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角逐中,安德烈·薩金塞夫的新片《無愛可訴》最終敗給《普通女人》,但其新片中對社會倫理、人生處境的探討仍令人印象深刻,特別是隱藏其中的某些隱喻都為這部緩慢懊「喪」又張弛有度的影片帶來生機,雖然這種別樣的生機會讓人極為不適應。
電影的隱喻在這裡不方便延伸,原因也不需要明言,因此還是直接來談談這部影片的核心——「愛」吧。
《無愛可訴》講述正是關於「愛」故事,但並不是溫馨浪漫、踏實安逸的愛,而是無處尋覓、凋零萎縮之愛。這部影片中的每個人都缺愛,雖然他們都在努力尋找中自我欺騙,但是這些無愛之人總在自欺欺人裡自謂有愛,並假借愛之名傷害他人,因為他們愛的都是自己。所以當對生活無所適從之時,他們都在選擇逃避。
毫無疑問,這部影片中12歲男孩阿廖沙(馬特威·諾維科夫飾)的父母只以用「奇葩」來形容。父親鮑裡斯(阿列克謝·羅津飾)是個無責任感的花心男,哄騙女性手段一流。母親珍婭(瑪麗安娜·斯皮瓦克飾)則是從「怨婦式」原生家庭逃離出來的浪蕩女子。珍婭對鮑裡斯並沒有愛,選擇嫁給這個男人不但是因為他搞大了她的肚子,更重要的是她想逃離自己那個刻薄的母親,鮑裡斯是被她所利用的跳板。
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鮑裡斯和珍婭在一起也並不是因為愛她。他只是因為公司的老闆是位總是嚴遵教義的正統東正教教徒,這位老闆認為有家庭的人才能得到工作,因此鮑裡斯需要珍婭與其組建一個家庭,他同樣也利用了她。
男女之間可以因情慾一時忽略所有「分歧」,但隨著生活回歸柴米油鹽的本質,珍婭終於變成他無法忍受的模樣,本身就沒有「愛戀」基礎的婚姻也迅速土崩瓦解。問題是他們已經有一個十二歲的兒子,離婚可以,但誰都想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那麼孩子該給誰來照顧?
《無愛可訴》的高明之一就在於它並沒有刻意去演繹鮑裡斯與珍婭之間勢同水火的矛盾,也沒有直接數落雙方作為父母的「人渣行為」,只透過整個出場時間只不過十分鐘左右且幾乎沒幾句臺詞的阿廖沙來控訴一切。
譬如,畫面中的阿廖沙獨自一人穿行於小樹木中獨自嬉戲,冷硬的畫面使這個男孩的情緒立刻立體化起來;回到家中,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發呆,眼神空洞又無助,沒人知道他在想著什麼,而視野之下是一群孩子在玩耍嬉鬧。這幾幕畫圖詮釋是兩個字:孤獨。
再譬如,珍婭帶買房者進阿廖沙房間參觀,讓阿廖沙向客人問好時動作粗魯,並說「(阿廖沙)才12歲,非常怕生」,而被刺激的阿廖沙哭著走出房間。對所有經歷過父母離異的孩子來說,看到這裡是不是有種胸腔窒塞的感覺?父母將離異,沒有人介意阿廖沙的感受,他不受這世上可以說「最親近」的人需要。這裡觀眾可能覺得母親珍婭並無特別過分之處,阿廖沙哭著離開有點小題大做。但也只有直接經歷過類似情形的人才會明白,這個孩子當時是何等焦慮,可能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鮑裡斯與珍婭婚是一定會離的,當他們肆無忌憚在客廳爭論離婚後孩子應該和誰在一起並相互推脫時,阿廖沙則躲在黑暗中淚流滿面,然後他「消失」了。
此後,離家出走的阿廖沙再未出現過,影片也設置了一個開放的結局,阿廖沙是生是死沒有人知道。鮑裡斯娶了婚內出軌後的女人,又為他生了個孩子。但已經失去過一個兒子的鮑裡斯看著在自己面前玩耍的孩子,滿眼都是煩躁,因不想讓孩子幹擾自己看電視,直接便把她扔到隔壁房間的兒童床上,任由她大聲哭喊。記得當初鮑裡斯新歡曾問過他:「你不會摒棄我和孩子吧?」而他的回答是轉移話題。
而那個在阿廖沙出走前幾天每天忙著與新男友約會不顧兒子的珍婭,與新丈夫的激情也消耗殆盡,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真愛」了嗎?導演並沒明示。但是最可厭的人,如果你細加研究,結果總發現也不過是個可憐人。一個不愛孩子的母親,她真能得到「真愛」嗎?
失去阿廖沙後,鮑裡斯與珍婭也曾努力尋找,也曾痛苦,也曾崩潰,縱觀全片後只覺得那並不算「愛」,而是作為一個「社會人」對子女僅存的責任。在最後「阿廖沙究竟去哪」的問題已不再重要。當一個不懂得「愛」的人,不懂愛是責任、尊重、承諾、包容的人,他們不配擁有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