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口喜劇讓我承認了之前犯下的錯誤

2021-02-10 摩登天空ZERO

國內的脫口秀演員我只熟悉之前採訪過的教主,所以在第一次接觸六獸的時候,我不自覺的會拿他和同廠牌的教主做對比。六獸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像是個和藹可親的大哥,少了一些教主的犀利,但多了幾分爽朗與敞亮。

那天我一共採訪了兩位脫口秀演員。上午採訪教主,六獸在一旁陪著,就像是教主的經紀人,得管住教主那張 「肆無忌憚」 的嘴一樣,見縫插針的遞話。我想起了教主之前說的 「段子都是跟捧哏演員聊出來的」,我想我找到啟發他靈感的人了。採訪六獸的時候,由於之前採訪用的房間不方便再用,我們便轉戰到了鼓樓東大街的一家咖啡廳。六獸有些出汗,離開了主場,這讓他有點緊張,為了讓他進入狀態,跟教主一樣,採訪喜劇演員的方式就是請他們先說一段自己的當家的段子。

 胖!怎麼了? 

脫口秀之於六獸,有點像教主與脫口秀的關係。「在上臺之前,我也不知道當脫口秀演員能給我帶來什麼改變,第一個讓我萌生嘗試脫口秀的原因是看了喬治·卡林(George Carlin)的演出,他是在任何一個美國歷史脫口秀榜單中都排名第二的人,是一個的觀點及其自我,但就能把你說得服服帖帖的演員。剛籤單立人的時候,六獸只有5-7分鐘的段子 ,「石老闆跟我說,我不可能有十五分鐘全講胖子的段子」,籤約單立人之前就完全是新人的六獸,沒拜過師,沒上過課,全憑自己,」我當時不信,覺得單憑喜歡就能進單立人,寫十五分鐘段子有什麼難的,又是跟自己相關的段子」,可真開始寫的時候,六獸卻犯了難。「好事兒我總想留著,覺得現在創作技巧不夠,等我成熟了再說,就跟廚師一樣,我現在廚藝不行,給我魚翅熊掌就是浪費。」不過依然是石老闆點醒了他,讓他知道看似好玩的段子,在技術成熟的時候,便能輕而易舉的寫出來,反而那些富有深刻含義的段子才是難點,所以現階段還是能寫什麼就寫什麼。「後來我發現,原先那種模式說著說著就變成了訴苦。觀眾一開始是會笑,但講多了觀眾就不耐煩了,因為胖跟大部分人沒關係,你不可能開個胖子專場吧。這種模式在國外演員身上尤為明顯,為了讓觀眾笑,誇大一些事實,因為要逗人笑,生編一段子套在自己身上,挺沒勁的。」

現在當了父親的六獸,開始換個方式說段子了——「有了孩子以後,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的父親喜歡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強加到我身上,我孩子現在九個月了,我特別希望它能減肥。」——用胖子的視角來看問題,這種段子更耐聽,也更有意思。

採訪單口喜劇演員不用多問一句 「比如呢」,他們都特會聊天。「你有沒有發現,胖子的情商要高於一般人。他們打小就被人叫胖子,習慣了,也脫敏了。我小時候特別迷日本漫畫,特別是校園漫畫裡邊的小黑立領制服,我說服了我媽,讓她給我去訂製了一套,美滋滋的穿去學校,可效果完全不是我想的那個樣子。」「你想想,200多斤的小胖子,梳一分頭,手裡拿一茶缸,不懂的人以為我穿的是中華立領,到了課間操的時候,操場上的孩子們都沒人做操了,全看我,體育老師過來都要給我鞠一躬,以為教育局領導來視察了呢。」

六獸不想單純的把胖子作為人設,「胖並不是我段子的一切,段子就是一段時間的經驗和總結,是一段時間生活的反饋,不想把人設停留在這麼淺的層次。外國有個拉丁裔喜劇演員,外號叫彭松哥(Gabriel Iglesias),在他的段子裡,胖只是一個前提,比如,他帶著老婆孩子去國外玩,看到一家甜品店裡賣幾磅重的草莓奶昔,他說他一看見那個杯子,奶頭都硬起來了,就特別好笑,如果他是個瘦子,他的段子也完全成立,我的目標也是這樣。」

 駐辦公室星探 

「sketch(素描喜劇:快節奏、多樣化劇情、演員多角色演繹,極考驗演員的反應能力與即興發揮)編劇,是我的重頭戲,也是佔用我時間最多的工作。」

說他是星探,是因為六獸發掘了很多優秀的單口喜劇演員,每周末他都會奔赴各大廠牌的開放麥現場,尋找有資質的脫口秀演員。關於星探的角色,六獸到現在還是有些耿耿於懷,那可能是他演藝事業與本職工作同時經歷低谷的時期。

「在我剛負責選拔演員的時候,可能是我經驗不夠豐富,事情也比較多,沒注意到新人演員的心理狀態,沒有及時給人家安全感,所以失去了幾個資質還不錯的演員」,現在還是有點後悔的六獸,自打那些事情發生之後,他改變了之前的那種模凌兩可的態度,有一說一,對喜劇演員和單口喜劇這個圈子負起了責任。

六獸從老家來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設計公司當實習生,從剛開始的雄心壯志到後來成為了讓辦公室變成烏煙瘴氣的 「網吧」 的一員,「送餐小哥一上來就問我,CBD 裡害有網吧呢?」六獸慢慢荒廢的讓自己心虛,「最後都變抑鬱了,睡醒一睜眼就下午兩點了。後來朋友跟我說有一家挺棒的網際網路博客網站在招人,我就投了簡歷。」

「我當時就知道老闆的名頭,也知道他這人挺怪,但一定有個人魅力。當初在簡歷裡寫道:『老師,建議您別讓應聘者把簡歷放在附件裡,因為那裡極容易存病毒。』我這麼說也是想告訴他我也是有個性的人。」

六獸和教主還有一個播客「無聊齋」,這是他們和壞蛋調頻一起錄節目時拍攝的留影,「無聊的壞蛋們」

幹了一周多的六獸有次加班,全單位只剩包括老闆和他自己以及另外一個人,他便蹭了老闆的車回家,「大半夜的從地庫出來,北京的橘黃色路燈在我眼前划過,車裡放著平克弗洛伊德,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想要的就是這個感覺,但還得先問一下老闆,自己到底有沒有譜,他說:『人事怎麼還沒給你配鑰 si(匙)啊,一般在我這裡一周,我還沒有趕你走,基本就算入職了。』就這樣08年八月底,我成為了網站的正式員工。其實老闆並沒有像外界說的那樣不好相處。」

令六獸沒想到的是,看博客也能讓他受益匪淺。

當時正是六獸在職的網站如日中天的時候,但做不到一家獨大,所以有個轉載機制,由於轉載的程序不成熟,一旦第三端伺服器做出更新,轉載程序便不再起作用。「這就需要我了,基本上每篇文章都是我手動轉載的,那時候每晚我都要強迫自己看40多篇文章,這樣持續了大概半年,那個時候也是我各方面提升最快的時期,當然也為後邊創作打下了基礎。」

這家網站的老闆後來做了個英語培訓學校,還做了一個手機。經過那個年代的人,想必知道那個網站的名字。

 單口喜劇讓我承認了之前犯下的錯誤 

如果你問單口喜劇演員,段子的靈感都打哪兒來,有一多半會告訴你寫段子要來源於你在生活中的負面情緒。剛開始六獸也是按照這樣的方式來創作,但慢慢的他意識到說單口喜劇對他來說是一種……好吧,就說是救贖吧。

「單口喜劇讓我承認了我過去犯的錯誤,我在臺上的所有段子沒有一句話是在為自己解釋,我沒有說我胖,但是我內心美麗,胖就是胖;我在什麼地方犯傻X了,我就是犯傻X了,我沒申辯,我就說我錯了,我能變得就事論事兒了。」

包括他最著名的北大段子,也尊崇著這個信條。

「那段子是跟人打賭來的,段子主人公的同事們有個群,是專門說他壞話用的,這個人在他的領域很成功,是個科學家,當時他的同事問敢不敢拿他寫段子,沒人應,我說我寫,還有人跟我打賭,說你敢不敢在臺上說他,我就說了,但我依然就事論事。」「如果這個人因為這個段子而恨我的話,那他就辜負我了,因為我是這個圈裡唯一一個寫他段子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只說他裝逼的人,我聊的就是你裝逼的事,我從來沒說,你因為裝逼,所以這個科學家的名頭是騙來的。」

 「無脊」 哪兒去了 

六獸這個名字其實跟他挺搭的。當時的單位領導讓剛入職的六獸去微博截圖舉證,協助其網絡罵戰,「我那時沒有微博,註冊名字的時候糾結了半小時,心想起個名字無脊六獸的,就叫六獸了,沒叫無脊是因為有太多歧義了,跟人解釋也麻煩。其實我一開始上臺用的不是六獸,而是石曉宇這個真名,但總覺得拗口,自己和主持人念著都費勁,因為一個二聲兩個三聲。「六獸還有一個他覺得特裝逼的名字,叫喧譁,特別像混搖滾圈的名字。滾圈他還真混過。

 我討厭《我愛搖滾樂》!

「我聽的第一張搖滾樂就是超載第三張,那是在高三的時候。在石家莊學畫畫的時候,大家都在聽許巍,也覺得好聽,但沒多喜歡。上了大學之後開始系統的聽,從超載3開始往前聽,超2,超1,覺得這個牛X,後來又開始聽國外的,往國外轉了一圈,METALLICA 什麼的,然後又轉回國內了,聽的是二手玫瑰,這個時候我就有點獵奇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但我覺得不錯。」

大二的時候,六獸開始組樂隊,也翻唱過碎南瓜,但他的音樂故事,就像他在段子裡講的,是一個落日青年的憂傷往事。「當時組織畢業演出,我沒有接受過聲樂訓練,唱不了和聲,慫了,剛好有個遊學旅行,我就以這個為由,結果遊學推遲了,我依然沒有參與到樂隊。他們演出的時候,我沒去現場,在一公裡外的臺階上坐著抽菸,看著現場發出的光柱,心裡邊特後悔,尤其是第二天所有同學都在議論演出多牛逼,大夥都泣不成聲的時候。這事兒我能記一輩子。「我不喜歡《我愛搖滾樂》這本雜誌,因為他讓喜歡搖滾樂的人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開始悲天憫人,就不是普通人了,但喜歡搖滾樂的就是普通人。」你能相信一個喜歡搖滾樂的人不愛看《我愛搖滾樂》嗎?「我特別喜歡《通俗歌曲》,因為搖滾樂就是通俗歌曲,你不是任何東西,就跟我們寫段子一樣,喜劇演員的天職就是搞笑,你在臺上講大道理不是行業要求,是你對自己的要求,但搞笑永遠是第一位的。」

策劃 | ZERO 編輯部

監製 | 伍叄伍伍 王碩

採訪、編輯 | 無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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