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四大樂事之一的他鄉遇故知,在我看來,就是在地球的一個角落遇到了四川廚子。那種興奮的心情必須用熱淚盈眶、渾身顫抖來形容。
在我北京的朋友圈裡有些「吃貨」,非常追求小資情調,幾乎每周都要去趟西餐館子。不過,只有出一次國,才能看出她到底有多小資、有多洋。我就是個鮮明的代表,只有出國才知道自己的土不堪言,一般第二天就能檢驗出我的葉公好龍和熾熱的愛國心了。
胃,那叫一個涼啊,幾乎就是個外掛式空調,完全不和身體相關,讓我時時感知它的不滿。只要有兩天不吃炒菜,整個消化道,從食管到腸子都拔涼拔涼的,連著心都凍碎了。躺在床上,甭管多豪華,難以入眠。
饞嘴牛蛙
想,如果敵人想逼我說出秘密,連刑都不用上,先吃一天西餐,再把一盆饞嘴蛙擱那兒,我就什麼都招了!
其實不止我一人。我的朋友甲在一個阿拉伯國家出差一周,後幾天鬱鬱寡歡,也不明就裡。
臨走了,碰到一中國工地的朋友請他吃飯。桌上是一條地中海特有的怪魚,全身三分之二是血盆大口,獠牙猙獰。他不敢動筷,「嘗嘗我們這兒的水煮魚。廚師是工地專門從四川聘來的。」
麻辣水煮魚
甲只嘗了一小口,就以劉翔衝刺的速度拌著油,扒完了一碗米飯。幾碗下肚,他渾身顫抖、滿頭是汗,握著廚師不撒手:「您太有創新精神了,整個地中海有幾條魚有機會被油煎?它太榮幸了。」
我的朋友乙在印度吃了半個月的咖喱飯,已然忍無可忍。聽說這個城市有個四川館子,清晨起來,便揮手打了一個突突(摩託,當地算是豪華的出租)在寬闊如長安街的大街上疾馳。一圈沒找到,換一個突突,再繞城一周。當看到那個在地下室的飯館招牌時,他立刻跳下了摩託,非請突突司機一塊兒慶賀一下。再一聞到那股麻辣麻辣的爆炒油香,他兩腿一軟,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就像久別,看見媽媽的感覺。」誇張吧!
毛血旺
親戚從聯合國退休回來,我問他,那兒怎麼樣,他的第一句話,這幾年我天天下廚,那兒的東西簡直沒法下咽。他有大多數四川人對食物的挑剔。
我在博卡拉吃費瓦湖的魚時,遇到鄰桌一個豪華遊的東北客人。他如離群的燕子,拎著一大杯綠茶,坐在湖邊的落地窗前不停地數落。「這是什麼東西,糟蹋魚,我們中國人隨便怎麼做都比這好吃。」被他的情緒感染,我也難以下咽了,本來奔著情調與獵奇,找了當地最貴的飯館,卻如同嚼蠟。
幹煸麻辣魚
我只能循循善誘,您最愛吃哪兒的菜啊?「當然是川菜!」他曾經在四川工作了很多年,對各種魚如何做、何時加作料了如指掌。最後,我們在這酒店二層吃飯的每一桌中國人都是用他回憶的各種川菜,一點點下飯的。
乾鍋牛雜
我也是在幾乎絕望的時候遇到四川廚師的。加德滿都的鳳凰賓館的老闆是廣東人,我聽說那是中國駐尼泊爾民間大使館,就慕名去了。
蔬菜多日匱乏,我點了個炒白菜—一道最大路貨的中國菜。美麗的尼泊爾姑娘滿眼含笑地往桌上一擺,就感覺辣子像幽靈一樣扭擺著誘惑的腰身,直鑽進我的鼻孔裡。順著它的舞蹈,我的口水在唇中蕩漾也似迷醉入夢。
白菜還是那個白菜,我卻已經不是我了。幾個花椒,如水墨山水上隨意潑上的小草。它們身上遺下的那一縷芳魂,隨著白菜在我口中、心中攪動,提振我饞蟲的無賴之氣,不斷索要新的滋味。
雖然鳳凰賓館的條件一般,環境嘈雜,但為了炒白菜,為了那四川廚子,我老老實實把行李扛了過來。後來一問,原來老闆娘是四川的!一個炒白菜就能讓人如此迷幻,由此我明白了,為什麼中國人無論南北,在海外都會如此愛川菜。
首先胃需要溫暖,需要正統的鹹味,川菜的熱性最能調動中國人的腸胃。其次近年來國人競爭壓力巨大,追求刺激,川菜的味道自然最有競爭力。還有,辣椒、油、花椒能把其他陌生味道強壓掉,只剩下熟悉的爆爽了。更重要的是,川菜的熗鍋、爆炒,是媽媽們的拿手絕活。即使家族從不吃辣,也能讓你從植物油的幹烈之氣中覓到童年的味道。
牛腩面
有了炒菜有了米飯,我們就有了顆踏實的心,身體變得硬朗,再有什麼辛苦也百毒不侵。遊子就是這樣想念母親的。
這些是樸素的、本質的味道,你怎麼裝都沒用。只有這一口,讓人從裡往外的舒服。印度人經常會因為華僑報效祖國不計代價而吃醋,我想,其中,中國菜一定很起作用,四川廚子功不可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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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堵力-
供職於《中國青年報》,業餘時間熱愛旅遊及美食,堅信追求美食是人類七情六慾裡最健康快樂的欲望。喜歡結交愛吃且飯量大的朋友,因為他們不矜持、不做作、親切自然,是我的同類。
執著寫作,但不執著完美,恰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