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殘酷,平民百姓被作炮灰送死,一封信的背後關係著上千人,到底是徒勞奔走地送死,還是視死如歸的英雄。對於令行禁止的士兵來說,這一切的意義在哪裡?電影《1917》給了這份意義的回答,並且反應了當下美國軍事文化作于于大眾文藝載體的策略。
電影《1917》是由美國環球影業投資9000萬美元的戰爭大片。該片在金球獎上斬獲最佳導演獎與劇情類最佳影片獎,並在奧斯卡金像獎上斬獲最佳音響效果、最佳攝影、最佳視覺效果三項大獎。
影片劇本根據導演薩姆·門德斯的祖父的回憶錄改編完成。影片的故事背景設定在1917年的一戰法國戰場,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與英法激戰正酣,兩個年輕的英國士兵突然接到上級命令,需要在八小時內穿過西部戰線,向那裡的指揮官傳達一個「立刻停止進攻」訊息。時間只有八小時,武器彈藥有限,無人知曉前方敵況,兩位士兵歷經千難萬險最終在英軍即將陷入巨大損失之前阻止了進攻計劃。
本片的特點在於「極度冷靜客觀的真實」,而這種「真實感」一方面來源於導演的調性風格,一方面依託於「一鏡到底」這一充滿魅力的拍攝手法,這種手法可以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時刻與兩位主角同呼吸,共命運,帶來獨一無二的現場感。綜合運用於一部講述一戰戰場的電影,將電影美學與戰爭題材這兩大元素進行了史無前例的組合,創造出了第一無二的化學反應。從中我們可以窺探出美國軍事文化在當今時代趨勢下的態度。
一、開始直面真實的美國軍事文化——「長鏡頭」技術的運用
《1917》「一鏡到底」的拍攝方式,指的是採用銀幕內外時間同步的一種拍攝方法,並且通過後期抹去剪輯的痕跡,使得全片由一個看起來連續不斷的長鏡頭構成。這種方式雖然並不新鮮,但是運用在戰爭題材影片卻是第一次
就戰爭片這種題材而言,最好的戰爭電影的內核一定是「反戰」的,因為戰爭只會給人民帶來無限的悲痛,因為戰爭是人類最殘酷的一種政治行為。在《1917》中,採用「一鏡到底」的單一視點方式來刻畫戰爭場面,這種手法使得「任務」大於「人物魅力」。讓觀眾們不由得反思,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面對這樣的局勢,會怎麼做,又該怎麼做。他們甚至會油然心生感嘆:「哇!我們身邊是不是也有這樣勇敢的人,是不是在戰場我也可以這樣一往無前呢?」
觀眾們切身體會地隨著《1917》的主角,感受到帶著抗拒、倒黴和惶恐的心情,爬出壕溝。心理上的閃躲,也反映在與德國士兵的面對面或屍體的遭遇上,我們同樣懼怕拿著鐮刀等待收割的死神。作為敵人的德國士兵,形影模糊。如同主人公的退卻,德國人也會在剎那間,暴露出人性深處的掙扎,求生本能和死亡恐懼互相傾軋。過於人性的刻畫,並不是讓戰爭看起來更文明,而是為了說明在他們對面,同樣是不知所措的另一群士兵。子彈不長眼睛,死神無處不在。如果只有屍橫遍野,電影頂多是個噩夢,是想像中的地獄場景。當你發現自己有同伴,偏遇上活生生的敵人,原來此處依然是人間。
當一個士兵的生命,像花瓣那樣飄落凋零,臉色煞白,聲音漸漸微弱不可聞。你清楚他話音中的恐懼,又想起來他的兄長他的家庭,明白他的牽掛。你不免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刻真的被砸碎掉了。一個人要帶著另一個人的牽掛,繼續跑下去,把信送到。
美國軍事文化利用這一份真實感讓我們反思,在這個和平卻存在局部衝突鬥爭的時代,能給平凡的普通人賦予英雄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到底什麼樣的人能夠成為英雄?答案便是,我們作為一名普通人,當受領一份不普通的任務,勇敢並堅強地完成它,責任感和使命感最終造就英雄。
二、轉而冷靜克制的美國軍事文化——紀錄片風格的運用
冷靜克制地直面戰爭的荒誕性,是美國當下軍事文化區分於以往一味為了秀肌肉和拉攏青年參軍的熱血大場面的一大轉變。
1914年夏到1918年冬,九十多萬英國青壯戰死異鄉。貴族和庶民、大學生和學徒工、志願兵和拉壯丁,無論他們的身份和人生經歷有多麼不同,最後都一樣變成了石頭上的一串串阿拉伯數字和英文字母。這很荒誕,然而更荒誕的是這場戰爭。
所謂世界大戰,說白了就是協約國貪得無厭,同盟國野心沒邊,一次擦槍走火,歐洲炸翻了天。「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但千萬歐洲人為之去死而換得的,似乎既不帝國,更非資本。最後大量資本家傾家蕩產,無數勞動者家破人亡。這很荒誕。
電影最後,他完成了任務,雖然這個任務本身也是荒誕的。就如最後的中校所說:他們今天派士兵來讓我們停止攻勢,很快又會再派一兩個來告訴我們黎明發起衝鋒,這場戰爭結束的唯一方式,就是「最後一個人死掉」。
這些年輕人當年響應號召,為了一個非常宏大的目標走上戰場,到了最後卻發現,原以為「宏大的目標」竟是如此蒼白而空洞。最可悲的是,當這些年輕人終於打完仗回到家以後,面對的卻是殘酷的失業潮。而且他們回到家之後就被人遺忘了,甚至被人唾棄。可是,當初是整個社會、整個國家都在告訴他們,他們是「為國奮戰」,為什麼回來之後卻會得到這樣的對待?理由很簡單。因為就連當時那些國家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發起這場戰爭,它莫名其妙地開始,奇奇怪怪地結束。就是這樣一場錯誤的戰爭,卻讓1000多萬條年輕的生命喪失在戰場上。就是這樣一場愚蠢的戰爭,讓那些年僅十六七歲的青年就目睹橫屍遍野的戰場,無數好友同胞殉難在自己身邊,毀掉了整整一代青年。
美國電影開始冷靜克制地拍出這些,證明它已經開始證實歷史,哪怕是荒誕的,扭曲的,但真實。美國軍事文化開始利用電影這門藝術,與第一次世界大戰進行的一次對話。與一戰進行對話的,它的選擇,是始於足下,直面,碰撞,並穿越它。
三、誘導主流思想的美國軍事文化——故事敘述策略的運用
滅亡與救贖,始終是美國經典戰爭電影的核心矛盾。表現戰爭的殘酷毀滅,是為了救贖戰爭罪行,《1917》也不例外,其和當下的美國主流戰爭電影一樣,依舊宣傳的是一種反戰思想,宣傳的是英國、美國或是西方國家自身的獨有的軍事文化,即歐美人自身的一種普世拯救思想,通過個人以及團體性的精神,去實現和平。
導演薩姆·門德斯拍攝《1917》的一部分野心是想讓更多人了解一戰,他也在參訪中表示,他很欣賞電子遊戲感的敘事形式,這種敘事方法能吸引到更多年輕觀眾來走進歷史,體會最真實的一戰戰場。
美國影史,關於二戰的經典電影數不勝數,關於現代戰爭的酷炫場面應有盡有,可與一戰相關的電影卻少之又少。或許這與人類在總結一戰史時常用的表述有關,「一戰打得毫無意義」。從這個層面上來說,在誘導主流思想方面,美國開始不再美化戰爭,包裝英雄,而是直探戰爭的本質:戰爭毫無意義,人才偉大。
2個人拯救1600人,這樣的故事在當下又何嘗不充滿人性之光的力量?何嘗不讓我們充滿了暗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