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都說冷暖自知,但命運卻難以捉摸。有時候本以為具備十足的把握,卻在一瞬間變得手足無措;有時候覺得周圍根本就是漆黑一片,卻又在不經意間雲開日出,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生命有時就像一隻孤舟,在遼闊的海洋上茫然前進,不明方向、不知歸途,但越是失去信心和鬥志,就越是容易在迷茫中陷入僵局。只有意志堅定、飽滿熱情,才能打起精神,堅強地走出困境,而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感受就是淡然處世。下面介紹歐陽修的一首七律,風格自然流暢,頷聯更抒發了達觀態度。
戲答元珍
北宋:歐陽修
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
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
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
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
宋仁宗景祐三年,歐陽修因痛斥諫官高若訥趨炎附勢,對範仲淹落井下石,被貶為峽州夷陵(今湖北宜昌)令。第二年春,峽州判官丁寶臣(字元珍)寫詩給歐陽修,對花時久雨表示傷感,歐陽修便寫此詩作答。
詩中寫春寒久雨,山城無花,但「猶有桔」、「筍抽芽」,仍顯示了勃勃生機,抒發了對傷時不遇的達觀態度。
南北東西、天氣各異,春風無情、詩人有意,首聯就顯得出奇制勝,表達了詩人的落魄情懷,「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天涯,此指宜昌。作者說宜昌是天涯,是表示自己遭到了遠謫。一個「疑」字,鍊字精準,表達了詩人的猜測和茫然心境。
山城,也是指宜昌。作者本來習慣了在京城生活,那裡雖然不是四季如春,卻極其繁華,春天也來得早、去得遲。如今在這個偏遠地區,不僅人生地不熟,而且飲食起居都不習慣。詩人責怪春風不到,其實是委婉地表達內心的悲愁和孤寂難耐。
因為春風不到,更顯得殘冬難熬,頷聯很精巧地描寫了宜昌地區雖然乍暖還寒,仍可觀察到生物萌動的跡象。「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未融盡的積雪壓彎了樹枝,枝上還掛著去年的橘子;天氣寒冷、春雷震動,似乎在催促著竹筍趕快抽芽。
這一聯對仗工整,詩意蘊藉,頗為後人稱讚。詩人細寫山城荒涼之景,也描繪出殘雪累累、寒雷殷殷中蘊孕的一片生機。試想,如果詩人此時無精打採、怨恨滿懷,就不會觀察細緻,也不可能寫出如此高水平的對句。
可見歐陽公雖然遭遇貶謫之困境,但心中依然對未來充滿希望,沒有怨天尤人,一味地訴苦和責備。所以頸聯便水到渠成地展現了自己的感懷,「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夜間難以入眠,北歸的雁鳴惹起詩人的無窮鄉思;病久又逢新春,眼前的景象,都一一觸動思緒。
夜聞二句,寫詩人遷謫外地之感,聞歸雁而生鄉思,包括鄉思和懷京的兩層意思。物華,指美好的景物,此處可能是指故鄉和京都的景物。
最後兩句是對自己遠謫外地表示寬慰,「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歐陽公曾在洛陽見夠了千姿百態的牡丹花,這裡的野花開得雖晚,又有什麼可以感傷,可以嗟訝?
歐陽修曾在洛陽任留守推官,故云「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即野花;嗟,嘆息的意思。
古人常說,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人生要懂得修身養性,即使身處逆境,也不可一味地抱怨和責怪。因為這樣做不僅於事無補,反而讓自己的心情更加糟糕。
蘇軾一生經歷了無數的磨難,卻淡然地說,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歐陽修也算是蘇軾的一位導師,他也曾說過,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暫時的困境,不會讓人永無出頭之日;而當夢想破滅,才是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