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護一生只寫了六首詩,當然這是由《全唐詩》留存下來的,也許寫得比這個數字多。一首《題都城南莊》讓崔護的大名留在了詩歌史上。
古人和今人在時間上的差距,拿崔護來說,有近1200年之遙,儘管隔了這麼多年,但人性和人的情感,卻是不曾發生什麼變化的,這便為我們提供了理解詩歌的最大的便利和可能。
生活中的小惆悵,特別是情感上的這種感受,是很常見的,人的一生,只會和一個人結婚,但卻會愛上很多人,街頭的偶遇也罷,工作中的相遇也罷,旅行中的邂逅也好,絕大多數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被動而矜持的,當你遇見能令自己歡喜的人,很多人選擇默默地旁觀而不敢靠近,於是,失落的感受便無可避免。
崔護當時的情況,與此有些不同,偶遇卻是一樣的,崔護赴京城長安考試落第,行路中口渴,遂借問沿途一戶人家討口水喝,與美麗的少女相遇,然後匆匆而別,只留下一個深刻的好的印象。待來年,崔護心裡還是放不下,復至這戶人家,卻發現早已人去門閉,不知搬到哪裡去了。
崔護在《題都城南莊》中的描寫,只是一種過程中客觀的寫實,並未添加多少人為地感受和心理狀態。人面桃花兩相映,成了崔護心中抹不去的畫面,也是全詩的一個極好的點綴,仿佛少女就是桃花,桃花就是少女,好在第二次去,至少桃花還在,就仿佛少女還站在樹下一樣。但不知跟去年一般模樣的桃花,是略略安慰了崔護,還是使他更為失落,就很難說了。
文人都是很敏感而細膩的,蘇軾也遇見過這樣的情況,與崔護不同的是,他連人家的面都沒有見過,就只隔著個牆,聽見裡面有人在蕩鞦韆,說說笑笑,纖雲弄巧。蘇軾既自我安慰自我瀟灑了一把,又略帶自嘲地自我戲謔了一下。「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屬於自我安慰,知道無法認識別人,所以告訴自己,可愛的少女,美麗的女子太多了,別太留戀自我「編織」的情緒了。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屬於自我戲謔和自嘲,不知道蘇軾有沒有可以留步,在牆外多呆上一會兒,還是不好意思停下來,徑直走了過去,其實此時此刻,快步走過應該是比較違心的,但也許又怕被路人看到後笑話,只能「笑漸不聞聲漸悄」了。其實再謙虛低調的人,對自己的價值和影響力,還是有認知的,蘇軾當時可能也想到了假如自己和牆內的女子見面,對方一定會傾慕和崇拜他的才氣,蘇軾在當時就很有知名度的,這種情緒不可能沒有,所以,「多情卻被無情惱」又多了一層惆悵。這個「無情」,遺憾在對方並不知道牆外有一位當代大文豪走過,所以他才「惱」。
如此普通的一段偶遇,卻被蘇軾寫的多情而韻味無窮,其實這種情緒,人人都有,只是蘇軾寫出了人人心中之所有,人人筆下之所無而已。而崔護的惆悵,可能要比蘇軾的更多一些,因為他總是見過一面的,且一年之後,還念念不忘,重返故地。套用一句歌詞來表達的話,是同樣的感受給了他們同樣的渴望,同樣的渴望給了他們兩首不同風格但都流傳千古的詩詞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