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獻禮的季節。慶祝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的劇目集中綻放。五大衛視都是連播三部獻禮劇的節奏,眼下浙江衛視和安徽衛視聯播的是《外灘鐘聲》。
這部劇比其他劇倒鉤的年代更久遠一些。別人基本上都是以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為起點,一路上溯至今,或者中間某個節點。但《外灘鐘聲》一竿子把故事支回了1966年。
這部劇也比其他獻禮劇更「內向」一些。別人都是在歷史的大潮和個人命運的互動中做文章,時不時出現標誌性的歷史事件和文本烙印,這部劇更加側重於劇中人的恩怨糾葛和情感邏輯,有點兒「躲進小樓,以小見大」的意思。
《外灘鐘聲》是上海題材,上海製作,上海拍攝。
上所謂「外灘鐘聲」,指的是每到整點就響徹黃浦江的海關大樓鐘聲。海關大樓位於上海市中山東一路13號,由英公和洋行設計。海關大樓上高聳的鐘樓,1893年竣工。鐘樓依次分為鍾墜、鐘面、主機、鳴鐘幾部分,是一組調音諧和的鳴鐘裝置。這是亞洲第一大鐘,也是世界著名大鐘之一。
海關大樓是上海的地標建築。外灘鐘聲是上海人的日常所聞。選取這樣的元素入劇,其象徵意義不言自明。這部劇以梧桐裡幾戶人家經歷的風雨滄桑,書寫時代的變遷,見證改開的偉力。
正在播出的這一波獻禮作品中,上海製作呈現出軍團作戰的態勢。央視一套在播的《大浦東》,東方和北京兩大衛視在播的《大江大河》,浙江和安徽兩大衛視在播的《外灘鐘聲》,以及已經於12月14日上映的院線電影《春天的馬拉松》,都是由上海的製片機構出品的。
全劇上來就把鏡頭由遠及近推向海關大樓的大鐘。然後咔噠咔噠的機括聲響起,一段齒輪運轉的動畫出現。接下來是實景,鐘樓內部,鐘面背後,白髮蒼蒼的杜心生(俞灝明)在檢修機械。主人公的職業身份一覽無餘。鐘聲敲響,《東方紅》的旋律。鏡頭再次升空,圍繞著鐘樓旋轉。主人公視線所及,時光倒流,回到1966年的夏天。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群紅衛兵追逐一個抱著大提琴的姑娘...
故事就這樣開始了。特殊年代對人和藝術的催逼,幾個鏡頭就已清晰。一場批鬥會上演,小組長(唐雅萍)急欲上綱上線,但梧桐裡的街坊都不配合,均以奇葩理由退場。人心的向背和時代的荒誕,也是幾句對話就活畫出來了。
總導演是管虎,導演是費振翔,這個開頭是電影的敘事節奏。
而美術方面,也是在還原時代和階層的質感。「反動學術權威」何音(鄭毓芝)剛剛下了批鬥場,就整理形象,保持尊嚴,然而她住的已不是小洋樓,只是「吃飯、睡覺、洗衣服」都在一間屋子裡的汽車間。杜心生的家裡,則是人多房子小的侷促結構。出身是紅五類,老爹是工人階級,樓上樓下,滿滿當當。
在上海風情濃鬱的場景中,幾家人幾十年的聚散離合上演了。
故事發生地主要在上海。因為上山下鄉的緣故,劇中人也曾經到東北去種地和護林,以及醉醺醺地看月亮。
命運的軌跡總是被時代擾動,故事的走向總打下時代印記。杜家和郭家難以解開的仇怨,就是郭阿盛(賈晨飛)失手將杜師傅(姚安濂)推下樓,鬧出了人命。杜家長女杜心芳(何晶)和愛人阿大(陳俊亨),也是響應領袖的號召,才到了條件艱苦的農村插隊,結果先後殞命,留下遺孤。
但這部劇不是宏大敘事,這些生生死死不是故事的主幹,它們主要是給活著的人留下了創傷和心結。從本質上說,這依然是一部情感劇。它寫了階層的鐵壁,寫了仇怨的化解,寫了自強的精神,寫了鄰裡的守望相助,寫了愛情的生死不渝...其中最動人的,是初戀的青澀甜蜜,以及初戀不成眷屬的悲情。
杜心生和俞佩佩(劉碧渠)是經歷過考驗的情侶。在資產階級被批倒批臭,大提琴被埋在沙裡不見天日的歲月裡,杜心生像一座大山一樣護佑著俞佩佩。在兩個姑娘同時向自己示好的幸福煩惱前,杜心生毫不猶疑地選擇與俞佩佩在一起。甚至在家庭阻撓出現,兩個人不能公開相戀時,他們也通過手電的明暗來維繫著愛的電波。
然而,同過患難的人,不一定能共享安樂。困難壓不跨,阻撓擋不住的一對愛人,在撥亂反正、世道清明之時,反倒無法在一起了。
佩佩去北京上大學,心生在上海守鐘樓,這已經是一種關山萬裡的阻隔。兩個人因為相愛,挺過了這段艱難的日子。然而赴美國深造的機會又來了,徹底的生離死別不期而至。
這一回,已不是兩個人的事情。階層之所以為階層,就是它把人劃分成了無法選擇的「三六九等」。人的一生也絕不僅僅是眼前的愛情。這一次,不放手也得放手了。
初戀是如此美好,分別是如此疼痛。這一對兒的離合,情真意切,撕心裂肺。
故事還不算完,心生和佩佩好的時候,苗招娣(陳潔)是電燈泡,麻煩製造者。後來,佩佩遠走,心生和招娣結了連理。多年以後,佩佩歸來,紅玫瑰和白玫瑰之爭再度出現,江海翻波浪,又打了好幾個回合。
還回來說初戀。杜心美(吳謹言)和郭阿昌(陳偉棟)也是情路多難的組合。心生和佩佩的顧忌在於政治上有壓力,心美和阿昌的天塹是兩家有世仇。
男女之間的吸引是不以兩家的親疏為轉移的,所以他們躲來躲去,最終還是四目相對,心意相通了。政治上的顧忌尤可想辦法化解,人倫的同仇敵愾卻讓人無力對抗。兩家都不同意,心美和阿昌的牽手難上加難…
初戀都帶些理想主義和不管不顧,初戀都是從心出發,無所考量。然而初戀也單純易碎,每成心傷。這兩場初戀都寫得極美,也極痛,是這部劇在藝術上的重要建樹。
《外灘鐘聲》沒有迴避文革風貌,第一集裡就直取中宮。視角是嚴格限定在基層的,最大的造反派也不過是小組長,但這足以表現出動亂帶來的深重災難。
只有直面歷史,才能獻禮今天。沒有之前的曲折迷亂,就難以體現出後來正道直行的可貴。每部獻禮劇的起點上,都會寫到歷史的拐點,而這一部在此著墨尤其豐沛。
《外灘鐘聲》也沒有落入創業的套路,而是讓男主人公杜心生始終保持工人本色。波瀾壯闊的改開史,是那些叱吒風雲的人物寫就的,也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寫就的。不是每一個士兵都能成為將軍,不是每一個工人都能成為企業家。劇情往後走,杜心生沒有高潮迭起的事業線,但他始終是家庭情感生活的定盤星。
劇中每個人都是情感敘事。杜母(陳瑾)有自己的隱忍和犧牲。心根(代旭)有自己的心魔和真命天子。胖嬸兒(張芝華)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周阿姨(馬睿)有自己的不傳之秘,老虎灶爺爺(牛犇)有自己平凡的驕傲。等等。
難得的是,這一票演員都和角色十分貼合。俞灝明這次樸實靠譜得就像一塊壓倉石。吳謹言也不再是牙尖嘴利的樣子,但仍有敢於挑戰命運的赳赳氣勢。陳潔演的苗招娣就是個百折不撓爭得幸福,但缺了些安全感的大妞...
整部劇的風格就像外灘悠揚的鐘聲,暖暖地,緩緩地迴蕩在人的心頭。老百姓的日子裡原不該有驚心動魄。如果有,那一定是時代出現了悖謬。他們從悖謬中走來,不能實現自我淘洗的永遠沉淪了,像郭阿盛。而逐步掌握了幸福配方的人們,擁有了連綿不斷的春天。
【文/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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