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樂壇著名填詞人林夕的三本書《十方一念》、《人情·世故》、《就算天空再深》的簡體中文版近日先後上市,令唱著林夕情歌長大的人們看到更多元的他:詩人林夕、雜文作家林夕。以下是鳳凰網讀書頻道《讀藥》周刊與林夕的獨家問答實錄。
歌詞是有點像束著鐐銬跳舞的文字
讀藥:「填詞人林夕」與「專欄作家林夕」有何不同?
林夕:填詞人林夕,因為填詞人怎也受制於歌手、監製、音樂,以致有時呈現的會有部分歌手的影子、或音樂的某個風格。而專欄作家則一定沒有了這部分的限制,但卻仍有專欄字數、讀者群的考慮。例如某些報刊有固定特有的讀者群或者報刊本身的風格,專欄文章的方向自然須配合。不過,無論受了什麼因素的影響,兩者呈現的都是非常真實的自己。
讀藥:在《十方一念》裡,有好幾首詩都有你歌詞作品的影子,比如《給我一段仁愛路》、《本來我想說》等等。在創作的時候是先有歌詞還是先有詩?對你個人而言,歌詞和詩的關係是怎樣的?
林夕:《十方一念》只是有少數作品是這樣。當時的確是寫完歌詞後,感覺未盡致,始終歌詞受到音樂的限制,於是把一些想法感受在創作《十方一念》時延伸下去,好像把未完的歌詞以文字另一個形式延續,可以說那少數的幾首,是歌詞的延伸篇。
不過,全書九成的作品是獨立地以詩的形式寫的。
填詞本身是先有曲,後有詞,先有音樂,然後把詞填入去。歌詞文字應該配合及演繹旋律的精神,不能完全獨立作主。因此,歌詞是有點像束著鐐銬跳舞的文字,與音樂由限制變成合作的一個美妙過程。
至於詩,就真的可由文字本身的節奏、架構去寫的,百分百自主的東西。而《十方一念》內這些類近詩體的文字,全部先在一本雜誌內發表,發表時已顧及它作為普羅大眾的一份娛樂生活雜誌,其讀者群對詩的接受及消化程度。有人問,怎麼不在一些專門發表文學或者詩刊裡發表,我就是有一點點想將詩普及化的心。
(如果要再詳細了解我對歌詞及詩的意見,可以參考我與九零年代發表一篇論文,名為《歌詞與詩的隔膜》,應該在網上可以找到的)
讀藥:受古典文學影響頗深的你,如何評價一度充斥樂壇的所謂「中國風」歌詞?
林夕:我要非常強調,我是不會用「充斥」二字去形容樂壇的情況。如何評價,覺得當然是一件好事了,尤其在香港、臺灣(臺灣是好少少的),一般人對文言文或中國古文學的認識及興趣都很低,認為是古代、過時,中國風、中國古典風則做了好事,把人們認為古代的變成潮流的標籤,引起新一代人對中國傳統文學及文化遺產的興趣。
讀藥:最滿意自己哪個時期的歌詞作品?
林夕:每個時期都有每個時期滿意的作品。初出道,有些技巧及思想上未夠成熟,但那時期某些內容,某些作品的情懷,以現在的心態又寫不回來了。現在的我,自然是寫近於現在自己的思想。
不是把感情看淡了 而是看得更透明
讀藥:細觀《人情·世故》,似乎尤好說理,絕少耽於情感。同樣的傾向也體現在你近年的歌詞作品裡。是否與人的年齡、心境、信仰有關?
林夕:不能說什麼「耽於情感」,好像有點負面的,好像什麼耽於感情的逸樂。這樣問,當然背後亦帶出一些讀者對我的散文及歌詞的看法。
其實,歌詞為什麼總是比較抒情,容易感情的剖析及抒發,因為這也是音樂本身的特性。
至於我的散文,由於歌詞已寫了好多感情,於是,寫文章時就儘量少寫一些歌詞沒寫的。我是有意的練習以文章說理,以故事說理,希望達至以小見大,由大見小的文字世界。
你問的這個傾向,也不是近年。延至歌詞,我是真的很盡力的爭取回來,讓歌詞有廣闊一些的範疇。歌詞說理也不是新現象,香港七十年代的華語歌壇,大部分歌詞都是在說理,現在是有點點復古。
年齡是沒關係的,心理或心態因素的決定會大一些。不過,就算過去,我創作的好些情歌,歌詞呈現的情感世界也有很多道理、剖析性,讓感情也呈現了一些理念。近期寫的情歌,有理的部分更是希望能夠做到情理兼備,其實世間上萬事都情理兼備,否則就不耐咀嚼。
讀藥:是否如今的你,對感情更豁達、看得更淡了?
林夕:不會說看得淡,在感情上沒有濃淡。因為說到看淡,好像對感情就很灰心似的,就如別人說信佛者遁入空門,遁總有著逃遁的意味,不是逃,而是正面面對。
不可以輕易說更豁達,或者誤以為自己很豁達,因為你會發現,在感情世界裡總是永遠的起起伏伏,因此,與其說看得更豁達,無寧說是看得更透明。因為把感情看得透明,自然也可以把那些起起伏伏看得透明,看到前因後果,自己的心情為什麼起伏,自然能夠在起伏中處之泰然。
大陸作家裡最欣賞韓寒 小說好看雜文理性
讀藥:從何時開始起保持對政治、社會的積極關注?如果一個填詞人的作品裡極少融入這些因素,是否不夠完整?
林夕:自己在大學時期已是國事學會的成員,一直對國事、對政治及社會都有關注。我的另一部新作《就算天空再深》,可說是將近年自己對社會、世界的一些想法寫出來,尤其零八年零九年發生了很多國事、世界大事,希望文章可以引發讀者對自身以外一些事情的關注。
不過,我不會覺得如果一個填詞人的作品極少融入社會因素,就是不夠完整。正如前文說,音樂歌詞本身較易煽情,對社會性的問題、一些理性的分析尤要特別小心處埋。我覺得歌詞應該提出一些問題,引起反思,多於宣傳自己的理念。
我不會百分百認為歌詞一定要「文以載道」,否則就不是完整的作品,這並非必然,就如文藝文學,不應該為政治社會服務,事情如銅板之兩面,免好心做壞事。
讀藥:作為一個香港人,你親身所臨的大陸,與通過網絡、報章、電視所了解的大陸,有何差異?
林夕:透過網絡、報章、電視媒體認識的大陸跟親臨大陸(或者更準確說,是透過內地的朋友認識的大陸)是有不同的。在網絡、報章及電視內看到的,面對一些狀況的報導,自己不會一下子接受,以保留的態度去思考事情,是多了一重批判思維。有時我會發現,自己認識的,知道的比一些內地朋友還要多。
讀藥:是否留心過大陸當代作家?較欣賞哪些?
林夕:韓寒,因為他的小說好看之餘,雜文亦顯示了「看得見的理性」,就算他自己出的「十八禁」音樂專輯,我也有捧場。他出版《三重門》時,已有留意他。及後看到他在座談會裡,敢於表達出自己對一些被大眾高舉的作家如冰心、巴金的看法,有一副敢於挑戰權威的精神,對於當時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說,是很難得的。
此外,還有李零的作品,他寫的哲學書亦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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