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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大概是中國人最津津樂道的一段亂世歷史。因為一部《三國演義》,三國不再是一段因混亂而被人們無視的割據歷史,其中的割據勢力、人物、戰役都為無數人所熟知,並被賦予了濃厚的神話色彩。
而其中最具神話色彩的一場戰役,則非赤壁之戰莫屬。在演義中,赤壁之戰是一場諸葛亮的個人秀,草船借箭、借東風、布設伏兵,算無遺策。但在歷史上,赤壁之戰顯然並非諸葛亮一人之功,以少勝多的孫劉聯軍中的每一個人,都為這場勝利貢獻良多。
有搖唇鼓舌的,也有皮開肉綻的,分工不同
(圖片:《三國演義》)▼
而後世,結合真實歷史和演義,對赤壁之戰進行重新演繹的影視作品也有很多。像是《赤壁(上下)》、《越光寶盒》,都是廣為人知的佳作,最近還有一部新片《川流》問世,從不同的角度審視了赤壁之戰這場傳奇戰役。
那麼在一千多年前,赤壁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幾大戰役幾大戰場,赤壁絕對是少不了的一個
是三國格局得以形成的關鍵戰役▼
赤壁之戰爆發的前一年,曹操完成了基本統一北方的歷史使命,統治了包括今天山東、河南、河北、山西以及遼西等地在內的北方大部分地區。而在接受了荊州的投降之後,曹操集團不僅獲得了南北方的水陸樞紐,而且還得到了整個南方開發最充分的地區,可謂如虎添翼。(圖片:deposit / shutterstock)▼
到此為止,曹丞相的人生雖然偶有挫折,但總體順利得像個夢境。接下來的對手,就該輪到長江下遊的孫氏集團了。曹操沒有想到,此前還沒有怎麼嶄露過頭角的孫權竟然是個死硬派,不僅堅決拒絕投降,還拉上了逃命如喪家之犬的劉備,組成聯軍,擺出了一副決一死戰的模樣。不過,即使如此,曹操也並不必擔心會成為孫權的手下敗將。從天時上說,雙方的決戰應該會在冬天爆發,這個季節東亞大陸的主要風向是西北風,曹軍在西岸,其帆船可以乘風而起,聯軍就很難利用風力,更難以使用火攻。從地利上說,荊州在長江中遊,江東在長江下遊。從後來晉滅吳的歷史來看,由上遊順江東下的水軍勢如破竹,下遊除了用橫江鎖鏈勉強抵擋以外很難有一戰之力。而此時的曹軍和荊州軍也擁有與後世晉軍同樣的優勢。從人和上說,曹操手下的北方陸軍本來是吃虧的,因為北方的主要河流黃河較窄,不比數公裡寬的長江江面,而且冬季結冰可以直接走過,整個北方的割據勢力都沒有配備水軍的習慣。但為了南徵,曹操提前在鄴城練過半年水軍,幫助北方軍多少熟悉了水性。此後,他又接收了水軍實力強大的荊州軍,若論水上作戰不僅不輸給江東集團,甚至還略強一些。湊齊了天時地利人和,不僅是曹操自信滿滿,他帳下的謀士除了賈詡以外,也都認為東徵孫權是可行的。然而,爆發在赤壁和烏林的遭遇戰,卻讓形勢一朝逆轉。決戰當天,江上颳起了東風。當然這只是自然現象,不是孔明借來的。周瑜派黃蓋詐降,在降船上裝滿引火之物,點燃了曹操的鐵鎖連舟,隨後孫劉聯軍從水陸並進,大破曹軍,連曹操本人也落荒而逃。此後,曹氏集團失去了快速統一南方的機會,而隨著劉備入川,關羽守荊州,天下逐漸成為三足鼎立之勢,三國時代才真正開啟。可以說,赤壁之戰是三國歷史上承上啟下的一場戰役,也將漢末天下一統的進程推遲了幾十年。於是歷朝歷代,關於赤壁之戰的研究汗牛充棟。人們都想搞清楚一件事:為什麼軍力鼎盛,又得到荊州水軍的曹操,會輸掉這場事關他一生夢想和歷史大勢的戰役呢?相關的解釋很多,有人認為是那一把火燒掉了曹軍的機動力,讓數十萬水軍有力無處使;有人認為是曹軍勞師遠徵,還沒有從前一年平定烏桓的戰鬥中恢復過來就倉促南下,戰鬥力不足;也有人認為是曹軍多來自北方,在南方水土不服,無心戀戰;還有人認為是北方軍即使在鐵索連舟中也不適應水戰……但一種特別的視角認為,曹操並非是輸給了對手,而是輸給了一場惡疾帶來的天災。赤壁疾病論由來已久,其文獻基礎來自裴松之引《江表傳》所注《三國志》:
「公(曹操)至赤壁,與備戰,不利。於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軍還。」(《曹操傳》)
「公燒其餘船引退,士卒飢疫,死者大半。」(《孫權傳》)
「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劉備傳》)
「疫」這個字眼出現在了全部三位首腦的傳記中,疫病應該確實出現了。但由於當時的醫學水平有限,史書中沒有明確記載這場疫病究竟是什麼病。這為後世的考證和爭辯留下了很大的空間。傳播最廣的假說是血吸蟲病說。這是一種由血吸蟲引起的疾病,它們通過糞便傳播,在人的肝腸等部位寄生、產卵,導致患者肝脾腫大、腸壁纖維化、肝硬化和腹水,俗稱「大肚子病」。血吸蟲病高發於熱帶和亞熱帶的潮溼地區,三國荊州正位於其高發區,假說確實有一定的合理性。(圖片:Vmenkov / Wikipedia)▼
但問題在於,血吸蟲病症狀明顯,古稱「山風蠱」之病,如果士兵大規模出現腹水,應該是會被詳細記載,而不只是說一個簡單的「疫」字。(圖片:deposit / shutterstock)▼
然後是病毒說,也就是流感。眾所周知冬春季是流感的高發季節,每年10月起就會逐漸出現感冒的流行性傳播,正好符合赤壁之戰的時間段。而且比起血吸蟲病,可以通過飛沫傳播且症狀不明顯的流感更難防備,也更容易在人員密集的軍營內傳播。但流感說的問題在於,其病原體是變異性極強的流感病毒,除非感染過一次否則不會有免疫力,雙方的可感性旗鼓相當,憑什麼孫劉聯軍就能無事?另外,流感大多是可以自愈的,症狀也不至於讓大批人員完全喪失戰鬥力,不構成全盤撤兵的理由。相對可信的說法是斑疹傷寒說。這種疾病由鼠類身上的恙蟎幼蟲為媒介,主要出現在較寒冷的地區。有學者認為,當年春天曹軍在鄴城附近練兵時,就已經出現了斑疹傷寒傳播,到了年底終於大規模爆發。老鼠是人類社會最長久的「寄生蟲」之一了,然後又帶給人類寄生蟲,不可謂不可恨這種病的臨床症狀為急性起病、發熱、皮疹、淋巴結腫大、肝脾腫大,症狀相當複合,難以快速診斷病因,而且傳播媒介隱匿,難以發現和消滅。而且這種假說還解釋了曹軍得病而聯軍未發病的矛盾。兩軍隔長江對峙,阻斷了鼠類的移動,使得病情只爆發在江北的曹營,而沒有影響到江南的聯軍。以上這些假說是否能成立,已經成為一個永遠的歷史謎題,只能由後人猜測而無法驗證了。但我們應該看到,這場謎一樣的惡疾風波背後,隱藏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疫病高發的亂世。從東漢晚年一直到三國時期,相比於西漢和東漢早期,大規模傳染病爆發的頻率明顯增高,平均5年左右就會有一場地方性的爆發。同時,這段時期疫區的範圍也擴大了。從中原到荊州,從西北到東南沿海,都爆發過各種惡性疾病。氣候轉冷,是這段時間傳染病高發的重要背景原因。除了氣候寒冷本身會增加人群的易感性以外,由氣候轉冷帶來的農業生產困難所引發的饑荒,也惡化了疫情的傳播。畢竟,在一個「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的社會裡,你很難指望有什麼良好的衛生措施,死者腐敗的軀體也會加劇春夏季的病原體傳播。而寒冷、饑荒,往往又會帶來動蕩的社會。軍隊四處奔襲,流民四散逃亡,在穩定社會不會出現的人群大規模移動都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將病情傳播到更遠的地方。人口的湧入也讓當時很多地區性的大城市往往成為重災區。國家首都和各割據勢力的首府(洛陽、鄴城、建業、成都等),都有著大規模病情記載。所以即使曹操戰敗赤壁的主因不是士兵感染,他在荊州這個傷心地遇上某種疫病卻也並非完全不可想像。當疾病與戰亂相遇,二者的破壞力都進一步加劇,有不少三國名將謀臣都死於疾病:司馬朗、霍峻、凌統、魯肅等等……給三國各勢力帶來了更嚴重的人員損失。關注大英雄大故事的藝術作品並不鮮見,但戰亂幕後的疾病影響卻少有被提及,引子部分提到的吳宇森新片《川流》就用「反傳統」形式,講述了赤壁之戰另一面——小人物在惡疾面前抗爭的故事。影片的主角是曹操帳下一個叫江流的小軍官。此時曹營中已經出現了惡疾。事情越鬧越大,士兵百姓都感染了疫病,江流認為應該將疫病源頭的營寨付之一炬,這跟謀士們要用病員作為死士坐船到孫劉聯軍處詐降,實則傳播疫病削弱敵軍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而且江流也因頂撞丞相而成為了死士之首。而到了船上,死士們還是調轉船頭,乘著東風撞向了自己的營寨,希望能用火消滅惡疾,為士兵和百姓們爭取一條生路。而看著遠方熊熊烈火的曹操,也飲下不甘的淚水,回師北方……漢末是中國人口特別低谷的時代。在氣候、饑荒、戰爭和疾病的共同作用下,民眾已經飽受離亂之苦。而疾病又是其中影響尤其明顯的人口非正常死亡原因,一場大疫往往能帶走數以十萬計的生命(曹丕登基後洛陽曾爆發京師大疫,病亡就達10萬),足以對一個州級別的地區帶去毀滅性的打擊。儒家說「仁者愛人」,人命大於天的認知始終貫穿於中華文明史上。控制疾病流行,儘可能地保護更多人寶貴的生命,一直以來都是中國人面對災難時的最高使命,也是「仁」這個最高道德褒獎的體現,而片中的小人物們,也身體力行著這一品質。赤壁之戰,官渡之戰,夷陵之戰……三國時期的著名戰役數不勝數,其之精彩與神秘至今為人津津樂道。滾滾長江東逝水,赤壁之戰的真相,已埋藏在歷史塵埃中。我們在《川流》中要尋找的,並不是歷史的真相,而是關於何為「謀之大略,謀天下之民生久安也」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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