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坎城主競賽單元中,評委會獎,或者叫評審團獎,一直屬於一個鼓勵性質的小獎,可能沒那麼受評委歡迎,但總是有一兩個點讓他們難忘,所以必須要提一下。
在5、6月份時期,對豆瓣上一些去到現場觀看電影節首映的媒體人/影評人對影片的打分情況來看,雖然今年是坎城70周年,但主競賽影片整體質量並不強,媒體(即各大媒體的場刊評分)反應相比去年也都平靜不少。(記得去年可是8、9分滿天飛啊)
豆瓣的最高分,即『每分鐘120擊』也才7.7分。(現在越來越多人的打分已經將其拉高到了8.2分,但仍是主競賽裡評分排名第一的影片)
扯得有點遠了,關於今年坎城的總結(也許)我會專門寫一篇文章來詳細說說。
就當大名鼎鼎的安德烈·薩金塞夫在主競賽單元上,被宣布其作品「僅僅」獲得了評委會獎時,就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看究竟了。
畢竟,安德烈·薩金塞夫當年可是憑藉處女作『回歸』拿下了金獅獎,又在前兩年因為『利維坦』備受讚譽。在我看來,他就是屬於那種只發揮80%功力,依舊可以獨步江湖的導演。
但這次的『無愛可訴』,卻不那麼被影迷們看好,也不算是他最佳發揮的一部。當然,他就算正常發揮也很厲害。
他作品裡慣用的手法就是以小見大,即用一個普通的小故事,來隱喻更大的政治和社會問題,這也是各大電影節最喜歡的設定。
這部『無愛可訴』也正是使用了這種設定,用一個離異家庭的情感關係,來互文現實的「烏克蘭危機」,即使不做明確指向,它也因俄國電影而先在地具有濃厚的政治意味。
當然,我在觀看這部電影時,並沒有事先了解其背景,也就是說,在我還不明確其複雜的「政治隱喻」時,我還是被影片中的故事打動了,而且還非常喜歡。原因有三:
結構
從電影結構來看,『無愛可訴』的故事對仗非常地工整。
一個家庭,父親和母親正在準備辦理離婚,而兩人在家庭之外也各有一位情人,由此延展出兩條故事線。
如果細心看,導演將時間勻地非常整齊,大致是丈夫與情人一段、妻子與情人一段、丈夫與妻子碰面後爭吵又一段,然後繼續重複輪迴,最後又因為兒子阿廖沙的失蹤,把兩條故事線又匯聚成一條。
這樣的處理很保險,但也有人吐槽很平庸,連丈夫和妻子的爭吵都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妻子嘮叨埋怨,丈夫爆發收尾。
值得關注的還有影片開頭,阿廖沙在小樹林裡撿起的絲帶,在影片結尾也出現了一次,起到了點睛之筆:以孩童失蹤個案牽引出成群漂浮的幼小遊魂,正如樹梢隨風的絲帶。
開頭:樹下的絲帶
結尾:樹上的絲帶
對於他的家庭來說,阿廖沙始終只是飄帶,是訴求的宿主。他的渴望和脆弱正如同結尾處纏繞樹枝的破損飄帶一般,雖隨風堅強,卻無期限地想要能夠被人發現。
而這樣的首尾處理也表達了電影隱藏的話題:故事無論是在倫理(兒子),還是政治(烏克蘭人民)兩個層面上,都是一個無效的輪迴。
故事
影片中講述的是一對情感破滅的中產階級夫妻,在離婚前夕,兒子阿廖沙失蹤的故事。
一開始,我還以為電影是講不幸婚姻裡的孩子受到的傷害,但看完後才了解,影片其實還是在影射大多數人糟糕的愛情觀和婚姻觀。
無論是影片前半段中,丈夫在對情人訴說著:「我從未對你那樣對別人」,還是妻子對情人坦白:「我從未愛過我的前夫」,他們也曾在爭吵中說起孩子:「如果當初打掉,對誰都好。」
孩子也象徵了夫妻兩人的產物,從一個無愛的家庭中,像一段愛情的死去一樣被迫「自我犧牲」。
看到結尾我們才知道,其實並非是他們的感情變質,而是他們的觀念決定著他們註定失敗的感情:丈夫和情人結婚後依舊像對阿廖沙那樣厭惡地對待自己的孩子,而妻子和情人婚後依舊沉迷手機裡的虛擬世界,導致情感不和。什麼都未曾改變。
不僅如此,在妻子的原生家庭中,她年老的母親刻薄的態度也在影射現代人對「家庭」這個概念畸形的認識。
而相較於不負責任的母親和渣男父親這種淺顯的解讀,普通人生活周而復始的、一次次徒勞無望的重複才是這故事寒涼的根底,也是一個時代的悲觀符號。
環境
即使前期沒有好好做過功課,沒有了解到影片隱含的政治因素,但還是能從一些細節猜到導演想要批判的社會問題。(當然,看的時候一度以為是多慮)
搭配著帶有距離感的鏡頭,冷冽的北國寒雪,搜救隊井然有序地搜尋著阿廖沙的下落,而在此之前,警局面對著妻子焦急地求助,卻拒絕立案偵查,在他看來,小孩失蹤只不過是一件平常的小事,便是暗諷了政府黑白不分,冷漠無情,充滿腐敗。
而後即使專業的搜救隊伍在經過一番努力後,妻子聞訊來到醫院卻認錯小孩的場景,也表明了社會的冷漠和體制的疏漏。
在我看來,『無愛可訴』的確是安德烈·薩金塞夫「不那麼用力」的一部作品,也沒有再拿出當年執導『回歸』時的那股衝勁兒來。
但是薩金塞夫嚴苛又尖銳的風格隨著每部電影也愈見精確,而『無愛可訴』明顯保留了他對支離破碎的家庭關係的注目,我也很期待能夠看到他繼續保持下去。
畢竟,大師還是大師,也期待這部電影能在明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中能有所斬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