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第九十三篇《出其東門》

2021-02-08 古風泊客


【篇目】

  [作品介紹]

  [注釋]

  [譯文]

  [賞析一]~~[賞析五

【古風泊客一席談】



出其東門


  
  [詩經·國風·鄭風]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作品介紹]

《國風·鄭風·出其東門》是先秦現實主義詩集《詩經》中《國風·鄭風》中的一篇, 是當時鄭地的漢族民歌。全詩二章,每章六句,描寫了當時男女之間純潔的愛情。

[注釋]

①東門:城東門。

②如云:形容眾多。

③匪:非。思存:想念。思:語助詞。存:一說在;一說念;一說慰藉。

④縞(gǎo 稿):白色;素白絹。綦(qí 其)巾:暗綠色頭巾。

⑤聊:願。員(yún 雲):同「雲」,語助詞。

⑥闉闍(yīn dū 因都):外城門。

⑦荼:茅花,白色。茅花開時一片皆白,此亦形容女子眾多。

⑧且(jū 居):語助詞。一說慰藉。

⑨茹藘(rú lǘ 如驢):茜草,其根可製作絳紅色染料,此指絳紅色蔽膝。「縞衣」、「綦巾」、「茹藘」之服,均顯示此女身份之貧賤。



[譯文]

漫步城東門,美女多若天上雲。雖然多若雲,非我所思人。唯此素衣綠頭巾,令我愛在心。

漫步城門外,美女多若茅花白。雖若茅花白,亦非我所懷。唯此素衣紅佩巾,可娛可相愛。



[賞析一]     

對於這首詩的主旨,舊說頗有爭議。《毛詩序》以為是「閔亂」之作,在鄭之內亂中「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民人思保其室家焉」;朱熹《詩集傳》則稱是「人見淫奔之女而作此詩。以為此女雖美且眾,而非我思之所存,不如己之室家,雖貧且陋,而聊可自樂也。」清姚際恆《詩經通論》並駁二說曰:「小序謂『閔亂』,詩絕無此意。按鄭國春月,士女出遊,士人見之,自言無所系思,而室家聊足娛樂也。男固貞矣,女不必淫。以『如雲』、『如荼』之女而皆謂之淫,罪過罪過!」駁得頗為痛快。但斷「縞衣綦巾」者為其妻室,卻也未必。清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引《夏小正》傳謂「縞衣為未嫁女所服之」。可見還是定為戀人,較為妥當。

鄭之春月,也確如姚際恆所說,乃是「士女出遊」、談情說愛的美妙時令。《鄭風·溱洧》一詩說,在清波映漾的溱水、洧水之畔,更有「殷且盈」的青年男女,「秉蘭」相會、笑語「相謔」,互相贈送著象徵愛情的「芍藥」之花。此詩所展示的,則是男女聚會於鄭都東門外的一幕,那景象之動人,也決不遜色於「溱洧」水畔。「出其東門,有女如雲」、「出其闉闍,有女如荼」——二章復疊,妙在均從男主人公眼中寫來,表現著一種突見眾多美女時的驚訝和讚嘆。「如雲」狀貌眾女之體態輕盈,在飛彩流丹中,愈顯得衣飾鮮麗、繽紛照眼;「如荼」表現眾女之青春美好,恰似菅茅之花盛開,愈見得笑靨燦然、生氣蓬勃。面對著如許眾多的美麗女子,縱然是枯木、頑石,恐怕也要目注神移、怦然動心的。

在邁出城門的剎那間,此詩的主人公也被這「如雲」、「如荼」的美女吸引了。那毫不掩飾的讚嘆之語,正表露著這份突然湧動的不自禁之情。然而,人的感情是奇特的,「愛情」則更要微妙難猜:「雖則如雲,匪我思存」、「雖則如荼,匪我思且」——在眾多美女前怦然心動的主人公,真要作出內心所愛的選擇時,吐語竟如此出人意料。兩個「雖則……匪我……」的轉折句,正以無可動搖的語氣,表現著主人公的情有獨鍾。好奇的讀者自然要打聽:他那幸運的戀人而今安在?「縞衣綦巾,聊樂我員」、「縞衣茹藘,聊可與娛」二句,即帶著無限的喜悅和自豪,將這位戀人推到了你的眼前。如果你還知道,「縞衣綦巾」、「縞衣茹藘」,均為「女服之貧賤者」(朱熹),恐怕在驚奇之際,更會對主人公肅然起敬:原來他所情有獨鐘的,竟是這樣一位素衣綠巾的貧賤之女!只要兩心相知,何論貴賤貧富——這便是彌足珍惜的真摯愛情。主人公以斷然的語氣,否定了對「如雲」、「如荼」美女的選擇,而以喜悅和自豪的結句,獨許那「縞衣茹藘」的心上人,也足見他對伊人的相愛之深。

由此回看詩章之開篇,那對東門外「如雲」、「如荼」美女的讚嘆,其實都只是一種渲染和反襯。當詩情逆轉時,那盛妝華服的眾女,便全在「縞衣綦巾」心上人的對照下黯然失色了。這是主人公至深至真的愛情所投射於詩中的最動人的光彩,在它的照耀下,貧賤之戀獲得了超越任何勢利的價值和美感。




[賞析二]

 

詩的意思很簡單,而文字溫雅,辭氣平和,又因情思的清純和懇摯,使本來只是形容顏色的字也都連帶著有了溫度。但詩序卻為它添畫了一個戰亂的背景:「《出其東門》,閔亂也。公子五爭,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民人思保其室家焉。」這樣的解釋早就不能讓人相信。錢澄之說:「劉辰翁云:舍序讀詩,詞意甚美。按篇中情景從容,似非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時事也。」果然舍序讀詩,這原是很容易得出的結論。而最不贊成詩序的朱熹把「有女如雲」全看作「淫奔之女」,其謬則有甚於詩序。沈青崖說:「此章『如雲』只言其飄曳飛揚銥豔,與下『縞衣綦巾』對照耳,不必言其眾且如雲之女,只作見美女而我思不屬耳,亦不必作淫女觀。」可謂善解。範王孫《詩志》引《詩測》曰:「只渾融借出門所見模寫其所私者不在彼,而所樂者唯在此,分明一種淡然安分之意,不以所見而移,反以所見而驗,其意更覺雋永。」「有女如雲」不過是眼前景象逗出自家心事,詩裡並沒有一種「如雲」、「如茶」之外的高標獨立,而只是用這切近的景象把遠遠的「我思」襯託得格外鮮明。「聊樂我員」、「聊可與娛」,適如《東門之池》中的「可與晤歌」、「可與晤言」。彼曰「淑姬」,或者稍增誇飾,此曰綦巾茹蘆,大約更為近實。「聊」,意思最好。既曰不過如此,又曰舍此無他,則惟一也便是全部了。

《詩》有《邶風·匏有苦葉》,可作《出其東門》的姊妹篇來讀:

鷕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有瀰濟盈,有鷕雉鳴。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

雝雝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須我友。

《出其東門》,陳述者是男,《匏有苦葉》則是女。前者的粗筆摹繪是即目,後者的細筆勾致也是當前。如同《出其東門》中的「有女如雲」,《匏有苦葉》中的渡頭風物也都是清朗明亮,濟渡之車,求偶之雉,深厲淺揭涉水之人,生活中的平常,是人生也是天地自然中的平常。懷藏著自家溫暖的心事,便看得一切都很自然,都很美好。無須排擊什麼,無須標榜什麼,心中的一點摯愛,一點溫存,就和這眼前景致一樣天經地義。「雝雝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是悄悄飛遠的想像。雁,鵝也。所謂「納採用雁,昏姻之始事;親迎歸妻,昏姻之終事也。詩人工於詠,一章四句,而昏禮之始終備矣」(劉玉汝)。末章則又把稍縱的思緒輕挽回來。「招招舟子」,仍賦眼見,「招招,號召之貌;舟子,舟入主濟渡者」(毛傳)。「人涉印否。人涉印否」,一句承上,一句啟下,輕輕的一疊,是語氣的轉折也是意思的轉折,由遠及近,由人及我。「印須我友」,也許是低低的自語,也許只是心裡邊的悄悄話,但它卻使一切晃動著的境象都有了著落。方才的一番熱鬧,說「比」也好,說「賦」也好,都只為了心中的期待更為踏實和更加毋庸置疑。漢樂府《日出東南隅》「使君自有婦,羅敷白有夫」,大約多少有了一點兒道德的色彩,而《匏有苦葉》與《出其東門》雖然都是說心有所屬,但卻不是一種面對世人的表白,面前也並沒有一個需要表白的對象。若兩詩相比,則《匏有苦葉》四章章各一事,且各有轉折,便更覺靈心慧舌,其間多少委婉,這裡也只好再次引用詩人自己的話,是所謂「女子善懷」。



[賞析三]

《出其東門》是一首表現男子對愛情忠貞不渝的詩。全詩兩節,採用賦的表現手法,加以烘託和渲染,將男子對於自己心上人的痴情與真愛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首詩以 「出其東門,美女如雲」 開篇,將小夥子置身於美女的「包圍」之中。面對著這些風姿綽約、嫵媚可人的女子,是男人都會動心和生情。然而,真正稱得上好男人的人是有責任感的人,是對愛情忠貞不渝的人。詩中的男主人公在面對著「如雲」的美女時,雖然也有所心動,但他沒有見異思遷,因為他的靈魂深處有一條十分堅固的道德防線。在他看來,雖然眼前的這麼多女孩子都十分的漂亮,但真正讓他魂牽夢繞的只有那一個穿著白襯衫、圍著青色絲巾的女子,只有她,才是自己心靈的依託;只有她,才真正能夠和自己苦樂共度。只有永遠地珍愛她,自己的道德天平才不會失衡,人生才算得上真正的圓滿。

第二節詩對第一節詩所抒之情進行再渲染。從人物描寫的角度看,這節詩中的人物形象更清晰——「縞衣茹藘」——白襯衫、紅裙子,豔麗中透著清純,秀美中顯出靈氣;從情感表現的角度看,這節詩所表現的情感更加真摯和樸實——「有女如荼」——雖體態輕盈、婀娜多姿,具有陰柔之美,然弱不禁風,不能與「我」甘苦共嘗。只有那「縞衣茹藘」的女子才真正適合居家過日子,才能夠給「我」真正的幸福和快樂。這是聊以自慰,還是真實的心跡,還是二者兼而有之,讀者可以充分地發揮自己的想像力進行補充和再造。這就是第二節詩真正美妙的地方,將人物真實化、立體化地推到讀者的面前。

《出其東門》這首詩所表現的對愛情忠貞不渝的思想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尤其是在今天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和始亂終棄現象普遍存在的情況下,這首詩猶如一劑救治褻瀆愛情者的藥方。



[賞析四]

【文章導讀】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就這樣淡淡的一句心事吐露,使這首《出其東門》堪稱古今女子心中最動人的情詩。

  雖然不能確知詩裡的男子相貌如何、身居何位,可他一句話就表露出的性情,足以使他成為天下最好的丈夫。

  這樣的丈夫,也許給不了妻子錦衣玉食,卻給得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許諾。

  【詩經原文】

  《鄭風·出其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

  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白話譯文】

  出了東城門,女子多如雲。

  雖則多如雲,不是心上人。

  白衣綠裙妻,喜歡又相親。

  出了外城郭,如花女子多。

  雖則如花多,不如我老婆。

  白衣紅腰圍,家庭很快活。

 【文化解讀】

  《出其東門》

  ——穿行於熱鬧的修持

  (一)安全婚姻

  《出其東門》裡的「東門」,是鄭國遊人眾多、雲集出行的地方,所以那東門之外,必然會是一處豔遇的佳所,會有佳麗穠豔、會有裙裾飛揚。

  然而這首詩裡的主人公,那個從東門緩緩而出的男子,目遇了如許美色,卻淡然而堅定地吐出一句:「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即使有美女如雲,卻不是我心所愛。——那他所愛的是誰呢?是家裡那個著白衣系圍裙、衣著樸素的女子,那是他的妻,這就是詩裡說的「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就這樣淡淡的一句心事吐露,使這首《出其東門》堪稱古今女子心中最動人的情詩。雖然不能確知詩裡的男子相貌如何、身居何位,可他一句話就表露出的性情,足以使他成為天下最好的丈夫。 這樣的丈夫,也許給不了妻子錦衣玉食,卻給得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許諾。

  古往今來的女子挑選丈夫,總偏向選擇那些家庭富裕、位高權重之人。這種心理,歸根到底,其實是雌性動物在物競天擇的生存環境中,作為弱勢競爭群體,從原始基因裡遺傳下來的一種對於安全感的努力尋求。擁有金錢、權力和良好生活條件的男性,相對來講更能帶給女人生活的保障性和生命的安全感。

  可這種思維慣性,只是出於生存本能留存的原始基因記憶。而越來越深地經受著文明洗禮的人類,理應越來越擺脫動物性的無意識思維。今天,當人們再謀求什麼才是生命所需、什麼才是安全保障的時候,是否該超越原始的習慣性思維,能具備越來越多理性的人文思考?

  社會是一種充滿矛盾的綜合體,人類為自己安排了婚姻,也就安排了離異;安排了財富,也就安排了破產——所謂「安全」,永遠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是暫時的、不是永恆的。反倒是「安全感」,並不與物質的佔有成絕對正比,它關乎一種內心的感受,是靠從容、信任、滿足構築的。

  安全感,不是財產數字的概念,而是不憂不懼的心理狀態,不擔憂現在、不畏懼將來,這就是安全感。

  如果對女人來說,好的丈夫,就是安全感的給予,好的婚姻,就是安全感的保證,那麼《出其東門》中那一位可能是寒門布衣的男子,已經用滿滿的決心給了一個女人對愛情和婚姻所期望的全部。他的不離不棄、一心一意,給了妻子永無後顧之憂的安全感,這份安全感是絕對的,他在有生之年,絕對要與妻子風雨同舟、共度來日。有時候女人要男人以厚禮相贈,其實想要的是一份男人願意為她奉獻和付出的心意,是一種對感情深淺的印證、對對方能力多少的求證。而如果像《出其東門》中的男子一般,已經給了妻子全部的心、無悔的情,那麼作為他身邊和心裡的那個女人,又何需再緣木求魚、本末倒置地索取更多身外之物呢?她已經擁有最可靠、最安全的婚姻了。

  一個男人最大的能力,也許是帶給愛人富貴無虞;而一個男人最大的愛意,是能送給愛人一份安心無憂。妻子安心,源於丈夫的心是定的;妻子無憂,源於丈夫肯在世事紛擾、煙火紅塵中說一句:「雖則如雲,匪我思存。」那代表著,縱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來飲。

  千帆從身旁過盡,而他的小船早已入港,那是他為愛人遮風擋雨而永遠停駐的、一處名叫家的港灣。

 (二)用愛上妝

  詩人家裡的那個女人,也許並不是很美麗的。詩中「縞衣綦巾」、「縞衣茹蘆」的寫實化表述,就體現出,起碼這不是一個在妝容上出挑的女人。

  而這樣的女人,看似平凡,卻不免是最幸福的——因為,她不用費心修飾自己討好於人、就已經留住了丈夫的心,她不用焦慮於容貌的漸老、完美的折損會對比出愛人對自己前後態度的落差,她可以用最輕鬆最自然的表現,就贏得丈夫「非你莫屬」的表達。

  所以說,她遇見的是一個最好的丈夫——真正好的男人,會不捨得讓自己的愛人在感情中因感到壓力而自卑、因患得患失而憂懼。一個真正幸福的女人,是在丈夫滿滿的愛面前,從來不必懷疑自己魅力的女人。

  而《出其東門》裡的妻子,以從不出眾的外形,印證了丈夫對她的愛是超越外貌的,她的丈夫是真正在愛她內裡的靈魂。如此看來, 這個平凡女子得到的是上天賜予的另一份幸運,是那些習慣了豔驚四座而深恐年華老去、並且一年比一年更焦慮將失去 待遇優越性的美貌女子,所不能體會的,一份從來都無關相貌美醜的 、 安心淡然的幸福。

  然而這樣的女人,縱然平凡,又怎麼會真的不美呢?她浸潤在愛的滋養裡,真愛對她的養護與妝扮,遠遠超過任何淺薄的脂粉、沉重的飾品。 外物的妝點從來只是在表層堆砌顏色,而愛的上妝是由內而外的鮮活水靈、精神煥發,是在徹底滋養底色,那是生命健康的底色。

  處於愛中的女人:她也許不是衣著鮮麗的,但一定是衣物整潔、搭配用心的,愛使她不忍潦草度日;她也許不是明眸皓齒的,但一定是眼中有光、笑裡帶甜的,愛使她摒除麻木粗糙;她也許不是富貴閒散的,但一定是忙中有序、動中有靜的,愛使她安然而肯奉獻;她也許不是好運眷顧的,但一定是善於體諒、願意理解的,愛使她滿足而少抱怨。這樣一個被正能量包圍的女子,怎麼會不美呢?對人生的積極、對生活的安心,使她出落成一朵綻放於平凡中的花,或許不如天生麗質的富貴花那般高高在上、惹人眼球,但卻常常比她們開得更持久。

  是愛所澆灌出的歲月靜好,維持了花雖平凡,卻不輕易凋落。

  所以那詩人會在《出其東門》中陶醉地說「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家裡那個衣飾樸素的平凡女子,是他心中開出的最美。

  而這份美,其實正是這個男人培育出來的。

  (三)美的自信

  而無論女人的身旁是否有這樣的愛人,一個女性的美,都絕不應該是全然依賴外物添彩才能煥發和維持的。美,該有自己內心的定數。

  但在當今這個處處有廣告口號教唆著審美取向的大環境裡、在這個處處被精美到失真的造型標準充斥著眼球的時代裡,我們往往會人云亦云,被他人刻意標榜的審美觀牽行著走。——對美的追求,這本該是一種自發驅動和樂在其中的過程,在今天卻被引導成一件強迫症般痛苦而緊急的任務。

  比如,攀比品牌,急慌慌地攢奢侈品為一身曬給別人看的行頭;比如,模仿明星,惡狠狠地減正常體重為一副弱不禁風的骨架。我們拼命仿照這種美、炫耀這種美,是因為自己快樂嗎?不,也許只是為了獲得別人羨慕的眼光才快樂,於是一切痛苦的過程似乎都變得有動力了,這真是非常可悲。

  我們往往不是為了美本身、而是為了在號稱美的風尚裡,先儘量從眾、再盡力出眾,犧牲了健康、浪費了財富——然而只要是「風尚」,就一定會隨風潮時常改變,引人們在其後追得心急如焚——因為風尚背後,往往都是利益的驅動。

  而真正的美,不是這樣盲目。美,是高度凝聚 了感性和理性智慧後的一種呈現,所以那些在時代裡堪稱「經典」的美麗範式,一定都是不可輕易改變的,因為塑造「經典」的智慧不可輕易超越。

  那我們還急躁什麼呢?在眾說紛紜、眼花繚亂的關於「美」的風向標前,一動不如一靜。總在否決自我、迷失於潮流進退裡,不如看清自我,引領自己的風尚、塑造自己的格調。對於美,向外求不如向內求。

  向內求,就是明白了:所謂品牌,並不一定就等同於「品位」。「品牌」往往是給不會「品味」的人設計的,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文化姿態,告訴人們什麼才是「品質」。而內心有定的人會有自己的審美判斷,他心中美的標準,不需要別人來告知和設定。

  任何一個有文化自信力的人,都應當有這樣一種覺悟,就是:由我,來為美做主。我選擇的美,就是奢侈品,因為這裡面滲透了我的文化積累和綜合感受,是他人沒能學習和認知到的。 所以什麼是奢侈品?我的服飾由我的氣質襯託才相得益彰,這就是我打造的奢侈品,因為別人無法穿出我的美。

  中國古人推崇的「清水出芙蓉」、「復得返自然」,是一種美的真正自信。當洗盡鉛華,能有幾人繁華依舊?——繁華的是內心的文化修養,這才是真正的自信力。

  因此,若要奢侈的美、美得奢侈,就不是美的模仿,而是美的開發;不是美的追逐,而是美的堅守;不是美的攀比,而是美的自信;不是美的費盡心力,而是美的自然而然。

  像《出其東門》中的那位妻子,她身著素衣、腰圍裙巾,在家門口亭亭地一站,就贏得了丈夫不遊移不錯眼的注目。在歷史上也有這樣不以世俗美醜眼光影響恩愛的夫妻,比如那個「舉案齊眉」的典故由來:

  漢朝賢士梁鴻不顧相貌妍媸而求娶了一直愛慕著自己的醜女孟光,當梁鴻在婚後看到醜妻孟光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便非常不滿,七天不與之說話,因為梁鴻看中的是孟光的心性和情誼,而非世俗的妝容。孟光了解之後,便坦然恢復了本來的樸素,兩人反倒是恩愛有加。孟光十分敬愛梁鴻的品性,每天都把飯案舉到眉毛一般高送給夫君,由此留下了夫妻間「舉案齊眉」的一段佳話。

  所以「美」沒有統一的標準,也沒有貴賤的衡量,適合,才是美的最高境界。如果《出其東門》中那位妻子在尋常人家卻穿戴得珠光寶氣,那才是不倫不類。而一件簡單的素衣,偏偏她能穿得這麼熨帖、合眼、恰當。是那一件她所選中、也選中了她的衣物,貼合出了她的勤忍與溫柔。

  (四)紅塵修行

  前文我們所說的,都是美的形象、好的姻緣,因為詩人把他的愛人贊得那樣美、把他的情感說得那樣好,讓讀者聽來,也浸染了深深感動。然而,這些話全是詩人的主觀訴說,也就是,都是他當下的一廂情願——而在客觀的現實生活中,在未來長遠的考驗之路上,他真能兌現他的承諾、真能不改他的初衷嗎?

  上天給人心中種下了愛的天使,也會悄悄埋下一個狡猾的魔鬼,那個魔鬼會在人陽光燦爛的時候躲進角落、隱忍不發,而當愛一旦出現鬆動,它就會冷不防跳出來,拉扯上時間、惰性、誘惑、世俗等等一切負面的攻擊性武器,對抗心裡的愛。人們想防備,卻往往不堪一擊,在心中魔鬼橫掃一切的衝擊下,潰不成軍。

  有時候,理想是強大的,而人力是渺小的;

  有時候,嚮往是神聖的,而意志是卑弱的。

  所以人是需要修煉的,需要向著人性的弱點挑戰,需要向著可能的失敗進發,需要在煉獄裡成佛,需要在魔鬼的掌中逃脫。

  而最難的是,那魔鬼不是別人,正是我們自己;那煉獄不在別處,就在我們心裡。每個人心裡,都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有一處隱秘的心獄,囚著一個魔鬼,它能在我們最脆弱時,誘使人一念成魔。而我們必須與魔鬼作戰、成仁成佛,必須在高尚的辛苦與墮落的快感間殊死交戰—— 而這,就是人類進化的走向:努力消除天性中的野蠻與惡念,努力走向文明,走向光明。

  於是我們注意到,《出其東門》中的男子說著「雖則如雲,匪我思存」、說著他不受誘惑的堅定,——而當他站在美女如雲的東門外,他的這些訴說其實並沒有對象,他是喃喃念給自己聽的。 這段心事剖白,等於是一份自我表白書,更是一份自我宣誓書——在美豔撩人中,他對自己發誓:誰也不看,只愛一人。

  而這種自我的提醒,未免不是一種危機意識的表現。或許,是他已經隱約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不安分,他已經看到了心裡的魔鬼在蠢蠢欲動,他已經開始張皇不安、隱隱負疚。於是他再一遍對自己重申:不會變節、不會改志。

  若詩中的情景果真如此,我們讀者也不必對這位「最好的丈夫」感到失望。就算這位男主人公,在他努力堅守的婚姻之路上曾有過內心動搖的隱憂,我們也無需求全責備,相反還應該看到他的可貴,並向他學習。——因為,這就是他的修煉,尤其是在他對自己不放心時,以無上咒語般的愛情誓言,一遍遍壓制心中就要出籠的魔鬼,安穩那顆晃動不安的心,重新召喚一時遺落的天使。

  因此,其實這首詩,是一位男主人公說給自己聽的誓言,這是一場他自我主動進行的修行,依靠定力,阻斷幹擾。讓我們為他慶賀吧——在人生這條艱苦、漫長、考驗無所不在而難贏易輸的修行之路上,他勇敢地走下去了。

  所以,不要懼怕心中魔鬼的偶爾冒頭。魔鬼的存在,是提醒我們該去加強善、該去強化愛。

  人生處處是修行,而真正的大修行,也一定是在人間完成的。那些避於山林、遁於世外、逃離紅塵的修為方式,只是一定程度上戒斷欲望的一種修持,而不是本質上的修行。正如「小隱隱於林,中隱隱於世,大隱隱於朝」,當生命寄存在社會中,遇到了種種紛亂和逃不開、遭受了種種為難和不得已,要怎樣去化解而不是無動於衷、怎樣去適應而不是同流合汙、怎樣去擔當而不是自命清高、怎樣在熱鬧中存清淨、怎樣在大亂中求大靜, 這才是最徹底的修為、最了斷的參與、最熱心的冷靜。

  在隱居中,只能修心而度己 ;在紅塵中,才能修行而度人。濟世心才是慈悲心,修行人才是勇敢人。

  如《出其東門》中那男子,預感到誘惑,便果斷修行。也許他選擇從遊人眾多、美女如雲的東門而出是故意的,故意走進一場無形煉獄,經受一次有心的修行。走過之後,忽見前方縞衣綦巾、伊人玉立,等他在門前。

  他,到家了。



 [賞析五]

 

鄭風·出其東門《鄭風·出其東門》出自《詩經·國風·鄭風》。抒寫男子對意中的愛人忠貞不渝的感情,詩以城門雲集的眾多女子陪襯自己心中的愛人,以服飾代人,以色彩顯形象,鮮明而突出,正是表現出心中情感的深刻。在歷史上謳歌愛情的詩詞不少,但歌頌男子專情的不多,而以男子為第一人稱來表達的就更少。所以這首更就彌足珍貴。

詩序:《出其東門》,閔亂也。公子5爭,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民人思保其室家焉。原文: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譯文】

漫步城東門,美女多若天上雲。雖然多若雲,非我所思人。唯此素衣綠頭巾,令我愛在心。

漫步城門外,美女多若茅花白。雖若茅花白,亦非我所懷。唯此素衣紅佩巾,可娛可相愛。

作品鑑賞1、題解與詩序講授

前1篇《揚之水》,意在「閔無臣」。若「鄭忽」與「鄭突」能明其旨、聽其言,然後能兄弟同心同德,則並不是不可能驅逐奸佞小人,使鄭國免於衰亂,但是,「鄭忽」與「鄭突」始終未能同心同德,因此衰亂未免,國人屢遭其難。

此詩何以題為「出其東門」?此所謂「東門」,固然應是東城門,在此詩中,更應理解為「國門」。鄭國已亂,國人身心不得安寧,乃至生命難以保障,是故被迫背井離鄉而投靠他國。既然是投靠他國,則4門都可以出,何必謂之「出其東門」?

所出者是東門,則是奔東方而去。東方者,仁之方也,生之門也。猶如《詩經·魏風·碩鼠》之「逝將去女,施彼樂土」、「逝將去女,適彼樂國」、「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或如漢樂府《東門行》所言,是被迫逃生,乃至鋌而走險。

《詩序》謂此詩是「閔亂」之詩,亦即「痛惜鄭國之亂」。其亂如何?「公子5爭,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所謂「公子」,是指「鄭忽」之兄弟「鄭突」、「鄭突」之子「公子亹(音偉)」、「鄭突」之兄弟「子儀」。「鄭忽」為國主,其他人皆應稱為「公子」。

所謂「5爭」,第1次,「祭(音寨)仲」立「鄭忽」為君,而後「祭仲」受宋人脅迫而廢「鄭忽」而立「鄭突」;第2次,「鄭突」患「祭仲」專權,使其婿「雍糾」殺之,而「雍糾」反為「祭仲」所殺,「鄭突」出奔蔡國,「鄭忽」歸鄭復位。

第3次,鄭莊公當初欲立「高渠彌」為卿,「鄭忽」討厭「高渠彌」,堅決勸阻,而莊公不從。「鄭忽」即位後,「高渠彌」懼怕「鄭忽」殺之,而弒其君「鄭忽」,另立「公子亹」為君。第4次,齊人殺「公子亹」,「祭仲」迎「公子儀」而立為君。

第5次,「鄭突」攻鄭,俘獲「傅瑕」而與之盟誓並釋放「傅瑕」,其後,「傅瑕」依照盟誓而殺「公子儀」,迎回「鄭突」而復其君之位。短短數10年間,鄭國如此5次混亂,伴隨其間者,有戰亂,有詭計,有弒君,是故「兵革不息」。

所謂「兵」,指兵器,如弓矢幹戈之類;所謂「革」,指甲冑(音宙),以皮革做成。所謂「兵革不息」,意謂手持兵器、身穿甲冑者不得休息,戰亂不斷也。守衛者,攻戰者,皆鄭國之民人。其民其人何以如此?因「公子5爭」而至。

「公子」之爭,禍及民人,民人為之做炮灰矣,如此之國君,如此之公子,其意不誠矣,如何正心?其心不正矣,如何修身?其身不修矣,如何齊家?其家不齊矣,豈能治國?當下「無臣」,則「君不君、臣不臣」矣,其國豈能穩定?

其國既亂,豈能有暇顧及政教?政令不正,則民人有衣食之憂;教化不行,則民人無禮義之行。是故有「男女相棄」之事,其「相棄」,或因衣食之憂而忍痛分離,或因私情淫慾而夫婦相棄。此謂由「君不君、臣不臣」進而「夫不夫、婦不婦、父不父、子不子」矣。

是故,《詩序》曰:「民人思保其室家焉。」君不能保其國人、國民,則其國人、國民唯有自保其室家。何謂「室家」?丈夫以其妻為「室」,妻子以丈夫為「家」。但是,政令不正,教化不行,民人慾保其室家亦難矣。此所謂「思保其室家」,如饑渴思飲食也。

2、第1章講授

原文: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同非】我思存。縞(音弄)衣綦【同綥,音旗】巾,聊樂我員【通雲,韓詩作魂】。

「出其東門」者,鄭國之男子也。何以「出其東門」?已失其室,孤獨無依,難以聊生,或欲投靠「樂土」,或欲逃生他鄉,或欲鋌而走險。「有女如雲」者,男子路上所見之女子也。《毛詩詁訓傳》曰:「如雲,眾多也。」

何以有如此眾多之女?由《詩序》而言,或因戰亂而丈夫參軍,乃至因此而失去丈夫者,或因生活貧困而使丈夫離去者,或因丈夫無德而為丈夫所拋棄者。此正是「男女相棄」之亂象。何以獨寫眾女而不寫男子?參軍者皆男子,失去丈夫者、為丈夫所拋棄者眾多也。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毛傳》曰:「思不存乎相救急。」其意謂,雖然有如此眾多之女子,而今皆是應當解救其急難之人,但是,非我所思之欲救者,亦非我所能救助者。由此可知,此男子既難以保其身,難以保其妻室,雖有心救助,有如此眾多之女,無能為力。

蓋「邦無道」,則當「援之以道」,而沒法憑仗「援之以手」所能救助。誰能救助之?孟子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君能遵道任賢,方能「援道」以救助之。而今君不君、臣不臣矣,雖有德有道之君子,亦難以行道矣。

「縞衣綦巾」,《毛傳》曰:「縞衣,白色,男服也。綦巾,蒼艾色,女服也。」據此而言,「縞衣」是男子所穿縞素之服,「綦巾」是女子所穿色如艾蒿之服。詩中何以言男女之服色?此兩種服色必有寓意焉。

「縞」是生絲素白之色,此色於5色當中對應「兇殺」、「死亡」,如《戰國策·魏策》曰:「若是必怒,伏屍2人,流血5步,天下縞素,本日是也。」是以「縞素」為喪服;《史記·高帝紀》曰:「兵皆縞素。」此所謂「縞素」亦與「兇殺」、「死亡」相干。

是故,「出其東門」之男子,身穿縞素之服,或與家人有死者相干,或是預示本身之將死,或欲鋌而走險去落草為寇。不管是其中何種情況,皆由政令不正、兵革不息、民不聊生而至。如《漢樂府》之《東門行》「拔劍東門去」。

《毛傳》解「綦」為「蒼艾色」,其它書中又有解為「青黑色」、「赤黑色」、「綺彩」者,何以有此不同?可從《說文》得以解釋:「綥(音旗),帛蒼艾色。從糸(音私),畀(音易)聲。《詩》:『縞衣綥巾』,未嫁女所服。」由此而言,「綦」為「綥」假借字。

如若「綦巾」是「未嫁女所服」,則有以下可能。或此男子雖欲娶此女而自己沒法娶,不能不放棄;或此男子雖已娶之為妻,卻男女雙方之家均貧困到沒法置辦婚嫁之服,而今,此男子唯有此女之衣服,卻不見其人,若非男子棄之,則是此女已死。

如若是男子棄之,則男子不宜身穿「縞素之服」,亦難以留下此女之服,蓋此女之服一定不會多於兩件也。是故,最大多是此女已死,而男子為此失望而「出其東門」,但其情難以忘記,故留其妻之服以為懷念之資。

「聊樂我員」,《毛傳》曰:「原【同願】室家得相樂也。」此解很是難懂,須仔細咀嚼品味。「聊」者,「暫且」之義也。事已如此,尚有何心於「暫且之樂」?國亂如此,家貧如此,生有何樂?死又何悲?能留得其妻之服1件,或可有瞬間之撫慰而已。

「我」是指此男子。「員」是「雲」之古文,或是「雲」之假借字,然此「雲」字非「雲雨」之「雲」,而是「人云亦云」之「雲」。何以如此?「員」字當「從口、從貝」,由此象而言,或是「保重其言而不輕言」之義,或是「其言保重而不可輕視」之義。

再者,「雲雨」本非先擇地而降落,「人云亦云」之「雲」亦非有所針對而言,且並沒有回答、沒法交談。「我」妻已不在人世,「我」雖有言而妻已沒法聽到,更沒法回答,唯有「喃喃自語」,暫且以此自我撫慰、表達情感而已。

由此來講,「聊樂我員」者,其意為,「我」有幸尚且能有妻之「綦巾」,當「我」了無生趣之時,可以由此而得到短暫之撫慰;當「我」孤獨至極之時,可以藉此「綦巾」以代「亡妻」,喃喃自語以擺脫本身之孤獨苦悶。

《毛傳》何以解為「原【同願】室家得相樂」?詩中男子既已失其妻,則已無「室」矣;「有女如雲」而流浪於外,則已無「家」矣。男子豈不願有「室」?女子幾部願有「家」?男女無不願得「室家之樂」而竟不能得,則所思愈甚矣。

3、第2章講授

原文:出其闉闍(音因督),有女如荼(音圖)。雖則如荼,匪【同非】我思且【通徂,音粗2聲】。縞衣茹藘(音如驢),聊可與娛【音宇於)。

「出其闉闍」,《毛傳》曰:「闉,曲城也。闍,城臺也。」何謂「曲城」?是城門外之城牆,相當於第2重城牆。「闍」者,城牆之高臺也。如此說來,此句之意為,出門在外,登上城郭之城牆,站在城牆高臺之上。前1章是失家室之庶民,此章則是兵革之兵士也。

「有女如荼」,《毛傳》曰:「荼,英荼也。言皆喪服也。」如此說來,是此兵士於城臺之上,但見眾多女子,身穿喪服。為什麼身穿喪服?家有喪事也。或死者是其父母、公婆,或是其兄弟姐妹,更多是其丈夫。「兵革不息」,男子死於「兵革」者多也。

「雖則如荼,匪我思且」,《毛傳》未解,唯有根據其象作解。其意為,雖然「我」見如此眾多之女身穿喪服,卻非「我」所能前往救助者。「且」,「徂」也;「徂」,「前往」也。被迫參軍守城,豈敢擅離職守?國人、國民不幸者如此眾多,縱然守住城池又何益?

「縞衣茹藘,聊可與娛」,《毛傳》曰:「茹藘,茅蒐(音搜)之染女服也。娛,樂也。」此所謂「縞衣」,雖然扔是「縞素之服」,但與第1章不同,第1章是指男子之服,而此章所指者,當是女子之喪服。

「茹藘」則是雜草,女子行走於雜草當中,雜草眾多,草色汙染女子衣服。身穿喪服之眾女,何以行走於雜草當中?其夫已死,其家已不存,身穿喪服,逃荒、逃難,流離失所者也。國人、國民如此,兵士守城尚有何用哉?

當此之時,何以尚能「聊可與娛」?兵士守城已無用,更無意守城;況且,當此之時,兵士生如暫寄,死為必定;或兵士還沒有妻室內,或已失妻室。是故,眼見如此眾多之服喪流浪之女,暫且1飽眼福,暫且得苟且之文娛而已。

國君如此,公子如此,國人如此,國民如此,兵士如此,男子如此,女子如此,鄭國已名存實亡矣。國之存立,在於保其民人、安其民人,而今,雖有其國,已毫無意義。可悲可嘆者,千古之民人,其時不可再,其死不能復生,悲劇卻不斷重演。何以如此?何以救之?




《出其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白話翻譯:  

「漫步城東門,美女多若天上雲。雖然多若雲,非我所思人。唯此素衣綠頭巾,令我愛在心。

漫步城門外,美女多若茅花白。雖若茅花白,亦非我所懷。唯此素衣紅佩巾,可娛可相愛。「

關於《出其東門》的詩旨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曰《毛詩序》以為是"閔亂"之作,在鄭之內亂中"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民人思保其室家焉";二曰朱熹《詩集傳》"人見淫奔之女而作此詩。以為此女雖美且眾,而非我思之所存,不如己之室家,雖貧且陋,而聊可自樂也。";三曰姚際恆《詩經通論》曰:"小序謂'閔亂',詩絕無此意。按鄭國春月,士女出遊,士人見之,自言無所系思,而室家聊足娛樂也。男固貞矣,女不必淫。以'如雲'、'如荼'之女而皆謂之淫,罪過罪過!";四曰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引《夏小正》傳謂"縞衣為未嫁女所服之"。

讀此詩,泊客以為:《毛詩序》以為"閔亂"之作與《詩集傳》"人見淫奔之女而作此詩。「太過牽強,不去談他。

而《詩經通論》以為「室家聊足娛樂也」與《毛詩傳箋通釋》"縞衣為未嫁女所服之"也不見得就是定論。因為,僅靠衣著就一定能斷定是「妻室」還是「少女」?恐不見得。

要想確定本詩詩旨,必須首先讀透第一個關鍵問題:一是男主所思何人?到底是是家室還是戀人?

泊客以為,還是得從詩意入手,才能得出結論。泊客的結論是:作者與所思之人是「戀人」關係。

何也?

根據「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與「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得來。

泊客的依據是:

第一,如果所思之人是「我的」妻室,何必要畫蛇添足說一句「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因為,東門這些如雲之美女再多,也與「我」不搭界。本來就不挨邊麼,那還要感嘆什麼?比如泊客我,每天身邊匆匆行人不要太多美女,但完全是路人甲與路人乙,就根本不會有著「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的感嘆與感受。但如果是戀人關係呢?如果是戀人關係,他就會有著比較的心理在那。

第二,「匪我思存」與「匪我思且」兩句,雖說不能絕對,但基本上應該指的是戀人。因為,妻室就在家裡,還有必要這麼「思」麼?

第三,要泊客來說,自己家裡已經有妻室,看見如雲美女,還生出比較的念頭來,那本身就已經不是什麼忠貞不渝之感情了。

所以,泊客認定,女主就是男主的戀人!

再接下來,第二個關鍵問題:《出其東門》的詩旨到底是什麼?到底是不是一首表現男子對愛情忠貞不渝之詩呢?

泊客以為,《出其東門》與其說是一首表現男子對愛情忠貞不渝之詩,不如說這是一支情有獨鐘的愛情之歌。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與「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這兩句就鮮明地指出,男子對戀人情有獨鍾。泊客在讀到這兩句時,腦海裡首先冒出來的就是這麼一句話:「任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也即:我的心裡只有你!

接下來,「縞衣綦巾」與「縞衣茹藘「兩詞,難道真的是指「貧賤之女」?非也!

泊客一再說過,《詩經》裡的男女主人翁或者作者一定是士大夫及以上階級。各位讀者在讀本詩時,一定要理解「有女如雲」、「有女如雲」兩詞與以上兩詞的對比之意。

也即「有女如雲」、「有女如雲」兩詞是作者要表達的是花枝招展。而「縞衣綦巾」與「縞衣茹藘「兩詞則是在說自己的戀人不施粉黛,天生麗質。這些詩句既是作者想表達「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意思,也是在讚美自己的戀人雖不施粉黛,卻清水芙蓉,傲然群雌。

再回述一下詩句的含義:

住在城裡的君子淑女,偷偷約好了在東門外見面。君子正興衝衝趕往東門外。來來往往的美女雲集,然而這些奼紫嫣紅、爭奇鬥豔的美女們,雖然看了比較賞心悅目,但君子思念的,情有獨鐘的還是自己的戀人,還是自己的戀人最好!


心 • 養性 品生活

這世上有三樣東西是別人搶不走的:

一是吃進胃裡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夢想,三是讀進大腦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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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原文:《詩經》第九十二篇《揚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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