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小葉老師聊藝術
Irises Vincent van Gogh
1890年7月,37歲的梵谷在奧維爾小城的麥田中槍,兩天後去世。
1903年5月,在心臟病、溼疹和梅毒病菌的多年折磨下,55歲的高更在多米尼加島上一個小村子中孤獨死去。
1906年10月,67歲的塞尚在野外寫生時遭遇暴雨而昏倒在路邊,自此一病不起,一周後與世長辭。
四年後,倫敦格拉夫頓美術館新展開幕,策展人是時任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館長的福萊。
展覽的名字叫做Manet and the Post-Impressionists馬奈和後印象主義。藝術歷史上第一次出現了「後印象主義』這個詞語。
福萊萬沒想到他為這場畫展而起的名字,竟成為藝術史上最重要的專有名詞。
直接點說,後印象主義指的其實就是梵谷、高更、塞尚這三位畫家。他們仨一起給以後的藝術定了新的遊戲規則,擬了個新定理。
然後說,你們去玩吧!
雖身處同一時代,其實三人彼此卻畫風迥異,往來交集也少的可憐。
就比如說那年,梵谷好不容易把高更請到了自己的畫室小住。結果,沒到一個月就鬧掰了,吵架,憋屈的梵谷一激動割下了自己耳朵。
我想像了一下,如果這哥幾個還活著,大概率不會答應福萊的請求——一起辦個畫展。更不會任福萊的擺布,把他們一起塞到了一個叫做「後印象主義」的筐裡。
那福萊為啥偏要把梵谷、高更和塞尚裝在這個筐裡呢?
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不同程度的啟發了之後的現代主義藝術,共同構成了今天藝術的源頭。
西方人特熱衷於認爸爸,動不動就說這人是什麼之父。西方藝術也不例外,繪畫之父是喬託,提香成了油畫之父,馬奈是印象派之父。塞尚更是過分,他分別被認證為「現代主義之父」「現代繪畫之父」和「造型之父」,三位一體。
格爾尼卡紀念郵票
河有頭江有源,流經千萬裡的長江無論多麼千姿百態,最終都會回溯到唐古拉山的主峰。塞尚,梵谷,高更幾位就如同主峰格拉丹東雪山,之後的藝術家們不管怎麼玩,都會絕望的發現,順藤摸瓜的盡頭總是他們仨。
就說之後一個用理性一個用感性的杜尚和畢卡索就玩的老嗨了,當畢卡索的格爾尼卡讓希特勒憤怒的時候,杜尚在大洋彼岸把小便池搬進了藝術博覽會。
嗨是嗨,但離不了根。
杜尚在1913年完成了他的第一件現成品藝術《自行車輪》,之後叫做《泉》的小便鬥藝術事件,更是改變了人類對藝術的認識——原來,藝術可以是一種觀念。
威爾·貢培茲在現代藝術150年藝術中,就把這泉作為現代藝術的開端。
說到底,杜尚的核心是在探索「藝術的本質」。那追根溯源往回捋,盡頭還是高更、梵谷和塞尚,他們仨幹的就是這個活。
用冰出於水而寒於水來形容,正恰當。
細琢磨一下,這個「某某之父」的稱呼倒正恰當。他們仨孕育、啟發、孵化了現代藝術,是源頭,但不意味著他們就是現代藝術。
好比爹生了兒子,不代表他是兒子——這話真彆扭,但意思對。
我們就一起看看,到底這幾個爸爸都參透了什麼「繪畫的本質」。
番茄炒蛋爸爸——高更
高更這個爸爸玩世不恭,言語刻薄,蠻橫無理,是一個集浪漫與叛逆的藝術流浪漢。他參透的本質是:繪畫跟現實沒關係,繪畫根本不需要費力的還原真實世界。
從這個角度去理解他的那句名言:「藝術的背後,是真實,骯髒的真實」,感受大不同。
人們對高更一個人跑到大溪地畫十多年畫這件事,有兩種評價。
第一種正面的,說他是從心底追隨自然,追隨原始,以此來傳達純粹的感受和心靈。
另一種是反面的,他呀,投機取巧,獨闢蹊徑的去畫些土著異域風情博眼球,期望獲得巴黎上流的認可。
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賺錢。
這兩種看法,都太小瞧高更了。
你看他的那一堆畫,純色平塗,撞色,勾黑邊,完全放棄了繪畫上被奉為規則的光影、立體、明暗那一套。即使放在今天也是妥妥的前衛藝術,沒多少人理解。
並且不是在大溪地,從最早在巴黎畫畫之初即是如此。這幅1887年的塞納河,高更把間色和過渡色全部大膽放棄,只用紅黃綠來畫畫。
天空是綠的,河流是綠的,黃的是沙灘積雪。他已經開始用線,用色塊來處理畫面,而不是素描的體積,極具開創性。
只不過在大溪地讓高更的思考更成熟,但基本面未變——色彩不是來自於現實物體的顏色,而是為了畫面中的彼此交替。
高更找到了一種全新的繪畫方法——在二維的畫布上,用二維平塗顏色就畫出了空間感。
不需要塑造體積和透視,僅僅通過線條分割、色塊對比和相互遮擋,就可以營造出空間感。我們想不出來在高更之前,西方藝術史上誰還這麼幹過?
沒有,歷史上高更是第一個。
高更好比世界上第一個發明番茄炒雞蛋的人。如今吃起來再普通不過,但別忘了,沒有他的話,多少個饑渴的胃一生都無從嘗得如此美味。
高更參透了繪畫裡的一個秘密,持續的啟發著後來者,直到今天。
這就是源頭的價值。
絕對零度爸爸——塞尚
塞尚爸爸是他們仨中最不缺錢的一個,今天看也是成就最頂尖的一個。
歷史上鮮有畫家能終其一生奮鬥於繪畫的本質,倫勃朗算一個,我覺得塞尚也算一個。
塞尚參透的,是繪畫中物體的本質。
和喜怒無常的梵谷相反,塞尚已經做到了喜怒不形於色。不只是生活中,他的畫也毫無表情,平靜的讓人打寒顫,絕對零度。
藝術史學家邁耶·夏皮羅用「疏離」兩個字來形容塞尚,就像一個旁觀者在旁觀自己畫畫,我覺得特別恰當。
那塞尚到底畫畫是為了什麼?
我先舉個例子,咱們家裡都有書櫃,擺書或按文史哲科藝工,或按大小薄厚高矮,或按使用頻率,哪怕按書脊顏色都行。
我一個同事於大哥,家有一面通頂書架,是按節奏感擺的。
關鍵這個節奏感根本沒法解釋,是他心中的節奏,高低錯落全憑微妙的心理調整,無形,沒人能插手。這導致每買幾本新書,書櫃就要重新調整一遍。耗時少則半天,多則幾日。
他解釋說:「你要把這些擺在一起的書想像成很多個基本形,然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一種微妙的平衡。這種平衡不只是形式和色彩,還包括內容,甚至書脊的字體大小和顏色,這是我心裡的秩序感,無形,但不亂。」
對,塞尚對繪畫的貢獻就是這三個字,秩序感。
因為塞尚參透了一件事,就是所有事物都必定可以簡化成球、圓錐和圓柱三種基本形。一幅畫總是這些基本形組合,它們之間的關係必定會形成一種秩序感。
無形,但不亂。
他是第一個不在執著於畫物體的表面,而是去嘗試探索物體本質的畫家。也是第一次,繪畫歷史上開始出現「繪畫本身的秩序感」。
從他塞尚畫了半輩子蘋果就知道,一幅畫的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畫面裡的無數個基本形之間是不是平衡,是不是自洽的關係。
我們想不出來在塞尚之前,誰還這麼幹過?
沒有。
2017年我在上海看莫蘭迪畫展,瓶子罐子畫了一輩子,研究的也是這種物與物的關係,也是受到塞尚爸爸的啟示。
甚至,塞尚也一定影響了對於關係和秩序感執著的於大哥擺書架。
這就是源頭,塞尚參透了繪畫裡的一個秘密,持續的啟發著後來者,直到今天。
喝多不吐的爸爸——梵谷
梵谷,太多的人去解讀他,分析他,覺得懂他,這本身就是一種魔幻。同樣,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懂梵谷,並且是數次的懂。
第一次懂是因為草間彌生,她說自己的神經性視聽障礙導致幻覺,就像要透過一張網去看世界,所有的東西都罩上了一層圓點。
我一下子就懂了,梵谷畫的根本不是什麼超現實,什麼想像力,什麼星際現象,就是看見什麼畫什麼,所畫即所見。
星月夜裡如大海般翻滾的星空,不是想像,他眼裡看到的就是那樣的一個個漩渦。簡單概括就是他腦子亂了,產生幻覺,跟喝多了把床頭櫃當馬桶一個道理。
不信你喝多了躺馬路上看星星,一樣轉,翻滾。
第二次懂是我在2017年讀到知乎一位匿名者對「梵谷的星夜好在哪裡」的回答,我一字不改的原文給你看:
「說來慚愧,真正意識到梵谷的偉大是在自己得了精神疾病以後。雖然以前去過好幾個收錄了梵谷作品的博物館,卻沒有感受到強烈的衝擊。直到後來得了嚴重的抑鬱症,每天需要吃藥才有感觸。有一個夏天的晚上吃完某種安定情緒的藥物後產生了幻覺,當我看到窗外稀疏的星星時,星星就像《星空》中的一樣旋轉跳躍起來,甚至湧向我。第一時間我想到了梵谷,感動得留下了眼淚,由於吃藥我已經很久沒有哭了。這種感覺不是悲傷也不是孤獨,而是理解。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當中總有一些孤獨的靈魂,而孤獨的靈魂也可以有強烈的共鳴,雖然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我覺得我徹底懂梵谷了,也相信他確實瘋了。一個瘋子藝術家,也符合所有人對藝術的想像。
但你不覺得奇怪麼?如果這樣,豈不是所有和梵谷得了同樣病的人,都可以成為藝術家?
這就是我們對梵谷的誤解。
瘋子能看到這樣旋轉的星空,沒錯。但瘋的同時意味著失去對自己行為的控制力,沒有行為控制力的人怎麼能畫下來一幅畫,怎麼拿畫筆,怎麼調顏色?
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和控制力!
我們一步一步放大星月夜,會驚奇的發現,不同筆觸的方向始終在互相對抗。就像海面上同時出現了無數的漩渦,都試圖在旋轉中向外擴張。
梵谷用極其理性的筆觸控制力,試圖畫出他眼中所見。
畫面的色彩更是讓人驚訝,每一種顏色都幾乎全系列出現。比如綠就是從墨綠到棕綠,深綠,中綠,粉綠一路層迭著糾纏著向外延展。
梵谷用極其微妙的色彩層疊,試圖畫出他眼中所見。
由筆觸和色彩所構成的天空激流在瘋狂湧動,如果梵谷的眼睛是一架照相機,那這張照片就是他腦子出現思維混亂的證明。他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旋轉,估計相當於我這三兩的量,喝了一斤半二鍋頭的水平。
天在轉,地在轉,牆走我不走。吐的兩眼通紅嘴歪眼斜,還畫畫,我都想抱著馬桶睡一宿。
梵谷爸爸就像那種忍著喝多了就不吐,反到嘴裡都咽回去那種人,就是能畫,還能原原本本的把那種眩暈恰到好處的畫出來。
畫到不是精神病的你我都能看懂!
無法想像,他如何用極大耐心來對抗自己失常的認知,畫出來他所見的瘋狂。
無從得知,他在認知異常的情況下到底是如何隱忍自己,不讓手抖一下,用無比堅韌的控制力,描繪出了他眼前翻滾的一切。
極純熟的技巧,極度的克制,高度的理性,加上永不停歇的旋轉,才是梵谷能完成星月夜的原因。
《星月夜》的難度級別和繪畫水準,無一不是藝術歷史上的頂峰。那些原來覺得梵谷就是瞎胡亂畫的,可以歇菜了。
這才是一幅傑作真正的秘密,才是梵谷真正成為梵谷的原因。
梵谷不同於歷史上的任何一個畫家,不屬於任何一個流派。他和塞尚截然相反,筆下的熱情和力量幾乎溢出畫面。
歷史早有定論,梵谷作為表現主義的先驅,直接引出了馬蒂斯和畢卡索。
但這個定義我覺得窄了,梵谷作為一個藝術家最大的成就,是他在直面自己的情緒時的極大克制。
這種克制,我認為是因為他參透了繪畫的本質——純粹的我筆畫我心。
說到底,繪畫是一種精神力量。
高更,塞尚,梵谷,無論從人生境遇還是畫風都大不相同,但他們同樣都參透了一些繪畫的本質,藝術的秘密。
這時候再看因他們而孵化出的現代藝術,其實並不是一種什麼畫風,而是一條藝術長河。
陸續出現如馬蒂斯的野獸派,畢卡索的立體主義,波丘尼的未來主義,蒙克的表現主義,馬列維奇的至上主義,夏加爾的故鄉超現實,蒙德裡安的風格派。
也包括杜尚和他的達達主義,還有畢卡索,還有超現實,泡泡藝術,大地藝術,身體藝術,這林林總總一起構成了現代主義藝術的圖景。
藝術徹底走向現代大致通過了三種路徑,一是從繪畫外部世界轉向表達內心世界,二是從具象走向抽象,三是從媒介核心轉向觀念核心。
如果你問以上任何一個藝術家,不論他們走的哪條路,都會追根溯源到或塞尚,或高更,或梵谷。
無一例外。
毫不誇張的說,這哥仨是真正天才的藝術家。
他們知道如何運用最簡單的原理,並且以這一最簡單的原理創作出極其複雜的內容。
這不就相當於給藝術寫出了一道新的定理,一個新的遊戲規則麼。
通俗點說,就是有一種簡單的東西,乍一看沒什麼,但會越看越喜歡,耐琢磨,耐看。
而之後的西方現代主義藝術,始終沿著幾個爸爸給的新定理一路向前,從未停歇。
一整天的寫生之後,疲憊的塞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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