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民俗方面城市樣貌的表現有各種符號, 例如:建築、交通工具、語言詞彙等, 張愛玲作品對這方面的描寫細具有獨特的韻味。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 咖啡館、影戲院、舞廳都是許多文人經常光顧的地方, 有較大的咖啡館也像表演場, 有歌女歌唱表演、樂隊伴奏, 還有書場、茶廳, 聘請彈詞名家, 可以喝咖啡, 吃歐美大菜, 也有各式香茗, 像穆時英、葉靈鳳等人, 十幾歲的張愛玲應該在他們的作品中時常看到咖啡館這些場景」 確實, 在張愛玲對上海的城市描寫中, 出現頻率較高的有弄堂、洋房、公寓、旗袍、電車、咖啡等。
小說《封鎖》的開頭這樣寫道:「開電車的人開電車, 在大太陽底下, 電車軌道像兩條光瑩瑩的, 水裡鑽出來的曲蟮, 抽長了, 又縮短了;抽長了, 又縮短了, 就這麼樣往前移——柔滑的, 老長老長的曲蟮。《封鎖》的第一句話很是特別, 「開電車的人開電車」,然後是句號。在這個貌似簡單陳述的句子中張愛玲一經歷過反覆的掂量。它包含著精心卻不見精心,在閱讀的時候我先是愣了一下,之後是嘆服。它平靜,但後面則比喻來了,曲蟮,引出封鎖。封鎖,是讓電車停住,它成為-一個相對的封閉空間,故事可在這個狹小的、封閉的空間裡得以上演。對於場景性的小說來說,讓空間有一個封閉性 是極為重要的設計,就像獨幕的戲劇,此時人物的上、下都受著嚴格的控制,幾乎不增不減。
之後,是電車內外,人們的種種表現,這一點張愛玲寫得生動傳神,她在展現性的敘述中總能做得生動、真實而貼近,只是拉扯的力夠了些。談過眾人,小說的聚光燈開始打向「坐在角落裡的呂宗楨」,這個主角兒是坐在角落裡的,所以尋到他頗有周折。當聚光燈打向呂宗楨的時候,我們發現這個主角兒的大腦也被打開了,他的所思所想直接地、沒有阻隔地展現在我們面前女人就是這樣!彎彎扭扭最難找的小胡同裡買來的包子如何如何一在張愛玲的《封鎖》中,我們看到作為敘述者張愛玲沒有為自己的審視設置「限度」,她可以進入任何一個人的內心和大腦,也可輕易地抽出來從-邊窺見;她可以從幾個人的身後去觀察,也可以和某個人並排坐在-起。她知道這個人的來龍去脈也知道這個人的所思所念。這種不設限度的「超人"敘述在後來的寫作中並不常見,她有些對自我過於放縱,好在《封鎖》的篇幅極短在引發我們不適之前就已結束。
1908年,上海英租界開出了第一輛電車。自此以後,電車成了上海繁榮和承載西方文明的體現,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電車是一種新興的民俗現象,是上海獨特的繁華標誌。所以,在《封鎖》中,電車成了故事發生的典型場景,男駐角宗楨和女主角吳翠遠,兩個普通凡俗的小市民,在電車這樣的密閉空間中,由於外在的各種因素,而親密地開始了聊天,他們相見恨晚,掏心掏肺,而當電車開始了正常運行,又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當中,仿佛做了一個夢,什麼都沒有發生。
顯然,電車在這個故事中,不僅僅是提供了一個場景。而且,起到了暗示的作用,電車那麼長,但又那麼單調,循環往復,總不停歇,如同生命的黯淡和乏味。在電車停運的某個空檔,這對男女邂逅,相互產生好感,可是,這也不過是短暫的夢境而已,真實的生活面貌是小說中寫到的「菠菜包子」手裡的一包燻魚」。所以,電車不再是交通工具,它成了有獨特意蘊的新民俗現象,預示著世俗男女單調蒼白的生活,他們生活在其中,其躁動和空虛可見一般。
由此, 電車和房子, 都成了有獨特文化意蘊的符號, 在敘事中, 擔任了暗示和鋪墊的作用, 雖然在敘事的節奏中, 並沒有推動故事的進展, 但卻增加了故事主題的多重性, 成為具有回味餘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