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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介紹的是一位99%的資深影迷都未必聽說過名字,或者就算聽說了,但也未必熟悉的偉大電影人。
他為最偉大的黑白電影《聖女貞德的受難》掌鏡,他的鏡頭中出現了勞倫斯·奧利弗和費雯麗最鼎盛的容顏。可能是好萊塢歷史上最棒的有聲喜劇片《你逃我也逃》(To Be or Not to Be)是他拍的,麗塔·海華絲主演的蕩人心魄的黑色電影《蕩婦姬黛》也是他拍的。
《聖女貞德的受難》
《你逃我也逃》
他就是魯道夫·馬特(Rudolph Maté),絕對是黑白電影時期全世界最偉大的攝影師之一,他一半時間在歐洲工作,一半時間在好萊塢,不論在歐洲還是在好萊塢,他都是最頂尖的。
魯道夫·馬特
儘管我們說電影是一門世界性的語言,但真的只有攝影師最敢說這句話,因為類似於畫家只與畫筆和顏料打交道,攝影師的工作對象主要是攝影、膠片,以及光線。
所以全世界攝影師的「語言」是完全相通的,不論他們本來的母語是什麼。
很難說馬特就絕對是攝影師中的天才,但他的確有一個月頂別人一年的本事,而且他總能在人生的關鍵時刻遇到「貴人」,使他的藝術生命進入全新的階段。無論是在歐洲還是美國,他都有好幾部作品,成為那個時代電影風格的主調。
魯道夫·馬特的身世複雜,他於1898年出生在波蘭的克拉科夫,那時當地正處於奧匈帝國的統治下,而他父親是來自巴爾幹半島的上流家族,家境富裕,馬特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直至從布達佩斯大學哲學系畢業,他的另一個愛好是研究藝術史,這是他未來從事攝影工作前唯一的準備工作。
馬特大學畢業的時候正好趕上一戰結束,奧匈帝國戰敗解體,四分五裂,經濟也陷入衰退中。馬特家業蕭條,他不得不外出找工作養活自己。
馬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柯爾文電影公司(Corvin Film)做洗印廠助理,當時領導該公司的是後來的英國電影大亨亞歷山大·柯達(Alexander Korda)。助理的工作和未來哲學家的期待實在相差太遠,那是一件很辛苦的體力活,要擦窗戶,抹地板,清理水槽,配製溶液,移動片架,有的人幹不了幾天就累得逃走了。
馬特是個很有好奇心的人,他對每件事的原理窮根究底,為什麼要把膠片浸泡這麼長時間?晾曬多久洗印效果最好?在這些過程當中,他漸漸明白了電影攝影的奧秘。一天,公司某個攝影師說要尋找攝影助手,馬特立刻毛遂自薦。
羅伯特·米徹姆、 馬特、琳達·達內爾
進組這年,馬特才21歲,他努力做好攝影師指派他做的所有事。在默片時期,攝影助理的工作非常繁雜,要負責打場記板,要手搖計數器,每秒16格,不多不少。
要懂得控制膠片餘量,還得寫場記板,寫報告,一個簡單的疊化鏡頭操作起來可不簡單,助理要學會計算膠片的尺數和位置,所以這個崗位要求人非常心細,一絲錯誤都不能犯,不然可能害得全劇組重拍,耗時費錢,損失慘重。
馬特只幹了一部戲,就熟練掌握了一個攝影助理需要的所有技能。他決定去維也納,那是當時中歐更大的電影製作基地,有更好的工作機會。馬特很快當上了正牌攝影師,他的本領主要來源於自學和觀察。接著,他又決定前往柏林,那時柏林是整個歐洲的電影中心,直到十年後德國電影工業被納粹收編並扼殺。
在柏林,馬特先是為同鄉彼得·保羅·菲爾納(Peter Paul Felner)的兩部影片掌鏡,然後他得到了一個極好的突破機會。
1924年,丹麥大導演卡爾·西奧多·德萊葉(Carl Theodor Dreyer)要拍攝同性戀題材的影片《麥可》(Mikaël),這部影片由烏髮電影公司(UFA)投拍,是基於丹麥印象主義作家赫爾曼·邦(Herman Bang)的小說改編,它的主創陣容非常強大,改編者是剛剛成為弗裡茨·朗(Fritz Lang)妻子的天才編劇特婭·馮·哈堡(Thea von Harbou),製片人是德國電影界數一數二的權力人物埃裡克·龐默(Erich Pommer),而它最開始找的攝影師,是發明了很多新奇拍攝技術,引領當時歐洲電影美學風向的卡爾·弗洛因德(Karl Freund)。
《麥可》
德萊葉想在這部影片中運用當時最新的小型攝影機,並開創一種新的攝影風格,也就是所謂的「移動攝影」,但弗洛因德私心想把創意留給F.W.茂瑙(F.W. Murnau)的新片《最卑賤的人》(Der letzte Mann),而且他沒拍完《麥可》就去了茂瑙的劇組,這給德萊葉的劇組留出了一個空位。馬特填補了弗洛因德的位置,為《麥可》拍完了剩下的外景鏡頭,他的勤奮好學也給德萊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卑賤的人》
數年後,當德萊葉在巴黎準備拍攝《聖女貞德的受難》(The Passion of Joan of Arc)時,他帶走了馬特。兩人合作的這部影片後來被認為是有史以來影響最大的電影之一,它從方方面面拓寬了電影的表達邊界,為電影藝術樹立了更高的標杆,這絕無可疑。
《聖女貞德的受難》
德萊葉追求一種神秘主義的氛圍,影片的視覺語言主要由他設計,再由馬特精準地執行。後人常常奇怪,德萊葉屬於那種最不通攝影技術的導演,但他對影片視覺風格的控制卻如本人掌鏡一樣精確。
這部影片拍攝時有聲電影已經出現,同時默片技巧已臻爛熟,馬特綜合運用了許多種風格,最後呈現出的是一種全新的、從未在電影中見過的風格。《聖女貞德的受難》是法國第一部採用全色膠片拍攝的電影。
相比只對藍綠光敏感、對紅色光不敏感的正色膠片,全色膠片對所有可見光波段均可感光,但因為價格昂貴、性能不穩等因素,一直未得到業內大規模應用。初期的全色膠片感光度很低,但馬特對用光仍十分節制。
他將鎮上建築均塗成粉色,這樣拍出來就是淺灰色,而且早期的全色膠片對紅色光的敏感度不高,所以不會過曝。馬特在本片中的發揮令同行們相信,全色膠片可以拍出和正色膠片一樣細膩的影像。
德萊葉和馬特在影片中極為前衛地運用了面部特寫鏡頭,同時幾乎不令演員化妝,在極簡的場景設置對照下,突出貞德所遭受的精神折磨,並將這種感受傳達給觀眾。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全片充滿各種誇張的取鏡角度,劇組在地板上挖洞埋藏攝影機,然後跪著拍攝仰角鏡頭,這遠早於《公民凱恩》,他們稱之為「青蛙視角」,反過來也有將攝影機架到牆上的「鳥瞰視角」,用於拍攝城鎮和居民的俯視鏡頭。
在今天,《聖女貞德的受難》在電影史上的藝術成就已經無可置疑,但在當時,它卻遭到了票房慘敗,法國人似乎不接受由外國人來表現他們的民族英雄。對於馬特來說,這部影片使他一躍成為歐洲最頂尖的攝影師,他在英吉利海峽兩岸忙碌往返,同時為英國和法國的電影公司工作。直到1932年,德萊葉再召他拍攝新片《吸血鬼》(Vampyr)。
《吸血鬼》
德萊葉那時受風行法國的超現實主義影響,希望拍攝一部探索影片。但這類影片根本難以從市場上收回投資,所有創作者都是靠自籌資金,像讓·考克多(Jean Cocteau)和勒內·克萊爾(René Clair),他們背後有貴族世家支持,路易·布努埃爾(Luis Buñuel)和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i)的處女作《一條安達魯狗》(Un Chien Andalou)的錢是母親給的。
德萊葉也為新片找到了金主,一個狂熱愛好電影的貴族尼古拉斯·德·岡茲堡男爵(Baron Nicolas de Gunzburg),他投了一筆錢,並且擔當了主演。
吸血鬼的傳說在西方流傳已久,這部影片主要是基於作家謝裡丹·勒·法努 (Sheridan Le Fanu)的小說《吸血鬼卡米拉》(Carmilla)改編。為了改變《聖女貞德》「失敗」的風格和避免被人譏笑為「聖徒導演」,德萊葉在《吸血鬼》裡完全放棄了他那熱烈的大特寫快速剪接風格,更加偏向行雲流水的長鏡頭。
和《聖女貞德》一樣,《吸血鬼》的拍攝又持續了足足一年。名義上這是德萊葉的第一部有聲片——實際上採用的還是默片形式,除了少數地方出現了幾次口齒不清的對話。由於影片是德國投資,在法國拍攝,為了兼顧各方,必須拍英語、德語、法語三個不同語言的版本。
顯然,不可能找到那麼多同時掌握這三門語言的演員,所以這也是儘可能減少開口說話的原因之一。《吸血鬼》採用後期配音,一旦有演員講話的場景,都會一式一樣拍上三遍,為的是模擬三種語言的發音口形。
《吸血鬼》多數時候都是德萊葉擅長的室內劇形式,少量外景鏡頭一律在薄霧籠罩下的清晨拍攝。馬特和德萊葉還發現,只要在鏡頭上蒙一層薄紗,就可以獲得明亮而朦朧的光線,現實與夢境的界限變得模糊。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本片都被視為對夢境表現最出色的一部作品,馬特也被業內視為拍攝柔光鏡頭的頭號專家。
有人稱《吸血鬼》創造了一種「白色的不安」(white uneasiness),它和《聖女貞德的受難》中佔統治性的的壓抑白灰色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個創意來自於德萊葉和馬特某天經過一個回收石膏的工廠,工廠內部一片白色,所有工人都被籠罩在白色的粉塵下,他們發覺這帶來一種詭異的緊張感,於是將白色作為影片視覺上的一大要素。
影片開場,喜歡探究神秘文化的男主角四處遊蕩,他來到一家旅店投宿,這組鏡頭在拍攝時間上也是最早,馬特在燈光上的失誤成就了一段影史佳話。觀看樣片時,德萊葉發現這段戲發灰的色調正是他追求的理想狀態,按理說,正常情況是拍不出這種效果的,他和馬特決定將錯就錯,每次在攝影機鏡頭上方懸掛一盞蒙上黑紗的燈,就這樣一路拍了下來,真是弄拙成巧。
影片最令人拍案叫絕的段落是對主人公噩夢的描繪,可以說令電影的觀念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男主角夢見他走進一間屋子,屋內放著一個開著蓋的棺材,他走過去,發現裡面裝的屍體就是他自己。
影片在這裡採用了死者的「主觀視點」,觀眾先是看到天花板,然後視野中出現兩個木匠,他們給棺材釘上蓋子,接著棺材被抬起來,走出屋子,穿行在一個小鎮上,死者「看」到陽光下的屋頂和教堂尖頂依次滑過,露出一片開闊的天空。
但結果,富有詩意的《吸血鬼》仍然是一部票房失敗之作,心灰意冷的德萊葉返回丹麥,重操記者舊業去了,而馬特留在法國,繼續和歐洲一流的導演合作。他為流亡巴黎的弗裡茨·朗拍攝了《利力姆》(Liliom),又為勒內·克萊爾拍攝了後者離開法國前的最後一部作品《最後的億萬富豪》(Le dernier milliardaire)。
《利力姆》
當時歐洲一流的電影人才都在湧向美國,以導演領域最為突出。攝影師方面,卡爾·弗洛因德已在好萊塢揚名立萬,他掌鏡的《西線無戰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德古拉》(Dracula)大獲成功。1934年,馬特離開巴黎來到好萊塢。
卡爾·弗洛因德
從歐洲前往好萊塢工作的攝影師並不少,很多人需要一到兩年的適應期,但馬特似乎一天都不需要,就像他做攝影助理、攝影指導都像是天生就會一樣。
而且比起大多數健談外向的同行,馬特被稱為好萊塢最羞澀的人,他說話輕柔,舉止文雅,在風風火火的片場實屬異類,但就是這樣的人,與所有同事工作起來卻一拍即合。
丹尼·凱耶 、麗塔·海華絲、亞歷山大·赫爾、魯道夫·馬特
剛到好萊塢不久,馬特就得到一個天賜良機。威廉·惠勒(William Wyler)要拍《孔雀夫人》(Dodsworth),而高德溫公司的首席攝影師格雷格·託蘭德(Gregg Toland)被霍華德·霍克斯(Howard Hawks)要走拍《奪妻記》(Come and Get It),於是惠勒轉邀馬特。
馬特在片中盡展所長,他大量運用了託蘭德擅長的深焦攝影——這種技法在當時剛剛興起,若干年後因《公民凱恩》而成為一時的潮流。
《公民凱恩》
一個插曲是霍克斯拍《奪妻記》大改劇情,惹怒了老闆塞繆爾·高德溫(Samuel Goldwyn),被炒了魷魚,惠勒不情願地帶著馬特去補救。
四十年代是馬特好萊塢生涯的巔峰期,從為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Alfred Hitchcock)拍攝《海外特派員》(Foreign Correspondent)開始,他連續五年獲得奧斯卡最佳攝影獎提名,前四年是黑白攝影,第五年是彩色。
在拍《海外特派員》期間,也是他的祖國波蘭慘遭納粹德國蹂躪之際,馬特成為了美國公民。之後,馬特與早年一起工作過的老朋友亞歷山大·柯達重聚,前往英國拍攝《漢密爾頓夫人》(That Hamilton Woman)。
《漢密爾頓夫人》
古典時期好萊塢電影的布光方法是非常套路化的,表現女明星時通常都用柔光處理其面部,使其顯得光彩照人,更有魅力(glamour)。
馬特是好萊塢一等一的柔光大師,當然熟諳那些慣用招數,但這次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他用柔光處理男主角勞倫斯·奧利弗(Laurence Olivier),而反打鏡頭切到費雯·麗(Vivien Leigh)時,他反而不用柔光了,這在當時是非常驚世駭俗的拍法,但奧利弗經過這種特殊處理,顯得更有男子氣概了。
馬特對陰影的處理也讓人叫絕。有場戲是勞倫斯·奧利弗和費雯·麗的雙人鏡頭,兩人都面對著鏡頭,主要由奧利弗在說話,但這場戲的核心是費雯·麗的反饋。馬特把費雯·麗沉入黑暗當中,只留下她一雙貓一樣的眼睛閃閃發光。
在一般攝影師看來,這是完全失敗的鏡頭,但馬特的用意就是讓觀眾看不清費雯·麗的臉,而去想像她的表情反應。
珍珠港事件爆發後,格雷格·託蘭德隨約翰·福特(John Ford)前往海軍報到拍攝戰場紀錄片,他的離開空出了好萊塢攝影師眼中最美的肥缺——塞繆爾·高德溫公司攝影部門總監,高德溫指定由馬特來頂替。
按照當時好萊塢片廠的慣例,攝影師都是隨叫隨到,立刻進組,不給時間熟悉劇本的。
但高德溫公司給攝影師最大的自主權,託蘭德在時,他每部片都可以提前六個星期拿到劇本,馬特也有相似的特權,所以儘管和八大片廠比,高德溫公司只能算「獨立」片廠,但它為創作者提供的相對寬鬆環境卻是人人羨慕的。
馬特在好萊塢以拍攝情節劇見長,後來又以黑色電影(film noir)聞名,因為他講求用光的明暗對比來製造戲劇衝突,但其實他也拍過相當多的喜劇片,在這個類型中他曾遇到過一點麻煩。
他初到好萊塢時拍了一部斯坦·勞萊(Stan Laurel)和奧利弗·哈臺(Oliver Hardy)合演的喜劇。
《Laurel and Hardy》
和很多喜劇明星一樣,勞萊要求攝影師把光打得非常平,因為過多的明暗處理會增加懸疑感和心理複雜度,這是喜劇片不想要的,而且觀眾會錯過演員的笑點,他們以前用的攝影師阿特·勞埃德(Art Lloyd)習慣把光打得滿場通亮,讓勞萊和哈臺的臉看上去蒼白滑稽。
但馬特的方法完全相反,他拍出來勞萊的臉上有大塊的陰影,顯得顴骨突出,這使得勞萊對第一周的樣片非常不滿,要求重拍。馬特只好改變自己的方法,讓勞萊恢復那種孩子氣的面孔。
馬特曾是勒內·克萊爾離開法國前最後一部影片的攝影師,他後來又是克萊爾來到好萊塢第一部影片的攝影師,那是喜劇片《紐奧良之光》(The Flame of New Orleans)。
《紐奧良之光》
馬特駕輕就熟了許多,這次合作的演員是最擅長和攝影師合作的瑪琳·黛德麗(Marlene Dietrich),馬特深知,只要拍好黛德麗的特寫,影片就成功了一半。
馬特為喜劇這種類型還貢獻了《你逃我也逃》(To Be or Not to Be)這樣的傑作。作為一個波蘭人,用鬧劇形式來表現納粹德國對祖國的佔領,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很多東歐人都表示受不了影片的調侃,馬特卻不以為意。
《你逃我也逃》
他在這部影片中拋棄了自己習慣的工作方式,此片沒有一種主導性的視覺風格,因為它融合了多種風格。抵抗活動發生在冬天被佔領的華沙,馬特多用背光和陰影來表現,而回到劇場裡就明亮通透,他很少採用高角度的布光,這和該片導演恩斯特·劉別謙(Ernst Lubitsch)在派拉蒙時代的影片風格大相逕庭。
馬特認為,電影攝影師最重要的是循序漸進地用影像高潮配合戲劇性高潮,同時也是調度和表演的高潮,自然地到達那個位置。最好的例子是他和薩姆·伍德(Sam Wood)合作的體育傳記片《揚基的驕傲》(The Pride of the Yankees)。
《揚基的驕傲》
這部影片是為了紀念當時剛剛去世的偉大棒球手「鐵馬」盧·伽雷(Lou Gehrig),由加裡·庫珀(Gary Cooper)主演。
盧·伽雷是紐約揚基隊史上最偉大的一壘手,運動生涯晚期患上肌肉萎縮性側面硬化病,英年早逝。這種病後來因他被命名為盧·伽雷症,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患的也是這種病。
影片基調完全寫實,馬特把所有技巧都隱藏在底下,從簡單的白描開始,慢慢構築情緒,直到劇情的高潮,盧·伽雷發表退役演說的最後一天,那一天後來被稱為「盧·伽雷日」,加裡·庫珀和飾演他妻子的特蕾莎·萊特(Teresa Wright)一起站在球員通道,準備出去接受最後的致意,這個場景也許可列入電影史上最動人的鏡頭之一。
馬特說,大多數時候傳統的拍攝方式就是最好的方式,這也是傳統的意義所在,但攝影師應當意識到,如果打破傳統帶來的效果更好,那就要勇敢打破。比如說,大多數打光的教材都會強調不能從底下來照亮人的面孔,除非是恐怖片。
但是《揚基的驕傲》打破了這個規則,加裡·庫珀的大多數鏡頭都是從底下打光。這種布光方式消除了庫珀臉上的皺紋,讓他顯得更年輕了,到後來他在片中年紀增高,健康變差,才從正常角度打光,表現他的衰老。
雖然我們早覺得馬特應該去拍攝黑色電影,但遲至1946年他才第一次涉足這種類型。他掌鏡的第一部黑色電影是《蕩婦姬黛》(Gilda),他用最擅長的柔焦處理「蛇蠍美女」(femme fatale)的特寫,讓觀眾對麗塔·海華絲(Rita Hayworth)生出少見的同情。
《蕩婦姬黛》
之後馬特頂替生病的攝影師小查爾斯·勞頓(Charles Lawton Jr.),拍攝了麗塔·海華絲主演的又一部黑色電影《上海小姐》(The Lady from Shanghai)。
《上海小姐》
四十年代末,馬特轉型為導演,他又連續拍攝多部黑色電影,包括作為導演的代表作《死亡漩渦》(D.O.A.),在這部影片中他雖然沒有掛名攝影師,但他所有絕技無疑都融入其中。
《死亡漩渦》
馬特的導演生涯雖然不像攝影師一樣耀眼,所拍多為B級製作,但仍然算得上成功。攝影師轉行導演的現象不算罕見,取得成績的不多,因為攝影師總是先天地關注影像的塑造,對處理故事和表演不太擅長,馬特是少有的能轉換成導演思維的攝影師。
針對讓·雷諾瓦(Jean Renoir)、弗裡茨·朗、魯道夫·馬特等歐洲移民電影人,歷來有一種殘酷的評價,認為他們在舊大陸已經施展了自己百分之百的才華,轉進好萊塢之後江河日下,少有代表作。
《死亡漩渦》
這種說法對某些人來說或許是成立的(例如勒內·克萊爾),但用在魯道夫·馬特身上則有些不公道了。
他早期參與的《聖女貞德的受難》及《吸血鬼》固然光耀千秋,但那時他的個人技巧和風格都被導演德萊葉強勢籠罩,這也解釋了歐洲時期他一旦離開德萊葉就難有上佳表現,只有到好萊塢後,在更卓越的設備和技術條件催化下,馬特才真正成為一名自成體系的攝影師。
《封面女郎》片場照
當然,按照好萊塢的某個標準,最好的攝影師就是兼容性最強的攝影師,這點馬特無疑也是符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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