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你上學時班級裡你覺得性格怪異的孩子嗎？他們大多不合群，做事講話不按常理出牌。
他們中有的可能舉止令人詫異，有的可能想法總是與眾不同，有的可能對別人造成傷害，有的可能會悄悄地自我傷害，有的可能時常會自言自語，有的可能從來都默不作聲。你可能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你也可能是孤立他們的那一個。
如果你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拿著木棍追趕路邊的野貓，甚至對它拳打腳踢，嘴裡還時不時念叨類似於「我要打死你」之類的話，你會怎麼想？你可能覺得這孩子好可怕，竟然沒有一點同情心。是的，虐待小動物固然是不道德的。但你可能忽略的是，他為什麼會虐待動物，就像你無法確切明白為什麼那些你認為「奇怪」的孩子會那麼奇怪？
「你被你爸媽『毀』了，但他們可能不是故意的」
「誰說他們不是故意的？」
英劇《梅爾羅斯》裡的派屈克·梅爾羅斯是一個從小就生長在富裕家庭的孩子。他的父親是知名的鋼琴創作家，母親也來自上流社會。在衣食無憂的家庭生活下，你可能感嘆他一定活得很自在。
然而如今的他卻要每天服用兩種抗抑鬱藥和一種鎮定劑來生活。酗酒，抽菸，吸食毒品對於派屈克早已成為習慣。在外人眼裡，他就像一個有錢卻孤獨的瘋子，他情婦無數，卻永遠學不會怎樣對一段感情作出承諾。他也無數次嘗試過自殺。而這一切的原因都要追溯到他童年的遭遇以及他的原生家庭。
派屈克父親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其實是一個內心扭曲和控制欲極強的人。而他的母親則是一個十分懦弱的自我中心主義者。自派屈克八歲起，父親就會在母親不在家時對派屈克實施長達多年的性虐待。實施虐待後，父親還會對派屈克進行恐嚇與威脅。
而每當派屈克試圖尋找母親訴說時，母親卻由於自私、懦弱和頹廢，對派屈克的內心對愛和保護的訴求視而不見。她要麼懦弱得站在父親一邊不給孩子描述的機會，要麼就整日消沉在酒精的世界裡。而每當母親受不了父親的權威時，她便會自己出門消遣，將兒子留給父親陪伴，但這更給了父親趁機實施虐待的機會。
在遭受虐待時，他會幻想出一隻爬行的壁虎。因為當注視著它時，心裡才有一絲安寧，才會感覺時間流逝得更快。他總喜歡從田間老井的井口望向深處，幻想自己就在井底，因為他覺得自己一生都困在深淵裡。他會經常跑到家後面的田野裡，瘋狂痛打田野裡的稻草。這是不是與那個追打野貓的孩子有些相似？
Currie的一項研究指出，遭受過家庭暴力的人比沒有遭受過的人虐待動物的可能性更高[1]。當一個人處於某種原因而不能對「侵犯者」還擊時，往往會找一個「替罪羊」發洩一通。這也是為什麼人們會在生氣的時候敲打桌子或牆。
所謂的「侵犯者」可能有許多種形式：可能來自於家庭暴力，朋友社交，學業壓力等等。由於長期遭受兒童虐待(Childhood Maltreatment)，派屈克一直都是一位複雜型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Complex PTSD/ C-PTSD）。這也成為了他一生都無法釋懷和無法治癒的傷痛。
根據ICD-11，C-PTSD和PTSD共同具有以下三個症候群：
Re-experiencing （反覆體驗創傷內容）
Avoidance （逃避和創傷相關的刺激物）
Hyper-vigilance （身體過分緊張警惕）
根據ICD-11，C-PTSD具有以下三個症候群（而PTSD不要求具有）：
Emotional dysregulation(情緒不穩定失控)
Interpersonal difficulties （人際關係問題）
Negative self-concept （負面的自我意象）[1][3]
兒童虐待被視為常見的C-PTSD的發展緣由[4]。兒童虐待分為許多種：來自於親人，尤其是父母的忽視，性虐待，生理、語言、精神暴力等等。
我們的認知是建立在對過去經驗的心理總結和理解之上的。從人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斷地從外界獲取知識，並將其儲存在大腦中，逐漸完善成為一種認知結構。
因此，我們目前對一切事物的理解都是基於從出生到現在的經歷，可想而知這是一個十分複雜的過程。換句話說，我們的現在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我們過去經歷的縮影。想像一下在時間軸上建造一幢房子。那麼地基便決定了這個建築是否能建得牢固、建得高。
同樣，C-PTSD的發展也是如此: 童年時期的逆境會對於我們整個人生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童年的不幸比成年遭受的創傷帶來的結果會更為嚴重[4]。從小就暴露在逆境中的人，他們對生活的看法、想法和行為也會與那些沒有童年創傷的人不同。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那些人們認為「奇怪」的孩子會做出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但他們面對的，卻是漫長的與痛苦和傷痛作鬥爭的過程。
在美國全國兒童創傷網絡(NCTSN)的一段採訪視頻中，人們講述了他們對自己經歷的C-PTSD的感受。
許多人認為他們所遭受的虐待是正常的，因為頻繁的次數暴露使他們相信這就是正常人生活的方式。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從小就遭受著C-PTSD的折磨[5]。
因為當你生活只有一件接一件的可怕的遭遇，你的大腦對過去事件的總結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生活應該是痛苦的，也必然是痛苦的。當他們發覺自己很痛苦而且自己偏偏是人群中行為舉止特殊的人時，他們甚至會責怪自己，認為自己是痛苦的根源。他們會尋求方法緩解痛苦，而這些方法往往是不良的，比如，酗酒，濫用藥物，吸食毒品等等。這是一個十分不幸的事實，因為他們明明是過去的受害者，卻很可能在未來走上似乎無法停止的惡性循環。
複雜型創傷後應激障礙（Complex PTSD）的複雜來自於它的發展以及對患者的影響深度。它的表現方式也有許多類型。一些父母認為可能自己與伴侶時常的爭吵打罵、對孩子的忽視和冷漠、以及過分嚴厲而形成的語言暴力對孩子造成的影響並不大，其實恰恰相反。忽視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對於了解這個人的全部是十分片面的。
《殺死一隻知更鳥》裡有一句話：「你永遠不可能真正了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來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6]。
那些因為行為怪異而遭受欺凌的孩子，和那些欺凌別人的孩子可能都在童年的某個時間點遭受過不同創傷，他們也都是值得同情的。人們能做到的，是更加關注家庭對孩子的影響從而更有效地避免給孩子留下創傷。我們需要在得當地處理一些問題的同時，更要關注問題的本質所在。
諮詢師tips:
臨床上，那些早年有過創傷經歷的人，女性更容易將被壓抑的恐懼、憤怒、羞恥、內疚等負面情緒形成對自身的攻擊，成為邊緣型人格障礙者或受虐者；男性更容易將攻擊指向外界，成為反社會人格障礙者或施虐者。
Reference：
1. Cloitre, M., Garvert, D. W., Brewin, C. R., Bryant, R. A., & Maercker, A. (2013). Evidence for proposed ICD-11 PTSD and complex PTSD: a latent profile analysis. European Journal of Psychotraumatology, 4, 1–12. https://doi.org/10.3402/ejpt.v4i0.20706
2. Currie, C. L. (2006). Animal cruelty by children exposed to domestic violence. Child abuse & neglect, 30(4), 425-435.
3. Dr.M，複雜型創傷後應激障礙（complex PTSD）與過去定義的PTSD有什麼區別?，知乎，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49011330/answer/847570036
4. Mitchell, K. J., Moschella, E. A., Hamby, S., & Banyard, V. (2020). Developmental Stage of Onset, Poly-Victimization, and Persistence of Childhood Victimization: Impact on Adult Well-Being in a Rural Community–Based Study. Child Maltreatment, 25(1), 20–31. https://doi.org/10.1177/1077559519859080
5. Never Give Up: A Complex Trauma Film by Youth for Youth, Published in 2017, The National Child Traumatic Stress Network (NCTSN), https://www.nctsn.org/resources/never-give-complex-trauma-film-youth-youth
6. （美）哈珀·李原著；張濱江主譯,殺死一隻知更鳥雙語導讀[M],天津科技翻譯出版有限公司, 2016.01
撰文 - Lijia
視覺 - 苦腦
出品 - 木禾總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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