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繁花落盡,流年似水、轉瞬即逝。風風雨雨地行走在紅塵中,不知要品嘗多少酸甜苦辣,才會懂得生活的艱難;匆匆忙忙地在奔波於人世間,也不知要經歷多少生離死別,方可體味命運的蒼白。
古語說,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人生在世,苦一點不怕,累一點也不懼,只怕關鍵時刻無人伸出援手。反過來說,知音實在難得,所以古代文人墨客都欣賞一句話,士為知己者死!
人生難得一知己,曾經一輩子的眷戀,當蘭舟催發、帆影漸遠,惆悵的心情就只能寄託於水雲間。唐代詩人白居易與劉禹錫可謂一輩子的知己,他們不僅經常詩書往來,而且還在危難時刻相互鼓勵和扶持。
嶽飛也曾抒寫《小重山》,「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這些深情的故事也感染了後世很多人,下面介紹明代才子的一首七律,僅是頷聯就移情奪志,頸聯更是催人淚下。
寄彭民望
明代:李東陽
斫地哀歌興未闌,歸來長鋏尚須彈。
秋風布褐衣猶短,夜雨江湖夢亦寒。
木葉下時驚歲晚,人情閱盡見交難。
長安旅食淹留地,慚愧先生苜蓿盤。
李東陽,明代詩人,字賓之,號西涯,天順八年進士,官至少師、華蓋殿大學士。他才學卓著,並執掌文壇數十年。其詩文多歌功頌德、應酬唱和之作,詩風雄渾剛健。
彭民望是作者的摯友,曾官應天通判,仕途失意後回歸家鄉。李東陽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就寫了這首詩寄給他。彭認為李是最了解他的知音,讀了此詩立刻潸然淚下,悲歌數十遍不休,可惜幾個月後卻去世了。
李東陽學富五車,對古代歷史了如指掌,首聯化用戰國時孟嘗君的門客馮諼的典故,亦顯氣勢磅礴,「斫地哀歌興未闌,歸來長鋏尚須彈。」詩人懷念對方當年曾舞劍悲歌、興致濃厚,歸來之後卻窮愁潦倒,手撫長劍,卻像馮諼那樣悲涼地輕彈。
作者以「長鋏尚須彈」,表達一種豪傑失路、報國無門的悲哀,然而其胸中仍有豪情壯志。開篇以「斫地哀歌」領起,展現了主人公不凡的氣度,立刻就吸引了讀者的注意力。
接下來描寫對方失意的狀態,「秋風布褐衣猶短,夜雨江湖夢亦寒。」秋夜裡風寒侵身時,才嫌粗衣太短;江湖中風雨飄搖處,更覺夢境悽寒。
詩人了解到對方生活窘迫,不僅秋寒中衣衫單薄、食不果腹,而且居所簡陋、僻處一隅。「夢亦寒」三字,更是將對方頹廢無助的狀態,展現得淋漓盡致。
頸聯更充滿深意,「木葉下時驚歲晚,人情閱盡見交難」,枯葉飄落而下時,才會驚嘆時光荏苒;看慣世態之後,更悟知己最是難得。作者設身處地地從對方的角度思考,更體味出世態炎涼、世事無常的悲怨心情。
「驚歲晚、見交難」,著墨濃重、下筆千鈞,不僅作者充滿了真摯情感,而且也容易激發讀者的共鳴。人生難得知己,前進的道路上也遍布險灘和暗礁,處處都需要謹慎小心。
最後詩人發出一聲浩嘆,「長安旅食淹留地,慚愧先生苜蓿盤」,作者自嘲久留京城,空耗著皇家俸祿,卻無力改變先生野菜苦餐的窘迫境遇。詩人感慨自己與朋友相距遙遠,而且能力有限,無法在對方需要幫助時,伸出援手。
「苜蓿盤」,化用唐代薛令之的典故。薛令之在唐中宗神龍二年及第,由於入仕後經常無所事事,便寫詩抱怨生活清淡,菜盤中僅有苜蓿,無以忍耐饑寒。後世以此形容小吏、士人等的清寒生活。詩人也自嘆雖然懷揣錦繡,卻才不經用,更擔心彭民望的今天或許就是自己的將來。
李東陽的這首七律情感真摯,描寫人物細膩逼真,也非常恰如其分。作者當時的處境也很尷尬,不僅進退兩難,而且十分思念故園。所以他就非常理解朋友的悲慘處境,以至於讓對方讀後涕淚交加。
可見一首優秀詩篇不僅可以感人肺腑,甚至能夠移情奪志。不過李東陽後來仕途得意、文壇問鼎,再回首往事,卻有些得意忘形,差點就忘記貧賤時還有彭民望這位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