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晚,如果你恰好在耶路撒冷聆聽德國柏林國家管弦樂團的音樂會,你一定會驚訝無比。因為,伴隨著樂團指揮巴倫波伊姆的指揮棒響起的,除了優美的樂聲之外,還有一些觀眾的噓聲和敲擊音樂廳大門門板的聲音。這與觀眾素質無關。令部分觀眾憤怒的原因,是正在演奏華格納的音樂,而華格納是納粹頭子希特勒最欣賞的音樂家。
對以色列來說,華格納是一個禁忌。建國53年以來,華格納的音樂從未獲準被公開演出,有人甚至提出「只要還有一個猶太大屠殺倖存者反對,就禁止華格納在以色列公演」。
今年5月,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衝突激戰正酣之時,一樁在我們外人看來只是文化小事的華格納音樂演出風波佔據了以色列報端重要地位。不久,在以政府的壓力下,準備出席「以色列文化藝術節」的指揮家巴倫波伊姆同意更換曲目,不再上演被以色列視為禁忌的華格納《尼伯龍根的指環》。
當時,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沒有想到,藝術家氣質濃厚的巴倫波伊姆居然如此執著,在「文化藝術節」的壓軸演出中導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加演一曲華格納,結果再次引起軒然大波,很多以色列人憤怒地指責巴倫波伊姆對以色列進行了一次「文化強暴」。
這位觸犯了禁忌的指揮家巴倫波伊姆,自己是一位阿根廷籍的猶太人。而這場音樂會,作為一年一度的「以色列文化藝術節」的演出之一,在它正式演出前的幾個月,就已經在媒體上吵得沸沸揚揚,原由就是它最初提出的演奏曲目包括華格納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第二幕「女武神」的片斷,引起目前居住在以色列的30萬納粹大屠殺倖存者代表和一些政界人士的強烈抗議。在這樣的壓力下,「以色列文化藝術節」組委會不得不與巴倫波伊姆緊急協商,更改演出曲目。
巴倫波伊姆在以色列共演出三場,前二場都毫無問題。7月7日的最後一場演出本來也一切順利,舒曼的《第四交響曲》和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讓現場觀眾掌聲如雷,巴倫波伊姆和樂隊一再謝幕,在加演了一首柴可夫斯基的《百花圓舞曲》後,觀眾仍然不願退場。
這時候,巴倫波伊姆走到舞臺前,面對觀眾說,屬於文化節的正式演出已經結束,接下來的是他個人與在場觀眾的交流,他將演奏華格納的作品《特裡斯坦和艾索爾德》選段,並表示,他不想冒犯任何人,那些不願意聽到這段演奏的可以離開。他希望將決定權留給在場的觀眾。
現場的數百名觀眾,絕大部分用掌聲表示歡迎。也有一些人表示反對,還有人衝巴倫波伊姆大喊:「法西斯!」「滾回家去!」「可恥!」
巴倫波伊姆邀請那些反對演出的人到臺上去與他進行一場「文明的辯論」。最終,大約有20人起身退場。
巴倫波伊姆已於7月8日凌晨3點飛往墨西哥,從演出結束到前往機場的幾小時內,他接受了以色列電臺、《國土報》等數家媒體的採訪。他並不認為自己破壞了與「以色列文化藝術節」的合約。他說組委會要求他改變演出節目,他照做了,就是為了不想以色列觀眾失望。而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別的任何地方,他一定會取消演出計劃。至於那晚在正式演出結束後發生的事,全是他個人的責任,請公眾不要責怪柏林國家管弦樂團和文化藝術節組委會。
有記者問他是在什麼時候決定演奏華格納的,巴倫波伊姆回答:「到達以色列後,在機場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我聽到有個記者的手機鈴聲,用的正是華格納的一段旋律。我當時只是有這個想法,決定是在最後一分鐘才臨時作出,在我和樂團加演了柴可夫斯基之後,我決定演奏華格納。」
至於他為什麼不顧前兩天演出的巨大成功及以色列觀眾的熱情,而要一意孤行,敢冒觸犯眾怒之險演奏華格納,巴倫波伊姆認為,對他來說,以色列文化節組委會讓他改變演出節目是一項不夠民主的行為。他說,他個人完全可以理解那些不願聽華格納的人的心理,但是他們沒有權利不尊重更多人聽華格納。他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要表達他個人對這樣一條民主原則的態度:少數人沒有權利替多數人作決定。
對於巴倫波伊姆這一出人意料之舉,以色列國內各界反映也頗不相同。憤怒者尖刻地說巴倫波伊姆的行為是起先「誘姦」不成,又悍然對以色列公眾進行「文化強暴」。以色列文化節組委會成員約西·塔爾甘認為巴倫波伊姆在民主和言論自由的名義下,忽視了以色列的民主程序,他相信巴倫波伊姆的聲譽已經被他的行為損害了。然而,對於巴倫波伊姆的支持者和演出結束後全體起立鼓掌的數百觀眾來說,事情可能正好相反。新以色列歌劇院音樂總監阿舍爾·費斯申明,巴倫波伊姆的聲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相反,他打破了一個禁忌。費斯說:「我欽佩他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