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可瘋的《少年天子》,講了亙古不變的代際衝突|電視劇60講(49)

2021-02-07 影藝獨舌

下為文稿:

大家好,歡迎來到《中國電視劇60講》,我是主講人李星文,這期咱們要聊的是《少年天子》。

 

在中國歷史上,很多皇帝以豐功偉績青史留名,但提起順治,人們首先想到的,是他跟董鄂妃的愛情故事。這也是很多人對《少年天子》的第一印象,以為這是一部清宮言情劇。

 


《少年天子》很難歸類,它不是言情劇,也不是一般意義的歷史劇,跟《大明宮詞》倒是有一些相似之處:《少年天子》講的是一對皇家母子的故事,《大明宮詞》講的是一對皇家母女的故事。這兩部劇散發著不同的哲學氣質,借歷史和權力,書寫普遍的人生悲劇,有種陰鬱的詩意。

 

這部劇在2003年首播,由劉恆擔任編劇和導演。在此之前,劉恆還寫過電視劇《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少年天子》是一部出色、絕不媚俗的作品,這得益於劉恆的劇本和演員的表演。它講封建皇權如何使人異化,臺詞血腥味很重,情感糾葛也多,但絲毫不狗血。

 

鄧超飾福臨


《少年天子》基本上繞開了喜劇式的戲說劇,重情節的秘史劇,還有著眼於帝王功績和抨擊時弊的「政」劇。

 

對這部劇,劉恆有自己的想法。他說:「平民化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探討生命的意義,並為此喜悅或哀傷。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搞什麼都行。歷史不是聖經,只是一種不停地被修正的常識,用不著頂禮膜拜,但是我會遵循基本常識。」

 


從頭到尾,《少年天子》的主題是毀滅。每個人都是受害者。封建皇權壓抑人性,使人痛苦到難以承受;母子矛盾,導致白髮人送黑髮人。福臨、靜妃、博果爾在理想破滅後,絕望自殺;烏雲珠、吳良輔、花束子被逼死,該劇通過這些人的悲劇,表現了封建社會對人的禁錮。

 

這部劇的男女主角是順治和他的母親孝莊,跟這對母子形成對照的,是博果爾和他的母親太妃。這兩對痛苦的關係,揭示了兩代人之間的悲劇性矛盾。

 

孝莊和太妃年輕時就在爭寵,皇太極死後,孝莊母子贏得了皇位。太妃心氣高,不肯認輸,想著篡位,把期望都放在了博果爾身上。

 

何賽飛飾太妃


孝莊和太妃之間,是既生瑜,何生亮的關係。她們身為女性,即使有雄心壯志,也只能依靠男性爭權。兒子只是她們的傀儡,她倆是失敗的母親。

 

在這部劇的開頭,鄧超飾演的福臨大喊:「我自己的事情,憑什麼要跟別人商量!憑什麼!」在劇中,福臨想當好一個孝子,他常常說「額娘高興就好」。可是,額娘高興,他自己就不高興了。

 

潘虹飾孝莊


孝莊歷經三朝不倒,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她從容不迫地化解危機。福臨和皇后的大婚之夜,天空下起雷陣雨,天安門遭到雷擊失火,被所有人認為是不祥之兆。孝莊鎮定斟酒,大罵老天爺是孬種,言語之中,是在威懾在座的人,宣告自己皇權的合法性。

 

福臨臨走前跟她對話:「我把自己摔碎了。碎了,一片一片地,拼不起來了。」孝莊怒其不爭地說:「你碎了就碎了,你天生不是做帝王的胚子。」福臨死後,孝莊還要替他下罪己詔,推翻他的一生,為玄燁的江山鋪路。

 


福臨和博果爾都想當好一個孝子,孝子要懂事,要聽話,做事要符合母親的期望。可是孝莊和太妃不僅僅是強勢的母親,還是掌握權力的統治者,她們愛江山勝過愛兒子。

 

福臨是個避世的痴人,博果爾是個剛烈的莽夫,他們都沒法和自己的母親成為同盟。壓抑自己讓他們痛苦,忤逆母親也讓他們痛苦,最終他們都是死在了自己母親手裡,令孝莊和太妃痛徹心扉。

 


兩代人的衝突,是超越歷史、時代、階級的存在,《少年天子》非常現代地表現了這一點。而且,如同劉恆所說,這部劇探討了生命的意義。

 

比如,以福臨對待死亡的態度,探討生命的意義。

 

多爾袞是福臨的童年陰影,每當福臨從馬上摔下來,拉不開弓,或者做什麼事不成功,多爾袞就會對他說「你去死吧」。他恨多爾袞,也害怕看到死人。

 


福臨第一次看到死去的太監之後,當場嚇得口吐白沫。晚上,大臣向他匯報前方戰績,福臨不解:「老人快死了,殺他幹嘛,孩子剛生下來,殺他幹嘛。」他裹著被子,畏縮在炕上。


福臨對待生命的態度,像是一個現代人,他怕死,卻最終無畏赴死,可見哀莫大於心死。

 

臨近結尾時,福臨跟三阿哥玄燁有一段的對話,意味深長。「該不該殺鳥」展現了二人不同的性格和政治理念。玄燁認為:連人都可以殺,鳥有什麼不可以的?他聽不懂福臨的善意。顯然玄燁更適合做一個帝王,因為他強大,且無情。

 

李建義飾吳良輔


比如吳良輔等奴才不被當人看,探討生命的意義。他們自己也不把自己當人,可他們不是人,又是什麼呢。

 

在劇中,太監吳良輔金句頻出,他對著眾太監說:「人呀,可以是人,也可以是東西,人家不把你當人,也不把你東西,就是你該走的時候了。沒人把咱們當人,可咱們還有口氣,就好好把自己當個東西吧。」

 


他一開始就認清了自己的奴才處境,知道沒人把自己當人,於是盡心盡力做好一個奴才。他的死,是因為作為太監,卻愛上了皇帝的妃子,還被太后發現了。《少年天子》非常殘忍的地方還在於宿命,吳良輔開頭捂死了別人,結尾也被別的人捂死。

 

再比如,劇中以幾位風華正茂女子的香消玉殞,來探討生命的意義。皇后率真,佟臘月嬌俏,烏雲珠純潔,花束子清秀。曾經,她們都非常美好。

 

郝蕾飾皇后


初入關的滿清,為了穩定形勢,必須堅持滿蒙聯姻。皇后是蒙古科爾沁貝勒吳克善之女、孝莊的侄女博爾濟吉特氏,福臨討厭蒙古來的人,他一心親近漢文化,烏雲珠便算是漢族江南女子。

 

大婚時,福臨和皇后坐在喜床上,皇后在偷偷嗑瓜子。當他掀開蓋頭,看見皇后下巴上沾著瓜子殼,他說了一句:「你比小時候漂亮了。」福臨發現自己並不討厭皇后,只是討厭政治聯姻。他喜歡天然率真的皇后,二人還一起嗑瓜子。

 


福臨和皇后,都是個性分明,不瘋魔不成活的人。他們身份相配,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個尊貴的蒙古公主,脾氣同樣傲慢,興趣卻完全不同,說話做事針鋒相對,像兩個被寵壞的孩子,硬碰硬。

 

皇后家世顯赫,生活奢侈,吃飯所用皆是金器,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動輒打罵下人,引起福臨不滿,二人有了很多摩擦。直到圍獵事件,皇后徹底從雲端跌落,之後被廢,成為靜妃。

 


皇家的圍獵盛事,說白了還是政治活動,彰顯大清的軍事實力,表明帝後一心、強強聯合,以此威懾天下,穩固人心。

 

而皇后覺得自己天生高貴,不屑於搞這些動作。她找各種理由拒絕,拒絕陪福臨打獵,也拒絕騎馬,就是不配合福臨的面子工程。在宗親子弟面前,皇后羞辱了福臨,福臨同樣羞辱了皇后,在撕破臉後,福臨強迫宮女花束子騎馬打獵,結果花束子從馬上摔了下來。

 

靜妃口齒伶俐,說話犀利,謀害嬪妃子嗣,手段毒辣,做了很多壞事,被廢後變成了怨婦。最後,決定出家的福臨來冷宮,看望靜妃,與她道別。兩個人終於放下了對峙,褪去了驕傲的偽裝,真正對上了話。

 


順治誇她愛乾淨,靜妃說多少年了你第一次誇我。她如夢初醒,跪在地上痛哭,吐露自己的少女心事,她跟福臨說:「對不起,下輩子我要做像貴妃那樣的女人,我要寸步不離你,你再也休想廢掉我。」

 

福臨安慰道:「你身上的種種好處只是睡著了,他們會一一醒來,讓你成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主講人 | 李星文

編導 | 吳勇

攝影 | 吳勇 宋新寧

撰稿 | 王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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