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說:
今天這一場是超人專場。文霖潛心讀《儒林外史》,研究之餘,更添創作。我們將看到一篇3000餘字的人物述評,還有匡超人之故事新編。共計5300字,全部出自一個14歲的初二男生之手,用時兩個周末。
我只能慨嘆: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剛出場的匡超人是一落魄的拆字先生,以卜算為生。在馬二先生的眼中「那少年雖則瘦小,卻還有些精神;卻又古怪,面前擺著字盤筆硯,手裡卻拿著一本書看。」一看便是好讀書,很本分且具有一定上進心的青年。在功名與孝廉方面,也是以孝為上的。正如第十五回馬二先生問:「長兄,你此時心裡可還想著讀書上進?還想著家去看看尊公麼?」匡超人見問這話,又落下淚來,道:「先生,我現今衣食缺少,還拿甚麼本錢想讀書上進?這是不能的了。只是父親在家患病,我為人子的,不能回去奉侍,禽獸也不如,所以幾回自心裡恨極,不如早尋一個死處!」此一番話,可以說是感人肺腑。也能體會這時的匡超人是很樸實,對孝涕之事很在意的。但同時在這話裡也能看出匡超人對舉業的熱衷,他不是不想,而是條件不允許。一旦有些許的機會,對舉業他是不會放棄的。匡超人是勤奮的。正如馬二先生的話:「又勤學,又敏捷,可敬可敬!」在馬二先生的眼中,匡超人是可塑的,是值得幫助的,是能夠完成自己所沒有完成的所謂舉業的。在接受馬二先生的饋贈的同時,匡超人也接受了馬二先生的思想:「奉事父母,總以文章舉業為主。人生世上,除了這事,就沒有第二件可以出頭。不要說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館、作幕,都不是個了局。只是有本事進了學,中了舉人、進士,即刻就榮宗耀祖。這就是《孝經》上所說的'顯親揚名',才是大孝,自身也不得受苦。古語道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慄,書中自有顏如玉。'而今甚麼是書?就是我們的文章選本了。賢弟,你回去奉養父母,總以做舉業為主。就是生意不好,奉養不周,也不必介意,總以做文章為主。」這樣的一番教誨在匡超人的心中深深地扎了根。馬二先生的相贈,鄭老爹的相助,使匡超人回到了家。同時鄭老爹在船上的一番話也點出了而今人情澆薄,讀書的人都不孝父母。」這一觀點。而匡超人的想法原文也有記載:「敦倫修行,終受當事之知,實至名歸;反作終身之拈。」 借這句話,吳敬梓是惋惜還是諷刺,還是什麼?回到家後的匡超人其言行可謂感天動地,也可看出他的確實是發自內心地對父母兄弟好。在為父親調理身心的同時,擔負起家裡的擔子。賣肉,磨豆腐,處理與外面的關係等等。作者通過一系列細節描繪,將一個勤勤懇懇、本本分分樸實的匡超人形象凸現在我們面前。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匡超人即使不會像王冤那樣是嵌崎磊落的人,但也會是一個讓鄉裡鄰人尊重景仰的孝子和忠厚之人。潘保正的出現改變了匡超人的人生軌跡。潘保正見到匡返閒聊後說道:「二相公,不是我奉承你,我自小學得些麻衣神相法,你這骨格是個貴相,將來只到二十六八歲,就交上好的運氣,妻、財、子、祿,都是有的,現今印堂顏色有些發黃,不日就有個貴人星照命。」又把耳朵邊抬著看看,道:「卻也還有個虛驚,不大礙事,此後運氣一年好似一年哩。」匡超人的刻苦勤奮,潘保正的舉薦,及李縣令的憐愛,匡超人在參加完童生等系列考試後,就不知不覺中悄然地改變著。在第十六回的結尾寫著:「婚姻締就,孝便衰於二親;科第取來,心只系乎兩榜。」這樣的話無疑告訴我們,他是絕對會變的。,並且變的會讓人無法理解與接受。有這樣的兩個細節:在匡超人去府上趕考的時候,匡大佔了別人的擺攤位,且說,「縣主老爺現同我家老二相與,我怕你麼!我同你回老爺去!」匡超人只是剛剛開始其事業,其大哥就變的開始仗其勢。在匡超人中得入洋,聯科及第後,他哥也「比從前更加親熱些」。中了秀才的匡超人還沒有太大的改變。學裡老師要見面之禮,他惱了道「我只認得我的老師!他這教官,我去見他做甚麼?有甚麼進見之禮!」在潘老爹的勸說之下,他才應了。再次入杭州的匡超人與以前不同,現如今是秀才身份,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與其交往的都是「能文允詩」的儒林人物了。在與景蘭江,支劍峰,浦墨卿的共餐中談到了趙爺,使匡超人知道所謂的「名」與「利」且使他大開眼界。匡超人才知道天下還有這一種道理。誰不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與潘三的相遇,讓匡超人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胡三公子家的宴請與西湖詩會就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入了儒林的匡超人第一個行為就是棄友不顧。在西湖詩會後,匡超人與支劍峰、浦墨卿、景蘭江同路。四人一路說笑,勾留頑耍,進城遲了。而當支劍峰,浦墨卿被捕時,他趕緊開溜,還不把那當回事,回來後還依舊把詩作賦,這就是「儒林」。與潘三鬼混了三四年的匡超人在業師的提攜下,進行了歲考,被取在一等第一,還題了優行,貢入太學肆業。不僅讓我們詫異,匡超人此時這樣的品行,也能被題優行? 如今的匡超人,早已是無所不為,忘恩負義,反覆無恥的衣冠禽獸。而匡超人都能被題優行,我們不難發現,當時的舉業已經虛偽敗落到何種地步,當時的舉業制度已經腐朽到什麼程度。匡超人的所作所為在書中也有這樣的一段概括:朋友各分張,難言蘭臭。一句「難言蘭臭」讓我們知道潘三之行為,即為匡超人之為,原文所寫:「訪得潘自業(即潘三)本市井奸棍,借藩司衙門隱佔身體,把持官府,包攬詞訟,廣放私債,毒害良民,無所不為,如此惡棍,豈可一刻容留於光天化日之下?為此,牌仰該縣,即將本犯拿獲,嚴審究報,以便按律治罪。毋違。火速!火速!那款單上開著十幾款:一、包攬欺隱錢糧若干兩;一、私和人命几案……不能細述」。這款單連匡超人自己看完也是「不覺偎的一聲,魂從頂門出去了,頓時面如土色,真是「分開兩扇頂門骨,無數涼冰澆下來」。於是匡超人不做二念,馬上開溜。匡超人的種種行為,把他的這種徹頭徹尾的不知廉恥的惡棍形象凸現得淋漓盡致。匡超人從最初的乖巧、忠厚、孝順到最後的弄虛作假、忘恩負義、停妻再娶等等,一路過來,也不是說其本性就如此,而是有一個發展的過程,除其本身的隨波逐流的變化之外,社會的外在環境也著實起了推波助瀾的重大作用。如果匡超人沒有遇到憐愛他的李知縣,沒有潘保正的二番舉薦,沒有遇到潘三,如果沒有社會對「作官做福」的強烈的認可與宣揚,他也許真的會是一個勤勤懇懇的很孝順的普通人。這麼一想,他真的就像是《駱駝祥子》中描寫的祥子一般,既可恥,更可憐。匡超人對讀書的興趣,對儒林的嚮往,及馬二先生對其的教誨等都為其變化提供了機會。同樣是出身低微的匡超人與王冕相比,在人格、品行上有著天壤之別。他的乖巧、厚道、孝順是作者所提倡的,是值得讚揚的。但最終的滿嘴荒唐,寡廉鮮恥的惡棍嘴臉是非常令人憎惡的,是作者深惡痛絕的。這也於前分析嚴監生提到的「好人完全好,壞人完全壞」一樣,都具有著強烈的反差和對比性。匡超人這種變化既有著他自己獨特的原因,同時也是社會風氣的真實再現。我們在匡父的臨終遺言與匡母在他回來之際告訴他的夢中之語也能有所體會。其原文如下:其父說:「第二的僥倖進了一個學,將來讀讀書,會上進一層也不可知,但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緊的。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極是難得,卻又不可因後來日子略過的順利些,就添出一肚子裡的勢利見識來,改變了小時的心事。我死之後,你一滿了服,就急急的要尋一頭親事,總要窮人家的兒女,萬不可貪圖富貴,攀高結貴。」其母的話為:「一夜又夢見你來家望著我哭,把我也哭醒了。一夜又夢見你頭戴紗帽,說做了官。我笑著說:'我一個莊農人家,那有官做?『一個人道:這官不是你兒子,你兒子卻也做了官,卻是今生再也不到你跟前來了。'我又哭起來說:「若做了官就不得見面,這官就不做他也罷!」這幾段話,既是對社會現象的深刻剖白,也是對匡超人的經典概括。匡超人他沒能像王冕那樣的逍遙自在,也談不上書中結尾處四位市井奇人的自食其力。而是沒能擺脫這樣的世俗,徹底的陷入深淵,變成了「墮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會病胎的產兒,個人主義的末路鬼。」
新編匡超人傳奇
匡可以說是A鎮中典型而可笑的姿態了。
匡 ,自幼衣食富裕,並無太大成長的煩惱。中學時代,做的壞事最多無非打球上網翹課,偶爾還是會幫助同學,只是一個不愛學習的普通學生而已。若是寥寥數言來描述他:只是一個平庸不過的人罷。但自從匡十八歲以後,匡便十分在意自己的虛名,並且將自己的形象營造成一種不怎麼努力就能取得成功的「別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在仕途,還有所謂「考試分數」等方面,就像孔乙己對自己固守的「讀書人」身份的病態自豪。
B地每年都有一場科試,類似於高考與的結合,匡作為一個學生,自然要參加,在放榜過後不久,匡告訴大家,自己發揮欠佳,狀態不好,與分數線差了幾分距離,甚是可惜。只能勉為其難地通過家裡人的運作去讀本市的警察學院成為一名警校生,並向外界聲稱要在日後成為一名為人民服務的人民警察。然而所有人在背後都抱著一種嗤之以鼻的態度,一方面是大家對於他的「自信」司空見慣,另一方面,連匡自己都清楚的,他的水平根本夠不著本地警校的分數。甚至連外市分數最低的警校,也只能祈禱錄取分數線能是歷年來最低,毫無疑問,匡落榜了。而身邊的人不停地以關心或嘲笑的口吻詢問他落榜的事,匡應對的說辭又換掉了,變成:自己不想在現在的教育體制內了,他已經厭煩那種虛偽無趣,每天漫無目的地背誦,刷題的生活。於是,匡在學院中度過了四年自由快樂時光。四年裡,他結識了不少好人,特別是與以阿C為首的一群朋友。正值年少輕狂時,他們在校園周邊開酒吧,賣燒烤,過著他們學校所謂「娛樂人士」的生活。匡正在以一種病態的方式宣稱自己對體制內不感興趣,他想去的地方是極自由而快樂的,他已經徹底忘記了他四年前的夢想。
臨近畢業,匡目睹身邊的同學的狀況:匡的學校,很明顯分成了兩個陣營,一面浩浩蕩蕩的為了功名利祿而闖蕩的科舉大軍,另一邊和面對社會十分迷茫四處遊蕩的待就業部隊。這次他又有了自己放棄「詩與遠方」的理由——他的父親希望他投身這個行業。他不能忤逆父親的意思,那可是不孝。作為一個深受儒家價值體系浸泡的當代獨生子女,他做不出這種事,只能聽從父親的安排所以只能「半推半就」地去考試了。可他的能力趕不上他的思想,兩次考試都十分慘澹地落榜了。作為「別人家的孩子」,一個又會玩又會學習的好榜樣,他只是說——他學院中的四年,老師授予他的只是皮毛,不清不楚。
每一次考試中,他總是宣稱自己比榜裡要求的名次僅僅少一名,要收四個人,他就是第五個,要收三個人,他就是第四個。我們從來都不想以最無恥的惡意去揣測他的想法和成績,但是回想起他曾經的歷史,都只是「理所應當」罷了。在經歷了追夢赤子心和他人的冷眼嘲笑後,匡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家鄉,成了一名高傲的自由靈魂的代表,一份自由自在的年輕行業。但這一次他堅持了許久,每日朋友圈都是與夥伴們工作娛樂的視頻,一副自由自在快意人生,並且自豪地向每一個朋友宣傳自己的月收入,而每個朋友,都不可得知他的收入,他有時說是8000,有時10000,有時12000,所有人也只是不以為意,一笑而過。
約莫著在做了三個月之後,得知一個本市小科舉即將進行的消息。匡立馬頭也不回,毅然決然的選擇放棄自己的自由,背著空空的行囊,響應父親的召喚,選擇回家。這次的理由不止是父親的強求,還有家人的召喚,對家深深的眷戀。遺憾,匡又落榜了。而匡本回的劇情比往次甚至更加周密,並且有細節上很強的渲染性。市內的小科舉用的是實分排名,幾乎所有信息都公開可見。在忽略了這一點的情況下,匡在對外的話語中的事實是:「我考了79分,這已經是一個十分了不得的分數了,但是很遺憾,在別的小地區,別的崗位,我一定沒有問題順利贏下了。可是,我並不想要那些不好的地方,我選擇了市區的最好的地方。在那裡,這個分數並不能取得功名,因為全市的狀元取得了86分的最高分,和我是同一個崗位,所以我再一次遺憾的錯過了這個機會。」這時候,我從不同的朋友嘴裡聽見他的故事是,79,78,77,76,75五個版本。
匡所信任的好朋友們也從各自的嘴裡聽到了不同的版本。其中一位好朋友,恰好和匡在同一個崗位,覺得匡看錯了,於是偷偷用匡的準考證查詢了一下他的成績,結果是一個鮮紅的數字。48分,連最差的崗位都上不了。這位單純的好朋友看到成績立馬打電話給匡,告訴他的真實成績其實是48分,正打算安慰他或許是改卷出問題,勸他去申訴的時候,匡突然暴躁起來,滿臉通紅,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以歇斯底裡的方式,怒罵了這名朋友多管閒事:為什麼要去查他的成績,侵犯他的隱私。絲毫不提自己謊報成績的事情,揪著朋友的不尊重不放,憤怒而暴躁地噴了這名朋友一頓。於是乎,這個好朋友回想起之前的那一份份落榜說辭,好像得出了些什麼。在閒聊時,這個朋友既然與他撕破臉,也就不在乎他隱私,將這些東西公之於眾,於是乎一傳十,十傳百,在這個小城裡所有幾乎跟他有過較多交集的年輕人幾乎都知道了這件極為可笑又可悲的事情。而在A鎮中,大多數人的三觀看似都很正,這次失利後回到小城裡的他幾乎被所有同齡人唾棄並且與他斷絕了來往,他說的幾乎每一句話已被同齡人當成笑料來看待。
一個夜晚,匡蒸發在夜色中,什麼也沒帶走,也什麼都沒留下。就像是死了那般,於是乎,他的前人生,就這樣結束了。
直到現在,匡的朋友或是親人也沒有再聽聞過他——大約他是在另一個世界尋找新生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