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發現格林兄弟的原始故事
傑克·奇普斯
在略早於二百年前的1812 年12 月，雅各布·格林與威廉·格林出版了他們的《兒童與家庭故事集》第一卷，1815 年出版了第二卷。當時的格林兄弟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的故事集會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童話」，兩百年後的2012 年至2015 年間，全世界展開各種研討會、舉辦典禮，慶祝這兩部非凡著作的誕生。出人意料的是，如今已經很少有人熟悉初版格林故事集中的原始故事，因為格林兄弟之後陸續出了六版故事集，並且作了非常大的改變，以至於1857 年的最終版已經與初版大相逕庭。從1812 年到1857 年，格林兄弟刪除了初版中的大量故事，加入了超過50 個新的故事，抽去註解將之單獨成卷出版，修訂前言與導言，在縮印版的單行本中添加插圖使其更趨向兒童與家庭讀物，同時美化故事使其變為精緻的藝術化的「寶石」。所有這些對1812/1815 年初版故事在編輯上作出的改動，並不代表那些故事是殘忍的、需要改進的、不值得我們注意的。恰恰相反，在我看來，若想領會格林兄弟的初衷，理解他們的成就所代表的重要意義，初版與1857 年的最終第七版相比，即使不是更重要，也至少有同等的重要性。事實上，初版中的許多故事比最終完善後的版本更絕妙，更變幻多彩，因為它們保留了口頭傳統中辛辣而天真的風韻。這些講述之所以令人震驚，恰恰源自它們如此直率、質樸而平實。而且，格林兄弟還沒有以他們多愁善感的基督教精神和清教徒的意識形態為它們「接種疫苗」，或者說進行審查。故事來自不同朋友的敘述或不知名的來源，很多時候取自印刷資料，然後經由編輯出版，其原有的古老或當時的聲音被儘可能多地保留下來。事實上，格林兄弟盡力不插手這些故事，可以這樣說，他們只是或多或少地將它們以聽到或收到時的原樣複製出來。也就是說，這些故事從一開始就不歸屬於他們。雖然，它們逐漸成了格林兄弟自己的版本，但其中仍保有他人的聲音，時至今日依然如此。
直到1819年第二版出版，編輯標準才出現清晰的變化，帶來隨後對故事的改良，尤其是威廉·格林在1816 年成為主要的編輯者之後。打破原有的編輯原則並非突發奇想，而是逐漸形成的局面。雅各布始終持有一個觀點，那就是故事不應該被太多地改編，而且他堅決抵制修飾潤色。但後來他被很多其他項目纏身，因而對威廉的改編並沒有竭力反對——只要威廉保留了他認可的故事核心。然而，威廉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將這些故事變得更加藝術化，以吸引中產階級的讀者。於是，初版的兩卷故事，其核心更為清晰生動，因為當時的格林兄弟竭盡全力地尊重和保留了原始故事講述者或收集者的聲音。
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要切記，格林兄弟並沒有像當代許多讀者以為的那樣，遊歷各處從農夫那裡收集故事。這對兄弟是出色的語言學家和民俗學者，他們的大部分工作是在書桌前完成的，依靠的是許多來自不同社會階層的資料提供者所提供的口頭故事或植根於口述傳統的文學故事。儘管他們也會時不時出個門——比如去卡塞爾、明斯特等地尋找、記錄下幾個年輕婦人或附近村莊裡的較底層人民講述的故事——但他們收集的故事及其不同版本大多來自受過良好教育的朋友、同事或書本。起初，他們並沒有大幅度地改編收到的故事，因為他們還年輕，經驗不足，也沒有足夠多的其他故事收集者的資料可作比較。但這也是為什麼1812/1815 的初版如此獨一無二、引人入勝：這個版本中不為人知的故事由多元聲音組成，比起經由威廉歷經四十年的重大編輯後的所謂最權威的1857 年版，它們講故事的方式更直白。這些初版的格林故事具有迷人的誠實、正直以及對人類行為、文化的不同尋常的體察。現在，是時候讓我們更多了解它們的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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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很多角度來說，這本重新出版的初版故事全集中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原始故事，現在讀來甚至像是「新的」故事，它們其實比1857年出版的擁有210 個故事的最終版更接近口述故事的傳統。這麼說並不是要削弱或否定格林兄弟作出的改編，而只是為了強調：要充分理解格林作為民俗學者的成就，就必須了解格林故事的歷史。格林故事集不管哪個版本皆以《青蛙國王》，又名《青蛙王子》開頭，也皆以《金鑰匙》結尾。在我看來，這麼做是因為《青蛙國王》——在初版中還有另外兩個版本——是一個關於奇蹟般的重生、愛以及忠誠的樂觀主義故事，向讀者和聽眾發出信號：這部集子裡故事將向人們傳遞希望，哪怕到處都有流著血刺著傷的矛盾衝突。最後一個故事《金鑰匙》之所以具有非同凡響的重大意義，因為它給讀者留下懸念，暗示童話故事是神秘的寶藏。我們需要正確的鑰匙，才能發現並認識到這些寶藏。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童話那些被重新發現、為世人所知的故事，並不終結我們對理解生命神秘的探索，相反，只是開始。格林兄弟不為人知的初版故事同樣如此，他們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