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電影《寄生蟲》最近橫掃奧斯卡大獎,一舉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獎、最佳原創劇本和最佳國際影片四項大獎,再加上去年已經獲得了金棕櫚的加持,一時間火爆程度可想而知。昨天,終於將這部現象級電影補看上了。
地上的宿主與地下的寄生蟲
《寄生蟲》借一個底層四口之家的命運變故,聚焦貧富差距、階層固化等當代社會的頑疾。
窮困潦倒的四口之家住在半地下室裡,環境陰暗潮溼、逼仄壓抑,只有一排小窗透進光亮,父母失業,子女失學,靠啃過期麵包和疊披薩盒為生。
而這一切隨著兒子基宇偽造文憑獲得了一份富人家庭的家教工作悄然發生變化,加速引燃了這個家庭的悲劇命運。
窮人兒子基宇第一次拜訪豪宅
在富人家庭出去露營的雨夜裡,舊保姆的造訪帶來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舊保姆的老公已經「寄生」在豪宅地下室裡長達4年之久,兩個落魄的家庭做著垂死掙扎,最後在富人兒子的生日趴上上演了悲劇一幕。
寄生蟲走上地面,來到日光之下,貧富差距加諸於人性的作用一覽無遺。
這是一部充滿隱喻的電影,離奇的情節給了電影極端化的張力,與此同時,也必然犧牲掉了部分情節設置的邏輯。
比如,基澤一家進入富人家庭太過順利,富人夫婦過於天真;而生活在貧民窟的基澤一家居然都能勝任工作,沒有露出破綻;比如,雨夜,在豪宅狂歡的基澤一家居然會放舊保姆進門,並且最後屋主回來絲毫沒有發現……
在我看來,邏輯上的缺失可能更凸顯了電影的寓言性,作者並沒有打算講一個現實生活中可能存在的故事。
茶几下的窮人父女聽到富人輕蔑的言論
電影中,不僅石頭、氣味、蟑螂、「小天窗vs落地窗」是隱喻,連人物也一樣,是群體的符號。導演把錯綜複雜的社會事實,濃縮在了一個精巧的故事裡。於是底層階級的無能、無奈乃至扭曲,富人階層的無辜、偽善和冷漠,以及他們之間無法調和的反差和衝突,被放入了一個濃縮膠囊,一口咬破,噴薄而出,可以想見口腔中那種刺激的濃烈度。
值得注意的是,電影似乎並沒有為貧富差距或者階層固化尋求出路的野心,所以相對而言是中立的,沒有站窮人,也沒有站富人,但有時候呈現本身反而更能引起反思。
作者對兩方人物的設定很有意思。
窮人一家是「敗壞」的。他們欺善怕惡,疊壞了四分之一的披薩盒還叫囂耍賴,對著在窗口撒尿的流浪漢卻不敢反抗、忍氣吞聲;他們狡黠貪婪,通過偽造文憑和耍小聰明獲得工作機會後,又通過構陷他人獲取更多,甚至一家人得以就業後,還在僱主家大吃大喝、為所欲為。
有句話叫「窮山惡水出刁民」,人性中「野蠻」的一面有時真是被窮給激發出來的。因為就算你用上了高檔的香水,還是擺脫不了一身的地下室味道;因為就算你對生活做了最完備的計劃,一次生意的失敗,甚或一場大雨,就能讓你無家可歸。在窮的壓迫下,人的良知和道德漸漸變得無力,最後理所當然地自暴自棄。
窮人女兒坐在大雨衝刷下滿是積水和汙穢的廁所抽菸
相反,富人一家是「完美」的。夫妻和睦,兒女機靈,沒有出軌,沒有暴力,沒有很多人想像中富人家庭的複雜和不堪。但在貧富差距巨大的社會裡,他們無法真正「完美」,更無法獨善其身。
因為只生活在光鮮的世界裡,他們精緻利己,說著「不是試駕」還是會盯著手中的咖啡,說著物價上漲多給時薪卻抽走了一疊紙幣。他們骨子裡是傲慢和鄙夷的,看不到也不願意看向「地下」,但你似乎並不能責怪他們更多,更不至於付出生命的代價。
優雅精緻、彬彬有禮的富人夫婦
最後窮人爸爸刺出的那一刀,一如社會新聞裡,報復社會的罪犯,他們嫉妒、憤怒、仇恨,卻不知該向誰發洩。
於是,在一個貧富差距極大、完全階層固化的社會裡,窮和富都成了一種原罪,也導向了悲劇的必然性。
《寄生蟲》絕妙地呈現出了社會生態現象,但卻沒有給出一個答案。
影片的結尾窮人家的兒子的幻想,他立下了一個計劃,他要賺錢、賺很多的錢,買下豪宅,解救父親,似乎給電影的悲劇基調亮出了一線希望。
窮人兒子的最終幻想
可事實上電影沒有展示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它是否會和父親口中的所有計劃一樣充滿變數,變為徒勞?如果他真的有錢了,是否又落入了臺詞中「用錢熨平一切」的循環,成就畫面裡歲月靜好底下的麻木呢?
電影用希望模糊掉了這種兩難的結局,但看過電影的人,仍然會忍不住問,救贖在哪裡?因此,看完電影就像吃了一悶棍,隱隱作痛。但這或許,也是我們每個人尋找救贖之路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