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聖誕節的柏林,有過一場如天賜般禮物的經歷:「自由頌」。一起由席勒、貝多芬和倫納德·伯恩斯坦帶給世人的綜合性事件,可以說是跨越了好幾個世紀。當時是以一種能在人們心中永遠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慶祝柏林圍牆的倒塌,但歌頌「自由」——正如伯恩斯坦在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最後一個樂章中指揮獨唱演員和合唱團所歌詠的那樣——對許多德國人來說確實象徵著一種迄今不為人所知的深度喜悅:自由,是來自上帝的禮物。
一直有人猜測席勒所玩的是一種文字上的捉迷藏遊戲:他的詩作真正所指是自由,而不僅僅是歡樂。在專制暴虐的時代,似乎更容易宣稱(並且領悟)所有人都會在快樂中成為兄弟,而不是只存在於理性自由中那無所不包的兄弟情誼。當涉及到政治統治者時,那個危險又可愛的單詞 「自由」總是被置若罔聞。
席勒因此被認為是在歡樂中詩意地繞道而行,這確實是神性的火花。新音樂缺乏樂趣,可能是普通人逐漸對其失去興趣的眾多原因之一。而另一方面,貝多芬則繼續保持著他們的興趣,貝多芬知道如何快樂。問題在於無論席勒是真的在思考自由還是單純的快樂,伯恩斯坦對這兩者都了如指掌。
正如伯恩斯坦傳記作者漢弗萊·伯頓所說,柏林音樂節的演出正是為了標誌世界公民倫納德·伯恩斯坦在公共生活中所達到的絕對巔峰。沒有比柏林御林廣場更像是上天安排的一個合適場所,由普魯士建築師卡爾·弗裡德裡希·辛克爾設計的美妙臺階(伯恩斯坦也許已稱之為「自由臺階」)通往皇家劇院,前面是德國雕塑家賴因霍爾德·貝加斯設計的席勒紀念館。在一片戰爭廢墟中起死回生之後,皇家劇院現在已被重新命名為「柏林音樂廳」。
正是在這座建築物裡,德國國家歌劇院得以創建,德國和法國教堂莊嚴而優雅地位於側翼。1821年韋伯歌劇《自由射手》在此首演。被言語刻薄的柏林人稱為「手提箱」的這座建築物,取代了1817年被燒毀的劇院,莫扎特訪問柏林期間,曾在這裡出席了歌劇《後宮誘逃》的演出。由此可見這是一座有著豐富歷史背景的建築物。
皇家劇院有著寬大的外殼,德國戲劇導演古斯塔夫·格朗根斯曾在這裡指揮著他那無與倫比的樂團直至戰爭結束,這裡也曾是一座著名的音樂廳,這是當時東柏林的一種稀缺資源。現在它已經準備就緒接納伯恩斯坦對德國統一的音樂慶祝。
不僅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前往參加,世界上最為重要交響樂團的音樂家們也參加了這場演出。他們來自德勒斯登、列寧格勒(現在又恢復為古老的名字聖彼得堡),倫敦、紐約及巴黎。在倫納德·伯恩斯坦構想出的這一偉大歷史時刻裡,所有人都要團結起來,實現敲響情感與歡樂之鐘的共同目標。伯恩斯坦已確實不僅僅是一位指揮家,指揮臺上的他喚醒眾人向貝多芬的音樂傾服,同時又全身心地向世人展現這部偉大的作品。
聆聽伯恩斯坦是一種令人沉痛的經歷。而看到他在工作、跟隨他的努力、體會他在保守和極度專注之間的交替,細察他的溫柔與快樂以及重新創造的活力,無不同樣感人至深。我們開始意識到並且享受著伯恩斯坦的內心世界,他是激情的化身,是音樂熱情和奉獻精神的化身。貝多芬很久以前就曾說過,音樂是以感性的方式傳達精神信息。而伯恩斯坦則生動地向我們描述了這一過程。
不是一個而是三支合唱團在這場偉大的柏林音樂會上擁戴著伯恩斯坦:巴伐利亞廣播合唱團;曾經的東柏林現在已成為世界上最好合唱團之一的廣播合唱團成員們;以及屬於德勒斯登愛樂的大型兒童合唱團。讓孩子們參與並把他們的演出經驗帶到日後的成人生活中去是件自然之事。四位獨唱演員分別是:美國女高音茱恩·安德森(June Anderson),英國女中音莎拉·伊莉莎白·羅伊爾·沃克(Sarah Elizabeth Royle Walker),德國男高音克勞斯·金(Klaus König)以及德國男低音簡-亨德裡克·盧特林(Jan-Hendrik Rootering)
團結在伯恩斯坦的指揮棒下,音樂家們的合作不僅僅是一場音樂會,他們點燃了一支熱愛自由、渴望自由的火炬,其意義已遠遠超出了當時的場合。廣場上,成千上萬的觀眾安靜且動容,人們屏息觀看著這場通過電視從音樂廳裡傳放出的音樂盛況,加入了對自由的呼喚。
倫納德·伯恩斯坦於1990年8月19日在美國坦格伍德擔任指揮的最後一場演出,是和波士頓交響樂團演奏了彼得·格裡姆斯、班傑明·布裡頓的作品和貝多芬的第七交響曲。在貝交第三樂章中,他咳嗽得很厲害,但他繼續指揮這首樂曲直到其完成,並在人們的歡呼聲中離開舞臺。當時顯得筋疲力盡,痛苦不堪。這位長期吸菸的大師,在50多歲時就患有肺氣腫。
10月9日他正式宣布告別舞臺,但五天後因間皮瘤導致心臟病發作在他位於達科他州的公寓中去世,終年72歲。在曼哈頓街道舉行的葬禮遊行的那天,建築工人脫下帽子,揮舞著,喊道:「再見,蘭尼」。伯恩斯坦被埋葬在紐約布魯克林的格林伍德公墓他妻子旁邊,隨葬的還有馬勒《第五交響曲》的譜本。
在他去世的前一年,世界局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一年,他本來打算率領紐約愛樂來我國訪問演出的,但因為眾所周知的事件,遺憾地未能成行。不過那年之後11月,一件讓東西方對峙了幾十年的事情突然發生,柏林圍牆被推倒,東西德合併。華沙條約組織與北大西洋組織劍拔弩張的局勢徹底緩和了。
這一事件使伯恩斯坦歡呼不已。在那年聖誕節,他與整個柏林、整個德國一起慶祝。12月23日晚22時30分和24號上午10:30分別在西柏林的音樂大廳、東柏林的大劇院指揮演出了貝多芬《第九交響曲》。
泉水的笑聲響在驟雨之晨,
節律歡樂持久、心志英勇自由,
光輝萬物的樸素光澤,
逼視著樂觀的群神!
高貴的天秤星座閃耀星宇
遠離殘暴、陰險、虛偽、自私與毒惡
善良、純潔、忠誠與勇敢
請群神隨清晨之夢蒞臨!
我們都知道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合唱曲是採用席勒的《歡樂頌》,但在這兩場演出中,伯恩斯坦把《歡樂頌》改成了席勒的另一篇著名詩歌《自由頌》。對此伯恩斯坦說道:「我肯定,貝多芬會同意咱們這麼幹的」。
超過20個國家的一億人通過電視轉播收看了這場世紀音樂會。之後DG專門為此製作了一張唱片。
兩場音樂會全部結束後,伯恩斯坦匆匆趕往布蘭登堡門。他請求一位正忙著從柏林圍牆往下鑿磚的人也給他一塊。這位先生和他的家人還陶醉在剛才電視轉播的音樂會中,一看是伯恩斯坦,激動地立馬將自己手中的磚遞過去,一邊不知所措地說:「是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