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薩拉金》是巴爾扎克創作的中篇小說,講述了雕刻家薩拉金(Sarrasine)和歌舞演員藏比涅拉(Zambinella)在認識、相識、識破這三個階段的感情糾葛,暴露了十八世紀義大利閹割少年的風俗,批判了欺騙式斂財的權力運行方式。《S/Z》是羅蘭·巴特對於巴爾扎克《薩拉金》的顛覆性閱讀和重構,其中對於將《薩拉金》分割為長短不一的語義單位,綴以評註,將文思、玄言、藝術、滋味、欲望在「閹割」的熔爐中化為一體,形成一種帶有強能指意味的西方知識話語。因此可以說巴爾扎克《薩拉金》提供了「存在」,按自由順序進行符號排序,而羅蘭·巴特運用符號學及結構主義的闡釋工具,在《S/Z》中對這個自然的符號群進行二次編碼和闡釋,二者之間具有存在與編碼的間性關係。在本文中,基於羅蘭·巴特《S/Z》中對於《薩拉金》的編碼與闡釋,從結構主義符號學視角出發對其文本中蘊含的文化符碼進行考量,進而對其契約敘事的書寫方式和契約商品和敘事商品的概念進行闡釋。
關鍵詞:《薩拉金》、《S/Z》、文化符碼、契約敘事、生產性閱讀。
一、《薩拉金》與《S/Z》:存在與編碼的間性關係
《薩拉金》講述了一個離奇、曲折,又有些神秘色彩的故事,主角是雕塑家薩拉金(Sarrasine)和歌舞演員藏比涅拉(Zambinella),二者的結合與分裂還要參考義大利社會的風俗環境。不過其內容含量遠不僅於此。在開場白部分,巴爾扎克用了一萬餘字來書寫,篇幅極長,近全文一半。有讀者認為這種冗長的開端使得《薩拉金》相較於收錄在《人間喜劇》中的其它作品而言稍顯枯燥,不可卒讀,不過從文本細讀的維度思考,在這段開場白中,也能藉助於巴爾扎克敏銳的視角與寫實的筆法捕捉到許多「文化符碼」,「文化符碼」可以理解為對「科學或智慧符碼的引用,指出這些符碼,僅僅點明其所引及的知識類型而已,如物理學、生理學、醫學、心理學、文學、歷史等等[ [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1頁。]」( [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1頁)。文化符碼濃縮了許多能指意義,富含意味,將其溶解於彼時視角下的社會、文學創作中,可以對彼時法國巴黎的富人階層文化和社會文化生活有所了解、認識,借巴爾扎克尖銳、批判的眼光生成批判性思考。巴爾扎克《薩拉金》為讀者提供了精細的布景、契約的話語、荒謬的風俗、變態的藝術、傳遞的財富等話題,而這些客觀存在的話題又可以用文化符碼來表徵,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存在,也是後續羅蘭·巴特《S/Z》的研究田野。
《S/Z》是羅蘭·巴特運用自己的結構主義符號學研究思路和方法對巴爾扎克《薩拉金》閱讀的實驗記錄和「工作印記」,其中也有對拉康的幻象公式和閹割理論的應用,形成了一種「拉康式回讀」。在此基礎之上,羅蘭·巴特對《薩拉金》進行編碼和闡釋,將文本中每個語義單位進行長短不一地劃分,對其敘事方式也有分析,對自然符號群進行二次編碼,破譯其原有敘事方式,是一種生產性閱讀。《S/Z》代表了三重維度,第一重維度建立在文本層面,「S」「Z」分別代表「薩拉金(Sarrasine)」「藏比涅拉(Zambinella)」;第二重維度建立在作者層面,「S」「Z」分別代表「巴爾扎克(Balzac)」「羅蘭·巴特(Barthes)」;第三重維度建立在理論層面,「S」「Z」在抽象視角下是相互對稱的兩個字母,因此在一定程度上,這也觀照著拉康的「鏡像理論」。因此,羅蘭·巴特的《S /Z》既是理論文本,又是敘事文本。
綜合巴爾扎克《薩拉金》和羅蘭·巴特《S/Z》來看,前者提供了一種存在,在這種存在中可以發現渾然而生的、帶有豐富能指的、能夠呼應彼時社會精神的符碼;後者則是以前者為田野,運用「切割語義」的方式,將文本切割成若干語義欄位,並且充分挖掘其中帶有能指意味的符碼,運用符號學能指和所指、組合和聚合、共時和歷時等理論進行解析。在《S/Z》將文本符號群闡釋、打破、拆解的基礎上,進行重新編碼,生成了一種新的文本,進行了生產性閱讀。因此二者之間存在一種相互滲透、相互影響、密不可分又存在二元對立的間性關係。本文基於二者存在的間性關係,從《S/Z》的符碼中對於《薩拉金》中「文化符碼」的闡釋切入、討論,進而介入《薩拉金》的契約敘事方式和敘事商品概念,討論二者的區別和聯繫,導入「契約敘事」和「敘事商品」的格套與反格套關係,比對典型敘事,即嵌套敘事與契約敘事之關係 ,深入挖掘其中帶有誘餌性的「還價策略」及其催生的在「生產者」「賣家」「消費者」行為體系下「藍圖」「賣點」「消費」三位一體的生產效應對於契約敘事文本發展的影響。
二、《薩拉金》中的若干文化符碼
(一)符碼
巴爾扎克在《關於文學、戲劇和藝術的信》中曾說要構造「藝術世界」「必須成為一個體系[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巴爾扎克論文藝》,羅芃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9頁。]」(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巴爾扎克論文藝》,羅芃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9頁) 。在1831年,巴爾扎克借小說《驢皮記》中的人物拉法埃爾說出了自己的願望「我感覺我心中有某種思想要表達,有某種體系要建立,有某種學說要闡釋[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二十四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05頁。]。([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二十四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05頁)」在巴爾扎克的寫作譜系中,用筆創造出的一磚一瓦構造世界,建構起宏偉建築《人間喜劇》。《人間喜劇》是巴爾扎克創造出的文本世界;於符號學家而言,《人間喜劇》也是符號帝國,充斥著形形色色的符碼,有著獨創性,例如在《人間喜劇》中,「紐清根」「紐清根家族」在許多篇目中都有所出現,久而久之,「紐清根」在文本中就代表著財富。這樣的意素被稱為符碼,通過符號學研究方法解讀這些寄寓於文本中的符碼,可以得到文本意外的含義與觀照社會的精神寫照。
對於「符碼」的解讀,按羅蘭巴特語:「符碼引用文化這本書,生活這本書,將生活看成文化這本書,它把文轉成此書的簡介[ [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3頁。]。([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3頁)」各種符碼交織於文本之中,匯集成了獨特的聲音。在《薩拉金》中,有五種符碼:經驗的聲音(布局符碼),個人的聲音(意素符碼),科學的聲音(文化符碼),真相的聲音(闡釋符碼),象徵的聲音(象徵符碼)。在本文中,主要圍繞「文化符碼」展開論述。
每篇文章都有其特徵,在接受過程中的讀者端得以表現。《薩拉金》的開場白佔全文篇幅近一半,這也成了其在讀者端最為表徵的特點,在本文中,暫時性地拋開對這段開場白的褒貶不一的評價,單純地按照符號學理論思考,密切結合開場白的文本,析出文化「符碼」,進行一種劃分語義的闡釋。
(二)《薩拉金》文化符碼闡釋
在《薩拉金》全文開端處即描繪了一幅夜幕下巴黎貴族薈萃一堂的場景,對於布景有著細緻周到的描寫,「金碧輝煌的大廳裡,懸掛著閃閃發光的枝形吊燈,燭光把大廳照得通亮[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十一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09頁。]([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十一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09頁)」描繪出男主人德·朗蒂的宅邸的奢華裝潢;豔麗奪目,雍容華貴,珠光寶氣,頭上、胸前、髮辮間、衣裙上,處處點綴著鮮花,連腳上也裝飾著花環[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十一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09頁。](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十一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09頁)」勾畫出往來女賓的衣裝打扮;「錢幣的撞擊聲、舞樂聲和賓客的低語混成了一片[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十一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10頁。]([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十一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10頁)」寫實了前者呼後者應的氛圍。從巴爾扎克寫實、詳實的筆法中,可以在閱讀的過程中產生觀感,生成德朗蒂宅邸寬闊、奢華、豪侈的視覺印象;文本中聲音、氣味的交織,讓讀者產生共時性想像,融入其中。視覺、聽覺交織、貫串,有戲劇場面和舞臺感。
在大段開場白中,有大量文化符碼,仔細劃分,大致可包括財富、年代學、種族心理學、繪畫和雕塑、格言、文學符碼等。其中範圍最大、出現頻次最多的就是財富符碼。在文本中,朗蒂家族的宅邸位於愛麗舍-波旁宮一帶的聖奧雷諾郊區,因此「聖奧雷諾郊區」可以劃分為一個語義單位,視為一個文化符碼,並利用「財富」這一意素轉喻進行闡釋、解讀,在此之前要聯繫十九世紀法國的歷史社會背景,即呼應羅蘭·巴特結構主義符號學研究中的「共時視角與歷時視角」這對概念。在十九世紀,波旁王朝復闢,巴黎成為了一方突然發跡的神秘寶地,財路來歷說不清、道不明;聖奧雷諾郊區是富人聚居處,也是暴發戶聚居處。因此「聖奧雷諾郊區」在文本中不只承擔著交代朗蒂家族宅邸位置的職能,也在暗示著其「投機鑽營」的發跡史,為下文真相與事實的浮出水面留下線索,同時也告知給讀者彼時的社會背景和文化風氣,在此基礎上,留下了作品空白,製造了一種召喚結構,讓讀者在接受端思考朗蒂家族的身份、歷史、由來以及與文章題目《薩拉金》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關係。帶著這樣的問題繼續閱讀,文本中又寫道朗蒂家族上下都能流利地說義大利語、法語、西班牙語、英語和德語這五種語言,因此大眾認為朗蒂家族曾經存在、生活於這些不同的民族當中,且混跡過多年。這突出了朗蒂家族的國際性,引導人們對於朗蒂家族國際性的探查,「五種歐洲文雅語言」作為一個單獨劃分的語義單位,可以作為轉喻意素,通過這個問題切入,直指朗蒂家族的歷史真相,揭示其可能的財富來源。故事的發展具有順理成章的特性,但也有拖延、跌宕的特點,因此人們料想其是否為吉普賽人、是否為海盜,這種認識看似科學合理,但於文本的故事性而言實在缺少火候,並且這對於讀者而言也是一種聲東擊西、過於坦率的想法,但是不少讀者也會按照這種迴路進行後面文本的預設,這雖然不能接觸到最後的真相,但是與真相無牴觸與排斥。《S/Z》中羅蘭·巴特提出「話語憑藉前提虛假的省略三段論公然製造假象:大前提:只有吉普賽人和海盜能講數種語言;小前提:朗蒂家族成員都會講數種語言;結論:朗蒂家族原來是吉普賽人或者海盜。[ [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8頁。]([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8頁)」因而此處是作者通過「誤讀符碼」的方法,錯誤闡釋「五種語言」的能指意義,運用話語為讀者埋下的圈套。如果運用正確的解碼思路,可以明晰朗蒂家族的外叔公從前是位國際明星,所提及的語言均為音樂歐洲的語言,這種解讀讀文化符碼的思路有直指真相的效果,為防止文化符碼被解讀,出現意素直指真相的現象,繼而弱化文本的可讀性,因此巴爾扎克先入為主,代入一種錯誤的解碼思路,當讀者了解真相後再次回到文本才會感到順理成章。在文本中,看似平淡的書寫,如果被劃分為語義單位、運用符號學闡釋思路進行「解碼」,都可能有著不小的收穫。按照《薩拉金》文本順序,以上是在開場白中借文本「語義單位」的劃分,借文化符碼的闡釋方法,對於「朗迪家族」財富來源和身份來源的解讀。
在《薩拉金》的文本之中,也有描繪眾人對於朗蒂伯爵追捧的場景,這可以引申為對於財富的熱衷,例如哲學家「哪怕朗蒂伯爵洗掠過什麼卡佐巴宮,我也隨時願同他的女兒結婚」的話語,如果將這句話視作一個語義單位和文化符碼,可以通過種族心理學的視角進行解讀,進而深入到到彼時巴黎城市中的市民思想演變。科林·瓊斯《巴黎城市史》中對於十九世紀的巴黎曾有描述:「在當今巴黎第十三區的聖馬賽區,奧斯曼城市改建計劃實施過程中,也是既有城市改造,又有對舊社區的破壞。到第三共和國時期這項工程完成之後,巴黎舊街道幾乎所剩無幾,只有那中世紀古鎮聖馬賽鎮孤零零地站在護城河邊。[ [英]科林·瓊斯:《巴黎城市史》,董小川譯,東北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49頁。]([英]科林·瓊斯:《巴黎城市史》,董小川譯,東北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49頁)」運用共時視角來看待這一現象及形成這一現象背後的因素,可以結合拿破崙三世的執政舉措與戰爭後民眾思想文化的嬗變進行闡釋,由於新的思想、新的文化自外而內,為巴黎及巴黎人造成了影響;同時,巴黎作為基礎哲學、倫理學等學科、思想的發源地,其本身也帶有著較為厚重的文化質感,形成了自內而外的自由追求。因而內外兩重力量使得彼時巴黎存在著一種「玩世不恭」的氣息,其和帶有種族心理學色彩的文化符碼二者之間也存在著張力,共同建構這個文化符碼的若干能指意義。
此外,上文提及文化符碼下設還包括繪畫和雕塑、格言、文學等細緻分類,這些在《薩拉金》的文本之中也有觀照。銜接前文所提的眾男士對於朗蒂伯爵之女馬裡亞尼娜的追求,之所以會存在此情此景,是因為馬裡亞尼娜在巴爾扎克的書寫下,其美麗能讓東方詩人的神思化為現實,仿佛如《神燈》故事中蘇丹的女兒一般,並且永遠蒙上面紗。如將此處提取為一個語義單位,可以將其視作文化符碼進行解讀,其在文化符碼系統中劃分可以視作文學符碼,也可以視為繪畫或雕塑符碼。將其視作文學符碼的原因是此處對於馬裡亞尼娜的刻畫依託於《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將馬裡亞尼娜與《神燈》故事中蘇丹的女兒構建聯繫,使讀者將二者視作等式處理,因此借蘇丹女兒的能指意義來充實「馬裡亞尼娜」的意素,增加其能指意義。將其視作繪畫或雕塑符碼的視角主要基於《S/Z》中「欲望之源是雕像、油畫、書[ [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9頁。]([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9頁)」,因此眾男士對於馬裡亞尼娜的美麗之渴望源於對雕塑和油畫藝術美的追求。
以上是對於《薩拉金》文本中,尤其是對於開場白書寫的分析。即將文本劃分為長短不一的語義單位,統合其中所具有的自然符碼,基於羅蘭·巴特在《S/Z》中闡釋與二次編碼,運用結構主義符號學原理分析其中所蘊含的能指意義,結合文本具體書寫、巴爾扎克創作譜系和共時視角下法國的政治、文化、巴黎文化、城市文化等文化研究因素,進行《薩拉金》中各式樣文化符碼的探微。
三、契約敘事與商品敘事
(一)契約敘事
按照文本順序,上文基於羅蘭·巴特《S/Z》的符碼思維,結合宏觀層面上的十九世紀法國國情和巴黎城市文化與微觀層面上的文本書寫、情節安排兩方面內容,運用結構主義符號學原理對於開場白中朗蒂家族的背景、身世、成員、家族文化,進行「解碼式」的闡釋。 按照文本順序,在本節中,將從敘述者「我」在郎蒂伯爵的聚會上為引誘羅切菲德夫人而講述薩拉辛與贊比內拉之間的情感故事的情節入手,基於羅蘭·巴特《S/Z》中的《契約-敘事》一節中提出的「契約敘事」進行解讀。
首先對「契約敘事」進行闡釋,宏觀來看,契約敘事可以拆分為四個維度。第一個維度是「事」的維度,即「薩拉金」和「藏比涅拉」兩人之間的感情糾葛;第二個維度是「契約」的維度,從講述目的出發,即「我」在朗蒂伯爵的聚會上為引誘羅切菲德夫人才講述二人的情感故事;第三個維度是「作者」的書寫,即巴爾扎克對這兩個層次的描述;第四個維度就是羅蘭·巴特對於《薩拉金》的解讀,巴特認為《薩拉金》就是一場契約敘事,從契約敘事的角度出發,一切情節都圍繞著「我」引誘羅切菲德夫人而徐徐開展。總的來看,契約敘事也就是敘述者圍繞自己的目的,與聽眾達成契約,通過敘述者給聽眾講述一件事,從而來實現這個目的的過程。
(二)商品敘事
在《薩拉金》中,原本設定的是契約敘事的模式,起初「我」利用牆上畫像和朗蒂伯爵家老人的神秘性,並且將其作為「誘餌」來吸引羅切菲德夫人,希望通過為羅切菲德夫人講述薩拉金和藏比涅拉的故事抱得美人歸。後來,羅切菲德夫人的好奇心被打動,因而講故事和接受「我」也就是二人立下的「契約」,但隨著《薩拉金》的故事走向便發現二人的契約像是一個「討價還價的拉鋸戰[ 鄒濤:《「敘事商品」的魔力:從巴特的<S / Z>談起》,《當代文壇》,2014年第6期。](鄒濤:《「敘事商品」的魔力:從巴特的<S / Z>談起》,《當代文壇》,2014年第6期)」。由於羅切菲德夫人出於任性答應了契約,隨著故事進度鏈條的進展不斷更新還價策略,從而是的敘事者在講述時十分煎熬,呈現出敘事者的俯就姿態。因此隨著情節的發展和羅切菲德夫人心態變化的不可抗力因素,契約敘事向著商品敘事的方向發展,商品敘事也是契約敘事的一種變態,二者最明顯的不同是主動權不同,契約敘事以「立約為主」,而商品敘事則是過渡為「買家心意為主」。所以可以說《薩拉金》是以契約敘事開場,以商品敘事收場。
在商品敘事中,就要對於「商品」有所說明。不論是「契約中的交換物」還是「商品」,二者都具有其交換價值,一般難以獲得或是比較珍貴,因此這也增加了商品敘事的獨特魔力。在契約敘事階段,「我」把持著朗蒂家族老人的秘密,可以藉此留住羅切菲德夫人,因而二者旗鼓相當;隨著「我」的講述,秘密逐漸浮出水面,不如起初那麼扣人心弦,但羅切菲德夫人德兌現物卻始終保持,所以過渡到商品敘事階段。即隨著一方兌現物的消減,就會從契約過渡為消費。在消費中,已經消減的契約物成了商品,而未消減的契約物可以理解為貨幣。不過不論是契約敘事還是商品敘事,敘事都不是因為渴望敘述,而是因為渴望交換。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通過「敘事商品」的不確定性進一步理解商品敘事的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也是商品敘事的特殊性。
(三)商品敘事的特殊意義
相比於契約敘事,商品敘事具有不確定性,而這種不確定性也是商品敘事的特殊之處,其特殊之處主要表現在「敘事商品」上,敘事商品即在商品敘事階段為達到某些目的所表述的「事」,此處需要說明的是「事」即誘惑的發端和具體的闡釋,不一定非得是具體的事,例如此處發端源於朗蒂家阿多尼斯畫像,繪畫可以作為文化符碼的一種,因而其能指意義之一與敘事商品相互勾連,因而需要解讀繪畫以達到敘事商品的特點。「繪畫在很大程度上有賴於再現體與客體之間的相似性,但這只是解讀繪畫的第一步,要把握具體作品的深刻含義還需通過指示性或像似性推理,將被再現的客體置於相關文化背景之中。[ 丁爾蘇:《繪畫與符號學》,《中國比較文學》,2020年第3期。](丁爾蘇:《繪畫與符號學》,《中國比較文學》,2020年第3期)」
作者借繪畫這種文化符碼的變體直接推動著商品敘事系統的建構。從敘事商品的單一角度出發,敘事商品推動著故事情節的發展,使得故事更加跌宕,在一定程度上拖延真相;從作者、敘述者的角度來看,敘事商品的特點體現為生產過程與交易過程及消費過程交叉,生產者、銷售者、消費者三位一體,從而構造成為一個完整的、相互制約的敘事系統。在這種敘事過程中,也在映照著拉康的幻象公式。在《薩拉金》中有三個敘事,在三位一體的系統變化下,生產、消費、銷售三方力量的此消彼長推動著敘事故事層層嵌套,由表及裡,由淺入深。
元初,敘述者 「我」企圖通過向羅切菲德夫人講述朗蒂家阿多尼斯畫像背後的真相來贏得夫人的好感,從而實現性引誘。其次,從薩拉辛的方面說,這裡面似乎有一個愛的故事,但更是一個幻象的故事,一個有關幻象之致命誘惑的故事,薩拉辛因為自戀之愛的激情而成為自己製造的幻象的犧牲品。最後還有一個閹割的故事,閹歌手拉·贊比內拉才是整個敘事的扭結點,引誘的敘事和薩拉辛的幻象皆因他而起。「作為想像中的藏比涅拉, 「她」代表著幻象,可作為實在的、被閹割的藏比涅拉,他根本上是一個欠缺和空無,其身體是無法歸類的中性之物。[吳瓊:《 <薩拉辛>:從拉康 「$◇a」到巴爾特 「S/Z」》,《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3年第3期。](吳瓊:《 <薩拉辛>:從拉康 「$◇a」到巴爾特 「S/Z」》,《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3年第3期)」這三個敘事都圍繞著敘事商品展開,也可藉此闡釋敘事商品的特殊性。
四、結語
在巴爾扎克《薩拉金》的文本中,存在著若干天然的符碼,囊括五種符碼體系,其中最為突出的在開場白之中寄寓的文化符碼。在佔據全文篇幅近一半的開場白中,存在著「文學」「繪畫或雕塑」「格言」「財富」「年代學」「種族心理學」等意素,在羅蘭·巴特《S/Z》對於若干符碼分析的基礎上,依據結構主義符號學原理將文本書寫劃分為長短不一的語義單位,運用解碼思路對於開場白中德·朗蒂的家族財富、家族身世、家族成員等文本符碼進行闡釋,一方面發掘其想表達的、儘可能多的意味,一方面思考符碼的設計與排列與後文的聯繫,從而探索符碼的排序與敘事結構、敘事邏輯之間的觀照。在文本微觀符碼的視角之外,《薩拉金》結構精巧的三重敘事、嵌套思維帶有一種「後現代」色彩,這也是羅蘭·巴特《S/Z》的創作動因之一,在《S/Z》中又提出了契約敘事的概念,在本文中又按照文本情節發展引入了商品敘事的概念,進而推演出敘事商品和其特殊性,在羅蘭·巴特生產性閱讀的基礎上對於敘事方法、敘事策略進行解讀。
參考文獻:
【基本文獻】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十一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第二十四卷),傅雷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
[法]奧諾雷·巴爾扎克:《巴爾扎克論文藝》,羅芃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
[法]羅蘭·巴特:《S/Z》,屠友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研究著作】
[英]科林·瓊斯:《巴黎城市史》,董小川譯,東北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研究論文】
鄒濤:《「敘事商品」的魔力:從巴特的<S / Z>談起》,《當代文壇》,2014年第6期。
丁爾蘇:《繪畫與符號學》,《中國比較文學》,2020年第3期。
吳瓊:《 <薩拉辛>:從拉康 「$◇a」到巴爾特 「S/Z」》,《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