

 

王耀慶:《包法利夫人們》也算是古典文學?

 

林奕華:它是現代文學,但是不屬於今天,它是十九世紀,不是二十世紀。

 

王耀慶:我第一次跟他合作就是從四大名著開始,我演了的《水滸傳》和《西遊記》。我非常喜歡這種處理方式,因為他解釋了我們為什麼還要去看古典文學,這些書到底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如果我們今天只是很單純地演一個三打白骨精,或者很單純地演一個三顧茅廬的話,這只是一種再現而已,沒有很大的意思。跟現在人到底有什麼關係,而導演一直關心的就是現代人的生活。他從一年前的三生三世,到現在他口中念念不忘的其實是《延禧攻略》和《如懿傳》,他其實是很當下的。

 

鄧國峰:所以你在進入這個排演過程當中,並沒有像導演或者編劇那樣把《聊齋》496個故事全部讀完。

 

王耀慶:所以今天當著大家的面第一次做這樣的分享會,我一定跟大家坦誠,就是從《水滸傳》開始,我就沒有看完過任何一本我要演的。我演《西遊記》的時候也沒有把《西遊記》看完過。你知道我是一個導演制的演員,「導演制」就是說我是一個相信導演的演員,所以也是因為導演說「你不用看」。

 

林奕華:導演壓力好大哦……

 

王耀慶:所以當他召集演員說我們這次要做《聊齋》,裡面有496個故事,大致上的情節都是怎麼怎麼樣,它的背景主要介紹當時怎麼怎麼樣,因為導演跟他的文學顧問,包括編劇,他們花了大概兩個多月的時間把496個故事都看完了,然後可以做出這樣一個濃縮。

 

他會說但是裡面有一些是非常經典的,比方說大家都知道聶小倩這個故事,因為前面有很著名的影視作品,這其實也是怎麼怎麼樣。所以他就用兩個小時的時間等於反芻了,他已經吃下去消化完了,然後就「嘔」這樣,我們就「啊……OK。」所以導演很辛苦,他跟他的團隊事先做完所有的功課。

 

林奕華:我大概補充一下,其實如果你問我的話,我也不會只是跟演員說你看看這個小說吧。我覺得這其實還是有差別。

 

我做《包法利夫人們》的時候,因為我有一整個月,而且也是比較開放式的工作方法,當時連劇本都還沒有,所以我們用了一周跟演員一起把那本書讀完了。所以我們當時創作的過程是租了一個小學的教室,在裡面放了一張長桌,我就只拿著一本《包法利夫人們》,然後我跟演員說,我們12個演員,加上我13個人,還有旁邊的工作人員。我說傳到哪裡,你願意念的話你就念,念到你想停下來就停下,我們大家接力去念。

 

那是2006年的夏天,非常熱。所以我剛開始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覺得一定會有人在中途睡著的。但是那個禮拜是這個戲情感的地基。因為在念的過程中,大家是會嘆息的,大家是會把書放下來,真的是無語的。或許看到一些什麼精彩的地方,大家在那邊跳腳。所以那個集體來完成讀完一本書的經驗,對我來講才是導演跟演員,甚至是創作的主創,應該有的空間。

 

可是因為《聊齋志異》是三本磚頭,所以這個東西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月能夠完成,我們沒有這個資源可以讓演員都進來很安心地先讀完了小說、討論,然後我們才來做劇本,除非我們是個劇團。如果我們是個劇團每個人都拿薪水的話,我們就可以這樣做。

 

就比如我們在時間規劃上說明年我們要做《聊齋》,今年我們就開始先讀這個書,然後晚上我去排別的戲,但是每天晚上進來念兩個小時的《聊齋》,用三個月把它念完,然後我們才來討論。演員把自己在這方面的心得拿出來,編劇坐在那邊聽,然後他再用兩個月的時間把劇本寫出來,這對我來講才是最理想的創作環境。現在老實說,我們在這樣的環境底下是很難做到這一點。

 

鄧國峰:所以當《聊齋》這部劇成型了之後,我記得一個朋友說過,這部劇是導演特別送給那些不會聊天的朋友。你的「聊天」的概念是指人與人之間面對面的聊天,還是通過手機微信的那種聊天。

 

林奕華:我在意的其實不是「聊」,而是那個「天」。因為你必須要有「天」才能聊,如果你沒有「天」的話聊什麼都沒有用。所以什麼叫做「天」?對我來講,「天」其實就是空間。如果一個人其實沒有能力去開拓自己的空間,那他怎麼去開拓別人的空間,怎麼去開拓自己跟別人的空間呢?但這個東西現在是不教的,在家裡是不教的,我們大部分看的電視劇和電影是不教的,綜藝節目更不教,它是相反的,因為它沒有空間,它讓你每一分鐘都覺得自己很忙,每一分鐘都要讓你覺得所有的空間都被笑聲填滿了。所以「空間」這個東西這麼稀罕,你到哪裡去學呢?

 

什麼叫做「空間」?這個東西講出來,它跟肚子餓是很接近的。如果我們肚子餓的話我們知道要吃東西,因為你知道裡面有空間了,你要把它填滿。可是為什麼我們腦袋裡餓的時候,我們不會知道,或許我們心裏面餓的時候,我們不知道。但是它的確就是餓啊。所以肚子餓,很實在的問題我們就用食物解決,你就要想怎麼賺錢然後來買食物。可是你心裡的餓、你腦袋裡面的餓,其實它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得到的。因為它的飽的感覺、滿的感覺,其實並沒有那麼的生物作用。所以我覺得就是你想聊天就是你這些地方都餓了,你希望有東西來餵你。這個「餵」的來源是什麼?就是那些懂你的人,或許是你懂的人。

 

情感上面這種滿足感,就是我剛剛說的這個空間,還是需要從自己去了解自己,以至在你去了解別人的時候有這樣一種關懷,出現那個空間,就是我說的「天」。

 

所以我現在覺得很好玩的一個事情是,就我到一些大學去講課,然後問同學們你們能聊天嗎?他們說能。然後我又問「那有什麼是你們不能聊的」,馬上大家原先有的微笑就不見了。所以你說什麼能聊的,好像不如說有什麼不能聊來的具體。所以馬上那個回答「能聊」的同學就說「太個人的就不要聊了」,我說他什麼才叫「太個人」的呢?我就問他三圍能聊嗎,他馬上就說不能聊。這是很個人的嗎,我們大家都看得見啊。你不聊,我還是可以做某一些對你的判斷啊。所以他是不想通過「聊」這件事來面對某些事情。所以原來「不想聊天」是因為我有一些地帶是不希望你會踏腳進去的。我覺得原來你不是想跟我「聊天」,而是在判斷我,你是在評斷我。

 

聊天是一種交流,但有一個東西可能讓我們變得越來越不打開自己,就是害怕。這就跟《聊齋》有關係了,因為《聊齋》講的都是鬼啊,狐啊,都是未知,所以我們害怕的是什麼?原來我們害怕各種各樣不在我們控制能力之內的東西。

 

但是很好笑,你一個人能控制多少?為什麼當《延禧攻略》的皇后去問女主你是怎麼得到皇帝的心的,女主角就那麼老生常談地說「皇后你一往情深,可是愛字一出口你就輸了。」我聽了這句話之後真的又傷感又生氣,馬上就想到說難道你不就是輸了的那個嗎?就是你不要讓他知道你裡面還有多少東西,所以你就每天只給他一點點。但這是個方法嗎?這不叫交流,不叫溝通,這叫控制。

 

所以你們願意相信說,人與人最高層次的關係叫做控制嗎?只有一種東西會讓控制是成立的,就是你沒有,你缺乏。所以你知道你是多少,你只能拿出來多少,但還要假裝裡面還有,所以你永遠都在假裝,而不是真正的自己,也永遠都在害怕有人比你多,會把他搶了去,然後你就開始算計別人。但是你在算計別人之前,你先算計你自己,這不是很累嗎?這個怎麼可能叫愛情呢?因為愛情是給你自由的。但是如果你天天拿著一個算盤,算今天我給他多少,他給我多少……我覺得這個真的是讓一個被動的人還誤會自己是主動,這件事情是很可悲的。

 

但是我身邊的朋友們都說這個道理好正啊,因為你這樣就可以控制他的心了。但是你真的要控制一個人的心嗎?所以在《聊齋》這本書裡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是,書裡有這麼多的男女關係,但是我覺得蒲松齡他不是在教我們如何去控制別人,他反而是讓我們看到控制是不管用的。

 

可是這是幾百年前的人,為什麼反而比我們現代人更開放呢?其實理論上應該是因為在幾百年前他沒有什麼選擇,因為他沒有錢,只有一些幻想,所以他在他幻想的世界裡是非常自由的。可是今天我們以為愛情可以幫助我們得到自由的同時,我們其實首先雙手就把這個自由恭送出去了。

 

我講的有點激動,對不起。

 

鄧國峰:耀慶,我想請教一個問題。我知道《聊齋》整部戲當中,上半場的男主角是一直保持著他自己相信的定格狀態去面對所有的事情,下半場是處在他想往前改變,他做了改變之後,他有了一些人生收穫。你覺得作為一個男人成長過程當中,你會推薦大家好好感受這個改變的動力來自於哪裡?

王耀慶:首先作為一個男人,我們常常說一句話:一個男人的心裏面永遠住著一個小男孩。我跟導演大概有著同樣的感受,就是其實那個所謂的改變有很多時候其實是因為外在的環境改變了,外在的條件改變了。當你還在想盡各種辦法逃避責任去玩的時候,已經不允許了。當我還想每天打著電動的時候,已經從學校畢業了,你就不能夠再繼續做這樣的事情了。也算是被迫要去面對很多生活上會發生的事情,然後你開始根據過去的經驗、根據自己的喜好、根據大家的指導意見,然後做出各種選擇,從這些選擇裡面不斷地學習到慘痛的經驗或者是美好的經驗,然後再帶著這些東西繼續面對下一個選擇,然後希望可以更好。就只是這樣一個過程而已。

 

問題是在這裡面你會接觸到很多東西,通常是來自於很久遠之前的。我說的這些是什麼呢?就是只有禁得起時間考驗才叫做經典,經典為什麼能夠為我們所接受?比方說我們為什麼要做四大名著,為什麼到現在還要做這個。為什麼《聊齋》幾百年前的東西到現在還在?一定是因為它經過了時間的考驗。裡面這些精神,他創造的這個世界在每一個時代都符合那個時代的某一種審美。所以像我現在的口頭禪「出來混,都是要還的」。也是來自於好久以前的一部電影。

 

我覺得很多東西其實是來自於我們長久以來這些先人們的智慧,到了現在你一定要先知道自己有什麼,因為人貴自知。搞清楚了之後,你才能面對外面的世界,然後知道說我要做出什麼樣的改變,所以那個動力應該是來自於,一半是被迫的,因為外在條件改變了。一半是來自於長久以來的積累。

 

鄧國峰:今天早上我跟林奕華導演做了一次關於舞臺劇《聊齋》的聊天,最後十分鐘是關於張艾嘉的,那個結語讓我拍案叫絕。為什麼呢?我當時跟導演分享說我在看1月份首演版的時候,我覺得張艾嘉是一個果敢的女性,因為她願意為自己的命運選擇去改變。我當時覺得這是每一個人看完之後會很欣慰,也很想去學張艾嘉的。但是我沒有想到林奕華今天最後給我的答覆,原來結局是一個遺憾。

 

林奕華:這就有一些劇透的成分了。因為在這個戲裡面張艾嘉的角色,我們在寫的時候一直有一個概念,就是它是一個狐狸,但是這個狐狸到底是什麼?她應該有三個特質。

 

像我們海報上講的人鬼狐是三個不同的時間觀:人是迷惘的,因為他是活在當下,所以他對於未來、對於過去和現在的因素很多時候並不足以給他一個很清晰的做決定的背後的原因。鬼是屬於過去的,它只是要脫離輪迴,所以它會不擇手段,但也是因為它主要是想脫離過去,所以對於未來是沒什麼想法的。但是狐狸是關於未來的,為什麼這樣說?當然是我們改編這個故事,我們給自己的一個基礎。因為狐狸按照這些神話的傳說,五百年才能修成一個人形,一千年才能修成一個美女。什麼叫做「修」?它就是功課,就是讓你的人生更好,變得更好,這個叫「修」。所以你必須用這麼多的時間,才能夠成為一個比較理想中的物象,然後再用一倍的時間讓這個理想可以再上一層樓。所以這是辛苦的,是要花時間跟精神的。

 

所以如果一個物種為了要讓自己越變越好,但是因為情感的緣故,他放棄掉,這個叫做犧牲。但是在《聊齋志異》小說裡面很多的狐狸有趣的地方跟現代女性是很相似的,就是她們還蠻能夠當機立斷。

 

《聊齋》裡面有一個故事叫《俠女》,即便不講狐狸,但是我覺得它有這樣一種狐狸的精神在。這個故事講得是一個窮書生家裡來了一個女孩子和她媽媽,很窮。書生母子倆也很窮。他們做了鄰居之後,母女倆天天來幫書生縫縫補補。有一天這個女孩子半夜來敲書生的房門,要跟他做那件事,書生就覺得飛來豔福,但這個女孩卻說這是最後一次。但是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個女孩子晚上又來敲門,說今天晚上要再做一次。之後,女孩子和她媽媽就消失了。等再過一陣子,突然有一天晚上女孩子又來敲門,她手裡拿著一個人頭跟書生說,我之所以搬到這裡來,就是因為我要報父仇,因為我的父親其實是一個忠臣,然後被一個奸臣害了。終於今天時機對了,我就把他首級拿了來。然後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之所以會獻身給你,是因為我跟我媽隱藏在這裡的時候,你們還是有照顧了我們,所以我這是報答你。第二是因為你其實的壽命不長,所以你需要有一個小孩將來幫你繼續照顧你媽媽,所以我跟你發生關係。為什麼會有兩次?因為第一次是經期,沒有辦法受孕。第二次我就懷孕了。現在我仇也報了,也有了你的小孩,將來我會把他生下來還給你。說完她就走掉了。一年之後,他家門口就有一個嬰兒,是個男孩,但不見媽媽的影蹤。果然不出三年,這個書生就死掉了,他的小孩長大之後做了狀元,照顧奶奶。

 

這個故事,我在讀文字的時候是很喜歡的。因為你覺得這個女孩子很獨立,如果我是女孩子我就要做這一種!我不會做那種「每天給你一點點」的那個。

 

王耀慶:不要記恨,不要記恨,冷靜一點。

 

林奕華:因為你覺得你有這麼多可以給,你不會說我給你生一個小孩,然後我就要跟你算清什麼什麼。當然這是個小說,是個幻想世界,可是它體現了一個事情我覺得還蠻重要的,就是每個人都可以讓自己一人做事一人當,但是在能力範圍以內,它也可以幫別人。狐就是給我這樣一個感覺,在《聊齋志異》裡面它就是這樣的。

 

所以這個戲請張艾嘉來演,我們叫她胡小姐,她其實是有這樣一種能力。她也是會犯錯的,所以當她犯錯,牽涉到蒲先生的時候,她到底要用怎麼樣的時間來理解原來當下的那個所謂的決定——有時候就是我們現代人常常嘴巴裡說的改變:我往前走了,我就不用再回頭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但那個沒有解決的問題是會永遠跟著你的。

 

這部戲好玩的地方就是這兩個人只有一段九個月的情分,孩子也生了,可是他們又因為某些原因分開了。他們以為分開了那就各自活著吧,然後下半場張艾嘉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男人,但是沒有辦法,「蒲先生」還是會一直回來,回來的時候就提醒她很多東西,不只是前任,而是提醒她,她當時有什麼本來可以做,但是她沒有做到的,但到最後你還是要去處理的。

 

所以剛剛王耀慶說的那個因果關係,有時候不見得說是你我的因果關係,而是自己跟自己的一個因果關係。所以到這個戲最後的時候,其實是個遺憾,就是這個原因。

 

鄧國峰:耀慶,剛才我著重聽到林奕華說了一個詞:好玩。他覺得好好玩,那麼你覺得演林奕華舞臺劇當中的男主角或者參與演出,除了好玩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的情緒?

 

林奕華:或者首先是好不好玩?

 

鄧國峰:你覺得好不好玩?因為你的性格給我的感覺是一個挺好玩的人。

 

王耀慶:其實我本人比較木訥,也比較內向。

 

林奕華:內向倒是蠻真的,你其實是內向的,內在一點。這個我們不在今天討論。

 

王耀慶:你這算劇透吧!其實真的是很好玩的一件事情,因為在這個黑色的地板(舞臺)上面,它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只要你願意付出,它會給你超出你想像的回報。

 

鄧國峰:這種感覺會不會有另外一種情緒可以做演繹,就是我總算可以把林奕華和他的編劇寫的臺詞,我能夠把它駕馭得非常好。

 

王耀慶: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鄧國峰:因為他的臺詞我覺得很難演繹。

 

王耀慶:我確實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他在一部戲裡面想講的事情大概有470幾件,但是我能夠儘可能做到的是儘量把其中一百件事情講清楚。但我從來不會想說我終於可以完成一個什麼東西,因為演員是負責去做情感的交流,我們主要是用情緒去跟觀眾交流。希望在整個劇情演繹當中,大家看到這個事件發生了,這個故事說成這個樣子,給各位有什麼樣的感受。是不是在舞臺上面看見了自己,或者身邊人的某一些遭遇,以至於我可以怎麼樣去面對明天以後的生活。主要是這樣一件事情。所以它除了好玩之外,應該還好有意義啊。

 

鄧國峰:時代性?

 

王耀慶:是的。

 

林奕華:但是我覺得這個「好玩」有一部分也要看那個演員是不是有很強大的激情,因為演這些戲是很自虐的。其實演員首先本身就是很自虐。

 

我舉個例子,就是這個戲裡有一個橋段,編劇寫的時候我讀到劇本也在想要怎麼去呈現。你知道他跟張艾嘉的角色在戲裡面一開場就是認識的,可是這個「認識」是有很多層面的,是有一些真的,有一些是假的,有一些是虛的,有一些是實的。但是胡小姐和蒲先生兩個真的在現實當中的接觸,是在戲中間才發生的。然後他們真正有關係的戲不出十五分鐘。所以他們要在十五分鐘裡面呈現一個「這就是我們現在真正地認識了」。然後這個「真正的認識」,「真正」兩個字體現在什麼?就是所有的男人跟女人會做的事情和結果,他們都經歷到了,結婚、生小孩、小孩夭折,然後離婚。這樣的東西全部只在十五分鐘以內。

 

電影還好,因為電影可以用剪輯用鏡頭,三個鏡頭已經交代一個階段。可是演員在舞臺上沒有分身、沒有變身,就是要從一個情緒轉移到另外一個情緒。剛剛大概八分鐘之前還跟張艾嘉好像很親密,再過八分鐘之後他們兩個人其實已經因為兒子的夭折而產生了衝突。然後還要面對兒子的死亡的問題。所以我在看的時候,我拿到劇本的時候,也跟編劇說你寫這個真的是很爽啊,就兩頁紙,人生的什麼都經歷過了。可是你要我說服觀眾,我要在舞臺上怎麼做?

 

但是我跟大家講,之前我們演了很多地方,觀眾就跟著他們笑,跟著他們哭了,就在那十五分鐘之內,這個情緒的變化,就突然之間變成一個時光隧道,大家都被吸進去,情感都被釋放出來。但是這要演員很虐才行。因為他是真的站在那邊,那個兒子死掉的時候,耀慶真的都會在哭,張姐也是會的。所以你說這個好不好玩,就要看你覺得這個痛苦其實你是不是享受去跟人家分享。

 

鄧國峰:我發現在《聊齋》整個故事的起承轉合當中,蠻有趣的是你會讓周邊的角色用比較誇張的演法去輔助兩位主演。這是你這一次特別為他們的到來而做的一個劇本設計嗎?

 

林奕華:其實並沒有一開始就這些設定。

 

王耀慶:他們本來就是比較誇張的演員(笑)。

 

林奕華:哪有!其實可以讓耀慶來講講,因為我們排一齣戲的時候很像畫一張大畫,第一筆那個顏色到底怎麼下去,然後慢慢按照這個顏色再來調比例。所以第一筆這樣下去了,我們就說下一筆應該哪裡、第三筆應該怎樣,它才慢慢成型。但是我作為一個導演,我拿到這個劇本,這個劇本好玩的地方是,它不是直線講故事,不是說ABCD。這個劇本它是ACMDBE,到最後可能是回到A。所以對觀眾來講,他也必須要在這裡一邊動感情一邊動腦筋,去跟著我們的時間軸走。所以大家不要預期它是起承轉合,它是起合轉起起承轉轉合,它是這樣子的。

 

王耀慶:你再說一遍,我剛剛沒有記下來,起什麼?

 

林奕華:所以大家再來一次,我們再做一次分享會,就有不同的說法。(對耀慶)你說的每一場都要來看嘛。

 

所以對於我來講,畫這張畫的這個過程,它其實還是需要有一個嘗試。我們這齣戲的第一場戲排到演員都不耐煩到極點,我們差不多排了一周,就是第一場戲。(對耀慶)我可以說說這個嗎?然後你來分享一下。第一場戲排到最後,演員們都已經是「又來了,又要做同樣的事情了」的心情(笑)。

 

編劇寫的第一場戲是張艾嘉跟王耀慶一開場就在一個酒店的咖啡廳,兩個人開始講話。但是這些話對觀眾來講是沒有一個起點的,他們就好像已經不知道講了幾十年,然後終於講到這一塊兒。所以你是突然之間插進了兩個人的人生裡面,去聽到其中一塊兒。然後突然之間他們那塊兒就定格,然後就聽到旁邊很多人在講各種各樣的所謂的沒有意義的聊天。說什麼整形啊、老婆啊老公啊什麼的。那一群人講完之後,才又回到張艾嘉和王耀慶兩位,然後其中一位說如果我們能夠跟他們一樣地聊天,我們現在是不是還會在一起。

 

然後你就會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子!」就是那些平常的八卦什麼的,可能能維繫某些人的關係,但是對於這兩個人來講,不可以。那他們到底最欠缺的是什麼?扣他們在一起的那個結是什麼?然後王耀慶扮演的蒲先生才說出我第一次見你應該是在什麼地方,張艾嘉扮演的胡小姐就說你記錯了,其實我們是什麼什麼。

 

所以,其實原來觀眾一開始在看的時候,他們的那個對話已經是在一個回憶裡了。而且你再往下看,其實蒲先生就是胡小姐在回憶裡面回憶到的蒲先生的回憶。複雜吧!所以觀眾就說這個戲很燒腦。可是為什麼要這樣講故事,就是因為這樣子才能潛得比較深。

 

鄧國峰:不是溜冰的狀態。

 

林奕華:對,不是溜冰,它是潛的比較深。我們排這一段排了整整一個禮拜,就只有這麼一場戲。因為我不想看見酒店的咖啡廳,我不想看見有一些人在假裝聊天,我不想看到有兩個人坐在那邊假裝聽著旁邊那些假裝聊天的人在講一些東西,然後整個舞臺上就是要告訴觀眾這是一個為了什麼而存在的一個情境。劇本是這樣寫,但是我決心我要做一個不同的。因為我要觀眾最快進入到《聊齋》,而並不是酒店的咖啡廳就是詭異。

 

編劇寫的時候是一個情境,可是一個導演要呈現她看到的那個情境。剛剛我說觀眾進來,相對來講要更快時間去體會到《聊齋》是一個詭異的故事。但是如果只是按照編劇的臺詞的話,還沒有讓觀眾感受到其實它是有多重時空的,所以我必須要讓這個《聊齋》,我說的詭異是什麼呢?其實基本上有兩點,一個就是陰陽相隔,另外一個就是陰錯陽差。

 

所以大家進劇場就會看到,剛剛第一場裡王耀慶的存在是其他人沒有意識到的,他也沒有意識到其他人的存在。可是如果你仔細看的話,你會看到一件事情,他手上拿什麼東西都會被人家拿走。可是各位觀眾,看戲不見得說我們是一場一場去合算你的感覺。

 

我看電影也是這樣,一個電影、一本小說不可能一翻開就把它當成是讀一頁就增加一些什麼。所以你其實是需要跟它建立一個關係,就是你讀完一章,你才會有一章的感受。但是還剩下的20章,你要給那20章空間,因為在這個過程裡(感受)是會改變的。所以很多時候觀眾看戲,一看開頭就說我不明白,那是正常的,那是應該的。因為如果你已經明白的話,你不用看那20章了,你就可以離場了。但是很多時候我們習慣了一個東西,就是我要馬上知道這個是什麼,然後我才能往前。但是如果你容許自己不管你看到多少,你就順著它走的話,也許前面你不明白的東西,在後面你就明白。

 

比如我剛剛跟大家講的第一場戲為什麼要寫成這個樣子,我不劇透,看到結尾的時候你就知道是什麼原因了。但是在一開場沒有解釋,是要等到看完你自己去體會,而並不是有一個說明書告訴你這個是什麼。這才是我說的這個「時間」。因為談戀愛其實也是一樣的,如果你跟這個人每天合算你跟他的感覺到了一個什麼階段的話,這個東西在這個戲裡面是張艾嘉在做的事情,你沒有給自己空間去慢慢體會感受,然後到後來你們為什麼在一起,你每天都問我為什麼跟他在一起,為什麼跟他在一起,你就變成一個房東太太,每天都要「收租」,你沒有收到那個租的話就覺得被騙了。這倒不如真的買個房子,然後租給別人好了。談戀愛不是買房子租給別人。

 

對不起,我又說多了(笑)。

 

鄧國峰:所以我特別謝謝《聊齋》劇組,把他們本輪的全國巡演最後落戶在廣州。

 

王耀慶:也是我的榮幸,我們是時間不太夠的原因嗎,為什麼感覺好像在做結尾了。

 

林奕華:剛才提醒我現在快三點半了,我們四點必須結束。

 

鄧國峰:所以接下來還有二十多分鐘的時間,我很想問一些比較屬於觀眾心目當中想問的一些問題。我很想知道王耀慶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聊齋》主演名單當中的?

 

林奕華:一開始。

 

鄧國峰:一開始?

 

林奕華:對。

 

鄧國峰:不是因為《紅樓》,他向你毛遂自薦,可是差了一點點。

 

林奕華:不不不。其實想找他回來一起玩已經有兩年了,雖然兩年過得很快。

 

鄧國峰:張艾嘉呢?

 

林奕華:因為這個東西有趣的地方是張姐,其實我知道那段時間她是很忙的,她在拍電影,所以我不太敢去問。但是後來我還是決定要去問了。然後她還是,因為那個時候她在拍《相愛相親》,我知道是很冒險的,因為她拒絕我是很理所當然。因為一部戲拍完了還要剪,剪完了還要宣傳,還有很多。而且我也知道她那個時候也接了另外一個導演的一部戲,但是沒有想到一問她,她就說好啊。

 

鄧國峰:所以其實張艾嘉本來應該在這一次分享會上出現,但是現在她正在廣州拍戲。待會兒可以在喜馬拉雅FM上聽到他們三個人聲音的合作,就是《愛情練習生》,這是怎麼樣一次創作呢,尤其對王耀慶來說。

 

王耀慶:是一個被「忽悠」的過程。其實工作團隊就跟我說有一天我們要坐下來,導演會問你幾個問題,你就很輕鬆地回答。結果後來他們把它剪接完,然後拿去播了。

 

鄧國峰:而且第一篇,導演已經把頁面傳送給我說好好聽一下王耀慶,因為王耀慶要回答我十萬個關於愛的為什麼。

 

王耀慶:對對對,因為我的部分跟張姐的部分是分開來錄的,所以你不得不感嘆現代科技的偉大,搞的好像我們三個人坐在同一個聊天室裡面聊天一樣。但事實上都是分開錄的。

 

鄧國峰:我想知道在座每一位朋友有沒有關注王耀慶的微信公眾號呢?叫「老爺的籤名式生活」。你們的感覺是怎麼的?好看。

 

王耀慶:好的,謝謝。就是嘆為觀止,對吧,瞠目結舌!

 

鄧國峰:王耀慶是從一個對於網際網路蠻拒絕的,因為70後的人,我也是70後的,所以我其實對於網絡還是有一種相對來說的慎重。

 

王耀慶:我們拒絕70後這個字眼的!

 

鄧國峰:網際網路對於你來說,你覺得是一個怎樣的事物出現在你的生活當中?

 

王耀慶:如果講到網際網路……

 

鄧國峰:手遊?

 

王耀慶:對啊,就是遊戲,線上遊戲。

 

鄧國峰:誰動了你這個心思,讓你在微信公眾號當中開了《職人訪談錄》,然後不斷不斷去更新?

 

王耀慶:是這樣,我2011年籤了現在的經紀公司,他們從一開始就說服我開微博,我拒絕了。我覺得一個演員該做的事情就是把戲演好。所以我希望大家如果關注我的話,我把絕大部分精力跟時間都花在我的工作上面。我一年有大概300天以上在工作,所以如果我有這個榮幸讓大家關注,請大家關注我的工作。我覺得工作以外的部分是屬於我私人的事情,我沒有必要,我也不想跟大家分享,因為每個人都有他的私領域。所以我就拒絕了開微博這件事情。但是他們就棄而不舍地說你如果沒有戲上的時候,大家怎麼知道你在幹嗎呢?所以我就說那我可以做一個自己的公眾號,它有點像是一本雜誌,裡面可以有我的消息,或者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事情,感覺上我比較主動,可以控制這個東西的。所以就成立了這個公眾號。

 

至於這個公眾號裡的《職人訪談錄》,是因為我生活周遭有很多朋友,他們對於很多的事情保持著相當好的熱情,他們對於他們在做的這個工作其實是他們的興趣。跟我很像,因為表演其實是我的興趣,我也是開始當演員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我是真的很喜歡做這件事。也因為你喜歡做一件事情,你會一直想辦法把它做得更好,然後你會保有高度的熱情,去了解的更全面。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朋友,我就想把這些人怎麼面對他們的工作介紹給大家。但是這是我一個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就找了我的團隊。他們就說錢從哪裡來,我就說這個拍攝應該不會花多少錢。但花很多錢!!

    

鄧國峰:才知道那個坑。

    

王耀慶:真的花很多錢,但還是很高興。我本來一開始想的是介紹我的朋友給大家認識。但是他們就覺得說剛開始還是要找一點,因為本來是素人,因為我的朋友他們也不是名人,他們就說為了要讓大家比較容易接受,我們就從大家聽過的人開始。所以第一期我們請的是雲門舞集的林懷民老師。第二期請的是林奕華導演。然後順著這個思路,當然其中還是會有一些素人,或者沒有那麼有名的人。但是他們身上都有一種特質就是他們真的很喜歡他們在做的事情。所以就做了這個《職人訪談錄》,做了這個公眾號。

    

鄧國峰:還會繼續?

    

王耀慶:還會繼續,雖然花很多錢。

    

鄧國峰:不用擔心,2019年文景出版社會把你這個《職人訪談錄》變成文字,我們就可以拜讀你的文字。

 

林導,其實這一部《聊齋》給我最直觀的感覺是告訴時下每一位朋友,請放下你的手機,真正跟每一個人四目交投滿對面的聊天和溝通和懂得。其實你怎麼看待時下的媒體或者時下這種溝通的方式,對於你來說你是屬於贊同派還是說持觀望或者否定的觀點?

 

林奕華:這是論文題目啊!其實我是用手機用的非常多的人。

 

鄧國峰:對,你是重度的用者。

 

林奕華:中度而已。

 

鄧國峰:重度!

 

王耀慶:重度!重度!不會好的那種!

 

林奕華:OK(笑) 所以不是中毒。但是我其實用這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們是個小劇團,我們很多時候是被媒體拒絕的,比如我最近的《梁祝的繼承者們》是屬於重演,在香港媒體就不會介紹,因為覺得已經演過了,對於讀者來講不會再有吸引力。但是好像我覺得為什麼那些大明星他們也拍過電視劇了,大家一直還是對他保持關注。所以歸根結底就是我們沒有性的吸引力嘛。如果它是有性魅力的話,因為對我來講,大家一直看手機很重要的需求是因為寂寞。

 

那天我在大學跟同學們探討寂寞跟孤獨的差別是什麼,同學們很快告訴我說寂寞就是你身邊少了一個人,孤獨就是你知道自己只能一個人。手機就變成最方便的陪伴,我利用這個陪伴的空間希望可以進入到大家寂寞的時候,能想說去看他的戲或者去看看他寫的東西,是不是能夠稍微換一種方式去面對「寂寞」這回事。或許從一個角度,今天我們講這麼多,它其實還是背後有一個命題就是:每個人如果要活出他的自我的話,他其實就是要接受人是孤獨的這件事情。

 

這個孤獨跟寂寞之間的差別,如果你能夠分辨出來,就好像你在飲食習慣上面,你知道哪些是有營養的,哪些其實只是為了要滿足你當下一個空虛的需要。我是因為這個原因,一直在用手機。

 

所以相對來講,我覺得剛開使用的時候,因為facebook一個很好玩的地方是每天把你「過去的今天」推送給你看,那是一個很好的成績表。所以我一直在看,原來十年前的今天做什麼,八年前的今天做什麼。然後你就看到我發的東西其實基本上都是我覺得這個世界有趣的事情,想跟大家分享。可是現在我連這個都少發了,因為以前我把自己當成是個電視臺,或者雜誌。但是當你發現所有人都把自己當成電視臺和雜誌的時候,你就覺得你不過是大家(滑手機)滾動的其中之一,我就覺得好像沒有這個真正的必要。因為你也只不過是這麼多的其中之一而已。

 

王耀慶:那我們還要繼續做《職人訪談錄》嗎?

 

林奕華:你的不一樣,你的不一樣,我剛要講這個。

 

鄧國峰:千萬不要放棄,繼續改變。

 

王耀慶:《職人訪談錄》其中講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堅持。

 

林奕華:對,因為我有看過他的,有時候他一發布,我會馬上發一個我看完的感覺給他。因為耀慶在《職人訪談錄》裡面講的那個東西是帶有他非常強烈的自己跟這些東西互動的,並不是別人有的他只是來個轉帖,所以他還是很第一人稱的當下、現場這樣子的一種體會。而我們很多時候其實用手機就是沒有這種自我體會,但是我們會拿了很多別人的當成是自己的,所以我們會把這個再轉出去。

 

我現在對「轉發」這個東西也非常謹慎,因為很多時候我們對那件東西並沒有很了解之前就已經把它傳播出去了。我常常覺得說可能腦筋裡面多一個自覺的話,你會發現不見得有必要。但是真的是很矛盾,我們為了讓劇目劇團的信息讓更多人知道,我其實還是在做這種事情,這是一個悖論。只是我在發這些東西的時候可能我會更自覺,它如何可以不成為大家所謂的只是一個眼球活動而已。

 

鄧國峰:我最後的問題很想請教兩位,《聊齋》是一次用戲劇語言的方式跟觀眾進行對話交流的過程,最後的結局是一個浪漫的結局。那麼我想先問耀慶,其實婚姻作為一個現在的執行者,你覺得對於每一位朋友你的婚姻忠告是什麼?

 

王耀慶:真的要好好珍惜身邊的那個人,要把握當下,不要老想著前任。我覺得每一段感情都有它存在的原因跟值得珍惜的那個地方。我也沒有什麼資格給大家什麼忠告,但我覺得我一直相信好好的把每一天的生活都過好,把每一句話都好好地說。我雖然是個演員,情緒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是我在非工作之餘,私底下的時候其實我是一個沒有情緒的人。但是儘可能地對身邊的人要有耐心。因為我們通常對陌生人很客氣,但是對於我們熟悉的人,我們就變得很沒有耐性。這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所以儘可能的多一點耐心,把每一天每一句話每一件事情都好好地做好。

 

鄧國峰:林奕華的《聊齋》結局的版本給我感覺是他認為婚姻是浪漫的,兩個人走在一起,如果能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頻率是浪漫的。是因為你這樣相信,所以變成這樣一個結局嗎?

 

林奕華:那是編劇黃詠詩寫的結局,但是我沒有拒絕那個結局。而且對我來講,其實那個結局並不浪漫,而是很哀傷的。但是當然見仁見智。

 

不過我覺得那個結局的確有一個東西對各位朋友可能是有意義的,就是什麼是婚姻呢?我覺得最理想來講,大家如果你現在可以選的話,你會選一個你設定的婚姻對象,還是你會選一個你跟他結了婚之後才去了解他的對象。這是兩個不同的取向。我想我們可能都比較偏向是用人工智慧去完成我們的婚姻,我完全可以設定我知道他會講什麼,我知道他長什麼樣子,那我就可以做那個「哦、好啊、可以、不用」,他完全了解你。這就是我說的人工智慧。你把自己所有需求設置到一個機器人身上,然後它來滿足你的需要,那是一種幸福的婚姻。

 

但是有另外一種婚姻是人工智慧的相反,叫做智慧。智慧的婚姻是什麼?它就是需要智慧需要的東西,就是時間的積累。一個人怎麼會有智慧,我覺得他生出來頂多可能是聰明,可是他真的要達到有智慧的話,成為一個智者的話,還是因為時間在他身上發生了作用。所以婚姻是一種時間觀,就是你能夠穿越過去未來的,去結一段積累了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那些情感關係的果實。所以在這個過程當中,它必然需要很多的衝突,必然需要很多很多你這樣想、但是他那樣想。但是為什麼它還可以堅持下去?我自己的體會是你能夠在這段關係裡面發現你是在變好的,而並不是在變酸的。你在這段關係裡面覺得看得到自己越來越喜歡自己,而並不是越來越不喜歡的自己,所以你才會珍惜這個婚姻。

 

但是這個東西要對抗這個世界有這麼多其它的客觀因素,它就需要你的智慧。而智慧的「慧」是有「心」的,它從來不是只有腦袋。因為當全部都是腦袋,那是計算。可是當有「心」的時候,你真的能夠把你體會到的東西存在你的心裏面,讓它做出一些反應。這些時間就是很受用的。我們需要的長久的關係其實並不因為我們害怕失去它,而是因為即便失去了,你都曾經擁有過最好的。所以我覺得為什麼智慧對於關係是那麼得重要,對我來講幸福其實就是你能成為一個智慧。

 

鄧國峰:(對耀慶)我還要告訴你,他要跟你搶生意,因為明年他有兩本書要出。

 

王耀慶:他常常出書,我知道。

 

鄧國峰:所以我們也非常期待在文字上面跟林奕華有一次約會。謝謝今天這個舞臺上的奕華,耀慶,還有在座的每一位北京的朋友,非常感謝。

 

林奕華&王耀慶:謝謝!

 

鄧國峰:要不要打一下廣告,北京站的演出什麼時候?

 

王耀慶:北京站的演出是11月的14到18日在保利劇院。

 

鄧國峰:連開四場。

 

王耀慶:五場。(對導演)他(鄧國鋒)剛剛從1月份累積下來的那種喜歡的情緒,能夠在今天當面告訴你,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人跟你說:我是從小看你的戲長大的。

 

林奕華:那也很珍貴啊!也希望大家能給我們回饋,謝謝!

 

攝影/溫璐 

老 爺 的 籤 名 式 生 活

好的東西都是千錘百鍊才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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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聊齋》是林奕華的《聊齋》,而非蒲松齡的《聊齋》。 林奕華取了這個名字,但內容是實實在在的改變了。雖然導演有意想與蒲松齡的《聊齋》強搭上線,但在我看來,兩者是大不一樣的。 蒲松齡的《聊齋》源於「孤憤」,作者沒考上科舉,只好寫些花妖狐媚的故事抒發這種「孤憤」的情緒。林奕華的《聊齋》討論的是「孤獨」,只是一字之差,表達的東西卻完全不同。
  • 林奕華的現代梁祝-南方都市報·奧一網
    2019女性藝術節,林奕華導演將攜他的首部音樂劇《梁祝的繼承者們》於3月29日-30日登陸廣州大劇院,也是繼去年張艾嘉、王耀慶主演的舞臺劇《聊齋Why We Chat》之後,他再次來到廣州大劇院。
  • 王耀慶讓22個角色「聲臨其境」
    10月10日、11日一連兩晚,影視劇中的總裁專業戶、綜藝節目中的「舅舅」王耀慶回歸舒適區——以舞臺劇演員的身份化身「說書人」,用聲音塑造了22個角色。昨天,王耀慶做客北京青年報文化視頻直播欄目《後臺》,講述他是如何讓這些角色「聲臨其境」的。
  • 面對面 | 另類「高富帥」王耀慶:「好奇心」滋養有趣的靈魂
    「我對自己沒有任何的設定,我之前沒有參加過這類的節目,也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王耀慶說,自己跟吳奇隆居然不認識,因為參加節目才討論了很多。「如何讓下一輩人知道什麼是遊戲、什麼是演戲,有什麼樣的心得,有這樣的機會,其實也蠻酷的。」
  • 面對面 | 另類「高富帥」王耀慶:「好奇心」滋養有趣的靈魂
    「我對自己沒有任何的設定,我之前沒有參加過這類的節目,也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王耀慶說,自己跟吳奇隆居然不認識,因為參加節目才討論了很多。「如何讓下一輩人知道什麼是遊戲、什麼是演戲,有什麼樣的心得,有這樣的機會,其實也蠻酷的。」
  • :似曾的夢 失落的情(附林奕華55部舞臺劇全記錄)
    如果單純是的話,就太小覷林奕華的才思了。林奕華對原著《紅樓夢》的詮釋與思辨,既內涵複雜又眼光獨到;他以《紅樓夢》為起點重新創造的現代劇場,既層次繁複又洋溢驚奇。林奕華終於完成以中國四部古典小說為名的劇場作品,每一部的劇名中也都以英文副題嵌入他的現代關注。第一部《水滸傳》是「What is Man?」,接著《西遊記》是「What is Fantasy?」
  • 林奕華舞臺劇 《紅娘的異想世界 之 在西廂》
    演出時間:2011年8月10日-14日 19:30  演出團體:非常林奕華  演員:劉若英、王耀慶、周姮吟、時一修、韋以丞、戴旻學、彭浩秦、吳佳雯、陳恭銘、趙逸嵐、楊芷纓、朱育宏、黃俊傑  導演:林奕華  演出票價:880/680
  • 林奕華x陳建騏:我們處在一個時代,大多數人是沒有focus的
    林奕華為何認為給張艾嘉的劇本配樂「太難做了」?2019年3月24日,劇藝堂「一座舞臺的誕生」分享會邀請到了導演林奕華與音樂總監陳建騏,與我們分享《梁祝的繼承者們》的創作故事。對談嘉賓它不像林奕華,所有的文字都是他寫的,大家可以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是精準的文字,但我覺得音樂是曖昧的。這也是它美好的地方,就是我永遠跟聽的人保持一定距離,那個距離就有很多可能解釋的空間。當然,你的戲很多人看完也有各自的解釋,不一定是你的解釋,但我覺得音樂更寬廣,想像力更多元。
  • 王耀慶:"去標籤,對我來說很無聊」
    見慣了熒幕裡得體、教養、專業、「一張金領臉」的王耀慶,綜藝節目或直播鏡頭裡眉飛色舞、可以隨時跳一段女團舞的男人,讓觀看者有些無所適從。足夠娛樂精神的觀眾,大概率會寵溺地戲稱一聲「寶藏舅舅」或「戲精大叔」,接受一位公眾人物身上存在的多面性,但不夠理性的聲音,或許會覺得他的這種「顛覆」太過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