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翡翠白玉湯是個古老的故事,自然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以致後來每每成為自嘲、調侃的對象,不論說者還是聽者,都會一笑了之。
靠珍珠翡翠白玉湯救活了的朱重八,自然會對其刻骨銘心,當九五至尊的朱元璋食盡天下美味後,想念的美食也就非它莫屬了。無可置疑,他只有無盡得失望和萬分的感慨!但這並不是每一個「珍珠翡翠白玉湯」故事的最後結局。
我要給大家講的這個珍珠翡翠白玉片湯的主要作料之一是芹菜。芹菜,氣味清香入口爽脆,與五花肉同炒則亦葷亦素,人人喜食。若剁餡包水餃,清香中兼有豬肉的渾厚,三兩個老朋友相聚閒聊並以之下酒也是極好的。現在一年四季都有芹菜可食,品種也多:水芹、香芹、美國墩、玻璃脆,盡可挑選。不管什麼品種的,或炒或包,絕少有用來做湯的。做湯的芹菜只有母親種的才會有至味。
那是我們村聯產承包製後的第一年。我家除口糧田外,還分得了三分地的菜園,畝半地的丘嶺地。口糧地種小麥玉米解決肚子的需求,三分園地裡只有粗菜,蔥蒜韭自然少不了,再就是芹菜,這些就對付嘴巴對味道的渴望。那畝半嶺地栽種了黃煙,好換些零碎錢以度日。中秋節,教書的父親有了半天的假期,便與母親去嶺地運煙秸,煙秸是沉物,用手推車一車一車的拱回柴禾園垛起來,日後燒火做飯用。
月亮金黃金黃地升起來了,他們還沒有回家,姥姥一趟趟的出門張望,後來乾脆領著我和姐姐到胡同頭兒坐等。本來過節姥姥是要回舅舅家的,母親硬強留下了她。胡同頭兒有一堆預備放地基的青石,我就在上面跳來跳去,惹得姥姥和姐姐煩的不行,又擔心天暗看不清容易磕碰,不時地呵斥,我卻沒心沒肺地玩的高興。當左鄰右舍響起了刀案聲,隱隱飄來羊肉的香氣時,父親和母親頭上冒著熱氣回來了。
中秋節,家裡什麼也沒有。母親瓢了面讓姥姥和面,擀餅。她去了菜園,不一會兒帶回了幾顆蔥,一顆老芹菜。芹菜是春天栽種的,留下來結過種子,因為在地頭上不礙事,也就沒拔掉,已經老的不像話,墨綠墨綠的,硬的像木棒。母親剁碎了,又從麩糠甕裡摸出了5個雞蛋,這可是破天荒的事,一次吃掉5個雞蛋是想也不敢想的,剁碎的老芹菜和了5個雞蛋就做成了芹菜湯。
月亮爬上東棚頂時,終於開飯了。每人一碗芹菜湯,一張麵餅,這就是我們的中秋節晚飯。粗瓷大碗裡,墨綠的芹菜粒浮動在金黃的雞蛋塊之間,濃鬱的芹菜味兒扶搖而上。撕了麵餅泡進去,綠、黃、白顏色分明,芹菜的清甘,雞蛋的濃香,麵餅的麥香直撲進肚子裡。桌子上異常地安靜,呼呼嚕嚕地吃聲裡,母親眼裡泛起了水霧……
幾年後,當我看到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湯時,不自由地就會想起這個中秋節的老芹菜麵餅湯。再後來,我曾不止一次的試圖複製這個「珍珠翡翠白玉片湯」,可總是不得當年的味道。
唯得意,母親健在,儘管已是滿頭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