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聽說過,見證過,也幻想過愛情故事,或美好幸福、或平淡圓滿。其中最不願經歷的,便是悽涼傷感,生離死別的一種,無論有沒有經歷過肝腸寸斷,我們都明白,那並不好受。
作為平凡人,最美的期盼不過是「娶一個女子,生幾個孩子,選擇一座城市,終了平凡的一生」。若是出家人,便斬斷三千煩惱絲,餘生不再受俗世的困擾,是佛家的清規戒律,更是看破紅塵後的覺悟。
但是,無論我們做出上述哪種選擇,都是心甘情願(別嫌煩,說了點廢話)。
然而倉央嘉措,他剛剛出生就被冠以「轉世靈童」之名,年僅3歲,便與父母生離,和我小侄女差不多的年紀,因而更能深切感受到那是多麼懵懂無知的年紀。此時的他,離開的不僅是雙親的呵護,更是他的青春與自由。
那時的他並不清楚「轉世靈童」以後是要成為「活佛」的,那是整個藏族人民的信仰,也因為這個原因,他不得與任何人接觸,除了兩個照顧他生活起居的侍從。侍從除了照顧他之外,更重要的是觀察「轉世靈童」是否真的有成為西域之王的資質。
經過一年的觀察,他們確定了心中的答案。也就是這一年,年僅四歲的倉央嘉措開始學習藏文,為以後學習經書奠定基礎,也由此正式邁上了這條不歸路。靈童自然有靈童的智慧,學習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兩年後,倉央嘉措開始學習經書,鑽研佛法。面對這些晦澀難懂的經文,他並沒有表現出未來「活佛」應該有的興趣,也沒有排斥的態度,只是按部就班的學習。
也是在這枯燥的日子裡,他遇到了一本書——《詩鏡》,這本書為他的整個人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今後的所作所為,莫不與此相關。學過這本書的「活佛」並不僅是他一人,卻只有他一個人將其當成了精神支撐。
從此,世間少了一個只知道低頭苦讀經書的僧人,多了一個羨慕紅衣加身的新郎的多情人,多了一個流連酒肆、為女痴狂的浪子。
一個平常的早晨,漸漸長大的倉央嘉措在聲聲誦讀的經書中第一次生出了孤獨的感覺,來得如此突然卻又強烈無比,令這個未經世事的少年無法靜心。他放下經書,走上了街頭。就這樣漫無目的走著,看著來來往往的男女,他內心的孤獨感仿佛消減了幾分。倉央嘉措不明白自己內心的變化,他試圖從經書中尋找答案,但是一無所獲。陣陣喧鬧聲將他從思索中拉回現實。
一支迎親隊伍走了過來,倉央嘉措抬頭看去,只一眼,畫面便定格在了這一瞬間,新郎新娘身上那種鮮豔的紅,如同烈火一般點燃了他靜默的心,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可以美得如此動人心魄。他呆呆的望著,這位藏族人民心中的「活佛」,瞬間便沉淪在世俗中,而他們渾然不覺,倉央嘉措自己也未察覺。回過神來,隊伍已經走遠。他忽然發現,不遠處雜貨店的門口站著一位少女,那眼中閃亮的光亮分明與自己的一般無二。那麼耀眼。
這便是他第一次喜歡上的女子——仁珍旺姆,如同俗世中的男女一樣,愛情的萌芽在他們的澆灌之下迅速深根發芽,再也無法去除。倉央嘉措喜歡這個觸動他心扉的女子,他將自己單薄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的面前,熱烈而純粹。
這一年倉央嘉措十四五歲,「活佛」丟下了經書,拋開了清規戒律,義無反顧地化身俗世的情郎,他的心中,只有那位迷人的女子。他們終日相伴,牽手放牧。此時的他們認為自己可以戰勝一切困難,長相廝守。
現實終究是殘酷的,沒過多久,倉央嘉措就被接往布達拉宮,去成為那萬人敬仰的「活佛」,他不願,但無力抗爭。而她,依然在雜貨鋪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只是變得沉默了許多。兩個相愛的人就這樣被生生拆散,再無相見之期。
第一段感情就這樣結束了。
一入佛門深似海,多情浪子矛盾的人生才算是真正開始。
1697年9月17日,倉央嘉措戴上了沙彌戒,正式遁入空門。同年,10月25日,倉央嘉措坐床,成為黃教法王。高坐佛堂,倉央嘉措靜靜望著眾人,不知是在想佛教的前途還是遠方的情人。剔去了髮絲,穿上了袈裟,以為今生再無相思意。良久才發覺,你越是不想她,這種思念的感覺就越強烈,原來一遍一遍的誦經,不是乞求自己內心的平靜,而是為了能再次觸摸她的指尖。
到了布達拉宮,倉央嘉措的生活變得井然有序,如同兒時誦經拜佛沒什麼兩樣。慢慢地,他習慣了靜靜站在窗前,眺望遠方,為精神世界求的那片刻的自由,心中早已厭倦了周圍嚴格的清規戒律,厭倦了這索然無味的生活,只因他本是人間浪子。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換上了便裝,戴上了假髮,偷偷溜出了布達拉宮,上了拉薩街頭,化名宕桑汪波。拉薩街頭有一座黃色小樓,是一間小酒館,在這裡,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二個魂牽夢繞的女子——瑪吉阿米。
這一年,他十八九歲,厚厚的圍牆,日日響起的梵音,最終抵消了一部分思念,而仁增旺姆也已經嫁作了人妻,不是她薄情寡義,而是個人的力量終究 難以和整個宗教的力量抗衡,誰又會選擇一條沒有希望的路呢,但倉央嘉措不同,他再次選擇了這條沒有終點的路。
酒意微醺,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女子,她冷若冰霜,明眸皓齒,剎那間便牽動了浪子的心。而她看著他,那深邃驕傲的目光中有著不同於其他傾慕之人的清澈,單純,她知道,自己想要的那種凌駕於生活之上的愛情,這個男子可以給她。
倉央嘉措心裡很清楚這份真情暴露於眾人之中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不僅是名聲掃地,最重要的是鍾情之人會再次離他而去。於是,他只能鋌而走險,每天晚上從布達拉宮小門溜出與少女幽歡,拂曉時分再偷偷回到布達拉宮。
年輕的「活佛」夜夜沉醉於在這美酒佳人,忘卻了一切。幸福總是來之不易的,時隔多年,倉央嘉措那沉睡的心再次復甦了。在瑪吉阿米看來,自己的情郎正如那夢境中賜予的一般,清晨便化作風吹走了。但她不在乎,心滿意足的享受這片刻的溫暖。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那個冬日,天下了大雪,倉央嘉措知道後果,但「活佛」的身份容不得他有半點躊躇,必須立刻回到那個被人們供奉卻又與世隔絕的高牆深院中,沿途中留下了腳印,這兩行雪印的盡頭是他心心念念的佳人,亦是兩個戀人從此天各一方的分界線。
倉央嘉措雖是活佛,但並沒有任何權利,本該像金身佛像一般被人們膜拜,本該是一個毫無怨言,任人擺布的政治傀儡,但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如同皇宮中被冷落的妃子,這是他的悲哀。自己不想要的命運會硬塞給你,自己想要的卻又遠在天邊。
事情敗露後,倉央嘉措更是寸步難行,整個拉薩街頭都知道那個流連酒肆,醉臥美人膝的浪子宕桑汪波就是布達拉宮的「活佛」倉央嘉措。高僧也好,浪子也罷,倉央嘉措並不否認這些流言,沒錯,那就是我——。
時隔多日,這一晚,倉央嘉措終於找到機會再次偷偷溜了出來,他激動地跑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酒館,這裡依舊是男男女女鬧作一團,臺上的歌聲輕輕響起,他聽出來那是自己寫的。只是這些熟悉的情景中,他卻怎麼都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倉央嘉措一把抓住酒館老闆,卻得到了再次令他心碎的消息。
瑪吉阿米的父母聽說了他們之間的荒唐事,帶走了她,據說要去為她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成親。恍然間,倉央嘉措感覺世界一片昏暗,來時的激動喜悅瞬間被苦澀的填滿。這一走,心便空了,從這一刻開始,他又慢慢變成了佛。果然佛祖沒有說錯,「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
當時的政治局面已經將近失控,西藏的掌舵人桑傑嘉措兵敗被殺,蒙古人拉藏汗奪取了拉薩,進入了布達拉宮。(這裡交代當時西藏背景,也是下文倉央嘉措離開布達拉宮的原因)
嚴峻的政治局面並沒有給失去心上人的倉央嘉措並沒有太多悲傷的時間。此時雖然風流浪子的劣跡人盡皆知,但是西藏人民和眾位僧人依舊認為這只是「活佛」在遊戲三昧,迷失菩提的緣故,以後就好了。
但是為了徹底掌握西藏,拉藏汗不會認同這樣的觀點,因此,他上奏康熙,陳述了倉央嘉措不配當佛教信仰的種種行徑,康熙為了穩定西藏局面。下旨將倉央嘉措押解京城。
這一年,倉央嘉措24歲。出了布達拉宮,他看到面前跪著黑壓壓的人群,這是把他當成心中信仰的一群真誠的人,即使他犯了很多錯,他依舊是西藏人民心中的「活佛」。倉央嘉措流淚了,不是為失去的情人,是為了這些害怕他失去的人。
此時的倉央嘉措已經成了階下囚,但他心中毫無波瀾,身體上的疲倦與寒冷也渾然不覺,不知道此時的他是在想念仁增旺姆還是瑪吉阿米,亦或是心中那縷佛性。
途經青海湖邊,他被放了,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青海湖,倉央嘉措再次感受到了孤獨,想到自己的命運如同眼前的湖泊一般不知為何而生,不知為何而滅,就這樣,倉央嘉措靜靜地在湖邊站了一夜。第二天,消失了。
有人說他被殺,也有人說他一朝頓悟,成佛升天,還有人說遠離人世,遊覽人間,無論是哪一種,都說明倉央嘉措離開了這個束縛他的地方。他那甦醒的凡情之心在此湮滅。心已死,又何必在乎軀殼安置在何方。
這顆年輕熱烈的心,如同午夜綻放的玫瑰,憂鬱悽涼,豔麗卻無人欣賞。但願下一世,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活佛,而是擁有自由身的凡夫俗子,下一世,我只為你而來,長相廝守。
倉央嘉措第二段愛情故事就是這樣,直到身死。如此年輕,讀完了他不禁讓人感到深深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