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打評書第一人李伯清。
李伯清。
李伯清閒時也愛舞文弄墨。
散打評書中最具標誌性的是「假打」。
現在,隨便在街頭找個成都人,問:「曉得李伯清不?」對方十有八九會說:「李伯清,假打的嘛。」
上世紀90年代初,李伯清火遍大西南。火到啥子程度,有個聽似「俗氣」的段子,似乎最能說明問題。李伯清上收費公廁,遇到守廁所的小妹,小妹一看:「李老師的嘛,隨便屙。」
那時,他已經年近五旬。
關於「假打」的段子,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
段子一:
前天接了筆業務,原子彈拋光,價格給得高哦,給十萬塊錢一顆。
段子二:
有個公司喊我幫他們進口40萬隻火車內外胎。
段子三:
有莫得基圍蝦?
莫得。
那麼對蝦嘛。
莫得。
清蒸熊貓兒?
紅燒鮑魚?
莫得。
算了算了,給我冒碗粉就是了,你們咋開個館子啥子都莫得喲。
……
假打,是怎麼來的?這和那個時代有著密切的關係。假打,其實是時代的產物。
李伯清說:「最初用在打電話上,拿個大哥大,把聲音提多高,哎呀,幾萬塊的事情有啥子說頭嘛。哦,哦,開個奔馳來接我啊?其實是故意說給旁邊的人聽,也許電話裡根本沒聲音。假的。後來這個詞一延伸,沒這個事,假打;對別人感情不真實,假打。」
假打之所以火,是因為不真實、不誠實、虛幻,包羅萬象都在假打裡面,這種現象比較多,最容易被大家接受。李伯清說評書,始終堅持一個原則:老百姓的語言講老百姓的故事,在老百姓身邊找到原型,這樣才最接地氣。
因為許多記者都是李伯清的聽眾,所以,李伯清與媒體的關係相當好。
說起與華西都市報的感情,李伯清說:「我可以鬥膽說,華西都市報除了創刊號,首發的第一張報紙,我都在劇場幫著發的。」
借著散打評書的勢頭,李伯清還在華西都市報上開了個專欄《發雜音》,漫畫頭像都是他自己勾的,在報紙上散打了100期。
李伯清透露,其實自己小的時候就比較會說,只是小時候沒那麼張揚。十五六歲的時候,哪個說他一句啊,一下臉就紅了,紅到耳根子,相對比較靦腆。「那個時代,吃飯就成問題,家裡姊妹又多,從某種意識來說,潛意識就是保護自己。有一種自卑,養成那種習慣,別人還沒達到的,我們噼裡啪啦就先說了。二是,別人不注意的,我們很快就注意到了,很敏感。對事物的觀察,習慣性的動作。比如今天採訪,你們在現場布置這一切的時候,每一個人的表情和行為運作,都裝在我腦殼裡。」
1998年,由華西都市報與四川省文化廳、重慶市文化局聯合主辦的第一屆巴蜀笑星擂臺賽中,李伯清當選巴蜀笑星,與劉德一、沈伐並稱巴蜀笑星「鐵三角」。
2018年,是巴蜀笑星擂臺賽20周年。
回想起巴蜀笑星二十年,李伯清長嘆一聲:「第一代巴蜀笑星中,很遺憾的是劉德一老師、李永玲老師都走了。沈伐老師和我,也這麼大年齡了。第二代巴蜀笑星活躍的,廖健、叮噹、矮冬瓜、鍾燕平、張德高、張徐,但是沒有第一代影響大。第三代基本沒有啥子影響。也許,第一代競爭沒那麼激烈,第二代競爭稍微激烈些。第一代,觀眾還守著電視看,第二代,觀眾勉強看一下電視,第三代,觀眾都耍手機了。但實事求是,一代比一代,在自身的努力上軟一些。因為誘惑更多了。第一代,好多老先生,只要把肚皮吃飽,該咋個藝術就咋個藝術。」
人紅是非多,李伯清走紅後,各方評價兩極分化。喜歡他的,覺得散打評書巴適得板,不喜歡的,非議不斷。
李伯清是個性情中人,他說,父親去世的時候,他沒有哭,因為那時候他小,不懂得悲傷;年輕的時候遇到困難,顧不上哭,因為家中的妻兒還等著他掙錢買米。成名後,他當著媒體記者的面,硬是傷傷心心哭了幾場。他心頭不服氣:我從來沒有估倒哪個來聽我的評書,從頭到尾,都靠個人。
「吾本蜀都一凡夫,為謀生計說評書。心直口快人得罪,招來筆伐與口誅。心灰意冷求隱退,山城刮來迎客風。他年不遂凌雲志,至死不肯返蜀都。」這是2000年5月20日,去重慶發展的李伯清寫下的一首詩。
後來,李伯清又回到了成都,有人又說:「你說不回來,咋個又回來了?!」
李伯清說:「成都是我的家鄉的嘛,我肯定要回來。就像母親對娃娃說:你娃不聽話,以後不要回來!其實,哪存在呢?!」
現在,已經退休10年的李伯清,面對網絡時代,依然不虛火,成了連90後都追捧的男神「李貝貝」。
封面新聞記者的採訪是在李伯清位於西村大院的經紀公司——華語春秋文化傳播公司進行的。採訪開始前,記者們搶著與李老師合影,對攝像師宣布:「現在是粉絲時間!」採訪間隙,也偶有90後粉絲過來求合影。李老師都是有求必應。
一位女粉絲說:「李老師,我們來個自拍吧!」李老師說:「莫得問題。」女粉絲說:「那我把美顏模式開啟。」李老師說:「莫得關係,只要是和我拍,隨便哪個都拍得漂亮。就算是不漂亮,也會被我xin(陪襯)得漂亮。」瞬間又笑翻一堆人。
「李伯清:四川成都人。又名李貝金,李貝貝,韓國名金叫煥,日本名井島叫煥,英文名安吉拉貝貝」,這是李伯清微信公眾號上的介紹。如果你沒有轉發過「李伯清」這個微信公眾號上的段子,那你一定不是資格的鐵粉。裡面除了一些老成都的回憶,更多的是一些包袱不停、腦筋急轉彎式的爆笑段子。
本以為這些段子都是公司裡的80後、90後的傑作,李老師揭秘:「才開始,我都是親力親為,後來才有了個團隊。我必須要把控,比如風格上的把握,正能量的把握,有些東西不能過,因為有那麼多年輕人喜歡,不能誤導,要正面引導,儘可能地傳遞正能量。」
「我的要求:希望他們能夠長足發展,哪怕幾十年以後,即使我不在了,公司還在,他們還能繼續生活。用不著明天就做上市,後天就垮杆。」
其實對李伯清老師的稱呼,也是變化多端的。年輕的時候,好朋友管他叫「李伯」,把「清」字省掉更顯親密。老輩子喊他「伯清」,「喊李伯清,就是查戶口的。(此處應有笑聲)。喊李老師,就是聽評書的。」
對現在網絡上,年輕女娃子喊自己李貝貝、男神,李老師說:「一、我又不是一米八幾的帥哥,二、又沒驚天動地的啥子事。男神,只是一種暱稱,一種親切的叫法,感情更近一點。相當於喊:李爺爺,李伯伯,李大哥。」
李老師從來不用粉絲兩個字,他說:「不,你們是我的書友,喜歡聽我評書的朋友。
對自己越來越受年輕人歡迎,李老師心中有數:「因為有微博、微信之後,造成大面積的網絡語言,好雷人啊、我暈啊。年輕姑娘年輕小夥子,00後、90後都是在微博微信公眾號上對我加深印象的,再加上在父輩影響下,對我以往的作品加深了認識。我分析,更重要的原因,除了語言上的幽默,我和他們父輩是平等的位置。可能這一點更合他們的拍,他們覺得更親切。李伯伯那麼大年紀了,還給我們一起比哈心啊,比個耶啊,說穿了就是沒有距離,接地氣、與時俱進。」
散打評書最大的魅力,就是隨便現場發生什麼狀況,都會被巧妙地一語帶過,而且包袱抖得恰到好處。
李伯清說:「比如,突然現場哪個手機『昂』了,你們肯定一下子就緊張了,我能幾句話帶過去。」
有一次在樂山體育館演出,悽風苦雨,不曉得哪來一陣狂風,遠處一扇窗子垮了下來,就在碎片聲中,李伯清的散打就來了:「大家不要緊張,玻璃碎了是小事情,關鍵是人遭沒有,如果人遭了,首先把人的問題解決了;如果有娃娃,先把娃娃保護好。玻璃爛了,我賠。」底下掌聲雷動。
在李伯清看來,現在那些脫口秀,好多都是在下面準備一張紙,把一條兩條寫起,第一條說盅盅、第二條說杯子、第三條說煙缸。「我們是莫得,全憑現場發揮。」這都源於日常的積累和不斷地學習。
李老師一直認為:「為了生活從事了這個行當。不喜歡說假話,根本說不上追求。」不是謙虛,是實話實說。但從事評書事業幾十年,他對這個行當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在收了學生之後,不但自己能好還能讓別人好。
李老師也考慮過:「藝術還是需要傳承,希望一代比一代強。通過這一二十年,在這巴蜀大地、天府文化,出這麼多人和作品,也是欣慰的事情,也是遺憾的事情。二十年了,新的、更好的作品也有,但是太少太少,後輩應該思考一下。隨著年齡增長,既然大家那麼喜歡我,將來我倒了,莫得我了,面對媒體的關注,觀眾的支持,後繼無人,還是有點對不起大家,還是需要一個接班的。我也選擇了一些人,很遺憾的,時代變化,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廖健主要往影視方面發展,閔天浩喜歡拍電視劇當帥哥,叮噹在當曲協的領導公務纏身……」
李伯清的兩個兒子並沒有從事與語言藝術相關的行業,「可能我也要求得嚴,這個行業也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加上他們也不太喜歡。」
對接班人,李老師要求很高:「純粹接我這個班的人,必須靜下心來,放下所有的一切,這麼多年,偶爾電影電視,我都是客串。喊一個人真正沉下來也很惱火,我曾經一度很憂慮,後來又想通了:管他的呢,恐龍也沒接班的。最近又在念接班人這個事,其實想想,合適了,只要帶點影子都對。公正地說,不管電視臺的主持人也好,個別小幹部在會上發言,都在用散打。散打藝術已經潛移默化地融入到生活中。作為一種藝術傳承,需要下一定的功夫。不一定非是我的學生,如果有天賦,不是我的學生,我也願意幫幫人家。」
李老師也勸誡弟子們:「不要只是一味羨慕別人的知名度,自身不努力還是不太好。也希望收看封面新聞這一檔欄目的所有觀眾和父老鄉親,你們繼續包容和支持本土文化。觀眾是衣食父母,有讓你們遺憾的地方,你們要給予更多的支持和關愛,畢竟是家鄉的本土文化。希望後輩沉下心來,少一點急功近利多一點自律和學習,這樣,天府文化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封面新聞記者吳德玉荀超攝影胡瑤柴楓桔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