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聖誕節還有50天,工廠已經加班加點地忙碌起來了,製作薑餅小人的工廠也是如此,一個個焦糖色皮膚的薑餅小人從流水線直裝進聖誕老人的大口袋裡,聖誕老人很忙碌,他忙著管理一切與聖誕節有關的物品:糖果拐杖,聖誕樹,鈴鐺,還有馴鹿。
一個薑餅小人甦醒過來,這是個圓圓的薑餅人,頭圓圓的,兩隻手圓圓的,腳也圓圓的,它是小學生模樣,打著領帶,還背著小書包。
聖誕老人看到它東張西望的,感覺很新奇:呦呵,有個活的薑餅人兒。
它支撐著酥脆的身子站起來,站在它的無生命的同類中央。
我這是在哪裡呢?它用餅乾的口吻問。
北極呀,你可是在世界之顛,不過明天開始,就要把你送到人類家裡去了。聖誕老人饒有興致地打量它。
為什麼我一動,身上會掉這些碎屑?薑餅小人甩了甩胳膊,細碎的餅乾渣窸窸窣窣地掉落。
因為你是餅乾呀,可憐的孩子。
唔...那我豈不是太脆弱了,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把我踩碎,而且,我不想被吃掉,被唾液分解,被胃酸融化...這太可怕了。薑餅小人害怕地說。
你這小餅乾懂得還挺多。聖誕老人腹誹,
不過他是善良的聖誕老人,決定給這脆弱的新生命一個機會:
如果你想變成真正的人類,我可有辦法呦,畢竟我是無所不能的聖誕老人!
薑餅人瞪大了眼睛,崇拜地望著眼前鬍子雪白的大塊頭。
但是我的法力也是有限度的,我只能實現人類的願望,若有人肯為你在聖誕節那天許願,將你變成真正的人,我就能實現它!
薑餅小人的糖霜眼睛放出光:那麼,我有機會變成真正的小孩!
是的,但你可要擦亮眼睛找到好人家哦。聖誕老人幽幽地說。
至於薑餅小人是怎麼到達人類世界的尚且不做贅述,但它確實經歷了千辛萬苦,包括但不限於:
走在路上險些被狗叼走,下雨的時候整個身體差點變成爛泥,坐大巴幾乎被顛成渣,經過鬧市區又差點被一個小男孩整個抓走塞嘴裡.
但它也以驚人的能力適應著人類的一切,它學會了看紅綠燈,遇到渾身酒氣的人懂得躲遠點,記者這種生物也很可怕,他們把它當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見到就大呼小叫,倒是小孩子們不錯,他們不會對它的存在過於訝異,仿佛習以為常了似的。
就這樣,薑餅小人來到了一個叫點點的小女孩家裡,它覺得點點跟它很像,都有點與眾不同,二人皮膚都黑黑的,身子圓滾滾的,嘴巴大大的,嘴唇厚厚的,它覺得這叫憨態可掬。
點點覺得自己不完美,雖然還是小學生,但她的腦袋裡已經會想很多事情了。班上漂亮的毒舌女生說話很傷人,偏偏學習成績也不錯,深得老師們喜歡,而同學都討厭她們,但點點知道,如果有機會,每個人都想成為她們,包括她自己。
點點很信任自己的思想,於是當她遇到薑餅小人時,她對它很是保護。會說話的薑餅小人偏偏找到她,就是對她出類拔萃的證明。
點點喜歡小貓小狗,她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這些弱小的生命。薑餅小人第一次遇到她時,她正在給小野貓餵水呢。
哇...薑餅小人感嘆,這真是它見過最有愛心的小孩子了,和那些拽著小狗後腿把它拎起來、用石子砸小鳥的恐怖生物完全不同。
事實證明,點點對它真的很好。她給它收拾出一個密閉的盒子供它居住,以免它在空氣裡暴露久了身子變軟,每次放學回家,她都第一個過來看望它,給它講學校發生的一切,以及她對身邊每個人的評價。
「那個人別看她囂張,」 點點信誓旦旦地說,「她內心肯定自卑透了,因為她數學不好,無論她多努力數學老師都不正眼瞧她,所以每次數學課後她都格外暴躁,非得把課代表的鉛筆丟一地。」
每到這時,薑餅小人都會呆呆地望著點點,覺得她好厲害,什麼都懂,好像個哲學家!
雖然它聽不懂,也不大理解,但它還是努力去想。
點點並不在乎回應,她很開心有了傾聽者,平時她一直獨享這些妙見。
有一次點點把薑餅人帶去了學校,當然,她十分小心翼翼地看護著,要是被人發現了肯定會搶走,說不定還會吃掉。薑餅人第一次見識了那麼多孩子聚在一塊兒,嘰嘰喳喳,熱鬧非凡,但是它不覺得吵,它覺得好有活力,從未有這麼多的生命感注入自己的體內。
放學的時候不巧,點點父母有事耽擱了沒有來接她,它們一起坐在馬路邊等著。
薑餅小人說:我好想趕快變成真的小孩!
點點說:啊!如果可以那樣就太好了,我們就是真的朋友了,我可以帶你去操場玩,你還可以當我的同桌,我們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說不定聖誕節的時候,還能一起吃薑餅小人!哈哈哈哈...
薑餅小人看著她充滿嚮往的神情,覺得無比幸福,她居然跟自己一樣,也在期待著兩人共同的未來!
就這麼聊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肚子好餓。點點突然說。
薑餅小人想了想,掰下一條手臂遞給點點。
點點大驚失色:啊這樣你不會疼麼!
薑餅小人無所謂地搖搖頭:不會呀,我現在只是餅乾而已,這個身體並不重要,等到我變成真的小孩,就會有新的胳膊啦!
失去一條胳膊的薑餅小人,走路都搖搖擺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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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20多天,聖誕節越來越近了,節日的氣氛隨處可見。雪也十分應景地飄落,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層。
薑餅小人沉浸在即將要變成真正人類的喜悅中,它甚至在閒著無聊時還學了好幾首聖誕頌歌,它喜歡坐在聖誕樹的一根枝椏上,雙腿耷拉下來,晃呀晃,聞著點點媽媽做的飯香,等著點點放學。
但大多數時候,它都靜靜躺在那個密閉小盒子裡。我得休養生息,它想。
聖誕節終於到來了,
那天一大早,薑餅小人就迫不及待地醒來,或者說,它根本興奮地一夜沒睡,它這次特地沒睡在那個小盒子裡,而是在光禿禿的地板上,它怕自己醒來變成人後,身子變大那個盒子就裝不下它了。
可是它抬起剩下的那隻手時,眼前還是焦糖色的餅乾手。
不,不對,今天是實現願望的日子,我還有一天的時間呢!
它跳起來想去找點點,想和她一起見證這個偉大的日子。
它趴在門邊,看到點點正站在聖誕樹下,穿著紅色的綴有馴鹿圖案的漂亮毛衣,在爸爸媽媽中間,抱著一套十分精美的芭比娃娃。
這是點點的聖誕願望嗎?薑餅小人心想。
點點看起來快樂極了,芭比娃娃十分昂貴,何況還是一整套,薑餅小人知道,她家境並不富裕,一年中就這一次,父母會滿足她的任何願望。
那我呢,它有點生氣地想,芭比娃娃確實很漂亮,細細的腿,瀑布般的頭髮.可是那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塑料做的破玩具嘛!
突然它又意識到,點點之前說的沒錯,自己這麼暴躁,怕是內心自卑透了吧,自己只是一塊餅乾,就算在薑餅小人界,也不算出眾的那一塊。
點點擺弄著她的娃娃,她知道薑餅小人在看她,但是她沉浸在新玩具的喜悅中,她那忙碌的小腦瓜顧不上共情即將失去生命的薑餅小人。
「它有點傻傻的,也不怎麼說話,就算成為了人,生活也會很艱難的。」點點這樣安慰自己。
不知不覺幾年過去了,後來的聖誕節,點點收到過會對話的智慧機器人、手機、筆記本電腦,她很優秀,追隨她的朋友也不少。她過得很快活,畢竟,她需要的只是自己的啦啦隊而已。
後來某天,點點要離家去上大學了,她整理屋子的時候發現了那個密閉的餅乾盒,打開后里面有散落的一些餅乾屑。
一時間她似乎重新記起那個等待媽媽來接的下午,有個餅乾小人兒掰下自己的手臂給她吃。太久了,她已經記不清那個薑餅小人是真的存在過,還是僅是她愛幻想的童年的一場夢。
但是她想:如果我遇到薑餅小人的時候,已經足夠成熟了,我怎麼會為了芭比娃娃而錯過它呢,它為我掰下自己的手臂. 要怪,就怪時機不湊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