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剪一紙鶴,鶴便撲騰翅膀飛起來;手伸向窗外,便可從空中取到美酒佳餚……這是一個奇幻的江湖。崑崙派、崆峒派劍光鬥法、隱形遁跡、空中飛行、口吐飛劍、掌心發雷……這是一個風雲湧動的江湖。
向愷然先生在上海專事寫作,攝於上海(1926年)。向愷然先生1916年至1926在滬專事寫作。《江湖奇俠傳》署名「平江不肖生」廣泛流傳,名聲大振。其武俠小說,被譽為「民國武俠小說的開山祖」
平江不肖生的武林江湖,底色是一個成年人的童話。但晚年在跟長孫向猶興提起小說時心生感嘆:自己創作小說,志在提倡尚武精神,強國強民,對亡命客的革命道德墮落予以諷刺攻擊。然而得罪人多,稱讚人少,到頭來落得兩袖清風,困居上海靠賣文為生,報紙當床,困難至極。「我的經歷坎坷,旁人觀之可謂之不肖。這就是我平江不肖生。」
同盟會在日本東京的部分會員合影(1907年)後排中為向愷然。
向愷然和孫兒孫女合影。攝於南京(1948年)
「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簞瓢亦樂哉。貧,氣不改!達,志不改!」
這是近代武林俠士的理想境界。而自幼習武的向愷然,偏偏將自己的志與氣都立於國家、社會的興廢上。
「一天下午,祖父說起他參加革命的事:在長沙高等實業學堂讀書時,他就因鬧公葬陳天華的風潮而被學校開除,後來加入了孫中山先生領導的同盟會。1911年4月27日為推翻清王朝的統治,又參加黃興率領革命黨先鋒隊百多人在廣州舉行的起義。從下午激戰到深夜,因寡不敵眾傷亡慘重。我祖父也身受重傷但未致命才免遭一劫。他說:『要不然我也會壯烈犧牲,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得增加到七十三烈士了。』」
這一驚心動魄的經歷在向愷然看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1914年「平江不肖生」奮筆撰寫《留東外史》,將那些拿國家的錢在外尋歡作樂的留學生化名成書。後又寫成《留東新史》,對一些亡命客形形色色的醜聞無情揭露,尖銳抨擊。其中,牽涉一些後來在政、學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知道內幕的人,可按圖索驥,一目了然。
寫黑幕小說得罪官場
起義失敗,向愷然不得不於1912年逃亡日本。
向愷然此次逃亡,也是他的第二次留學深造。1905年,向愷然因被學校開除,便在父親變賣家產下考入日本弘文學院;1913年,又考入東京中央大學政治經濟系。
這一次,他深入煙花柳巷,對留學生及亡命客中的花花公子進行更為深入的了解,終於忍無可忍,於1914年以筆名「平江不肖生」奮筆撰寫《留東外史》,將那些拿國家的錢在外尋歡作樂的留學生化名成書。後又寫成《留東新史》,對一些亡命客形形色色的醜聞無情揭露,尖銳抨擊。其中,牽涉一些後來在政、學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知道內幕的人,可按圖索驥,一目了然。
《留東外史》中有言,倘看此書的人,不以人廢言,則不肖生就有三種請願:一願後來的人莫學書中人,為書中人分過。二願書中人莫再做書中事,為後來人作榜樣。三願若後來的人,竟學了書中人,書中人復做了書中事,就只願再有不肖生者寧犧牲個人道德著《留東外史》,以與惡德宣戰,請君勉之。
雖辭嚴意善,但《留東外史》系列從此將向愷然人生軌跡悄然轉變——因為書中罵的人太多,致使向愷然回國後難以謀得穩定的職位。在黃興、蔡鍔相繼辭世後,向愷然便脫離政治,客居上海,專以賣文為生。
《江湖奇俠傳》小說開筆便是長沙小吳門一帶的乞丐,他們如何製作現在有名的美食叫花雞,如何以身上背包袱的多少來分等級行走江湖,大約背九個包袱的,算是資格最老、本領最大的了。也有用包袱的色彩分等級的,如黃包袱、白包袱、黑包袱、藍包袱。也有以補丁多少分高低的。總之,等級高的叫花頭,一呼萬應,決無反抗……
小吳門丐幫如何做叫花雞
在向愷然的從政之門關閉後,社會為他打開小說之窗,從此,不肖生之名蓋過向愷然。
「我爺爺最初租住在上海斯文裡,後來搬到新閘路稍大的房子。」向曉光說,「白天家裡人來客往,與滬上名流,幫派頭目,武林高手,各路好漢,無不交往甚密。賓客滿堂,來去隨意,很少一一介紹,只是在暢談中相互拱手,自我介紹,走時也並不打招呼。有時同坐兩三班不同的人,談笑風生,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無所不及。」
一到晚上,不肖生便將江湖掌故化為小說故事,疾筆至天明。江湖上的傑出人物,南俠杜心五,輕功很好,對面用腳可以打到對方的後頸窩。北俠劉百川,擅長軟功。山東響馬終忠義,精於騎射,他的神彈弓,百發百中。通臂猿猴王黃雲標,南拳黃潤生,都是名噪一時的人物。大刀王五的刀法,見刀不見人。這些人的武技和故事,都被向愷然寫入書中。
不肖生對江湖了如指掌,文字又虎虎生威大快人意,這點被當時的世界書局老闆沈知方看中,便籤約撰寫《江湖奇俠傳》。小說開筆便是長沙小吳門一帶的乞丐,他們如何製作現在有名的美食叫花雞,如何以身上背包袱的多少來分等級行走江湖,大約背九個包袱的,算是資格最老、本領最大的了。也有用包袱的色彩分等級的,如黃包袱、白包袱、黑包袱、藍包袱。也有以補丁多少分高低的。總之,等級高的叫花頭,一呼萬應,決無反抗……傳說中的江湖丐幫躍然紙上。
隨著情節的鋪開,小說中的人物降龍伏虎、呼風喚雨、燒鼎煉丹……江湖奇幻惹人痴狂。崑崙派、崆峒派不再依附於官府,江湖自此各成派系,傲然獨立。而大刀王五和霍元甲,則以愛國的摯誠深情和民族的凜然正氣,成為一代氣貫長虹、鐵骨錚錚的俠士豪傑的群像。
儘管文字江湖風起雲湧,但現實的江湖裡,奇術鬥不過困境。向曉光、向猶興說爺爺談到自己在上海的寫作時直言「很辛苦」,向曉光還至今保存著爺爺1926年與新聞報館籤的稿酬合同:千字四元半,這算是不錯的了。
在當時上海報人鄭逸梅的回憶中,不肖生在寫了數十萬字後,悄然離開上海回湖南,沈知方便請雜誌社編輯趙苕狂代寫。後來不肖生由湘來滬,沈款宴他,想請他再為世界書局寫小說,不肖生故意拍拍身邊錢袋說,「今尚得生活,不再煮字療飢了。」因為沈給他的《江湖奇俠傳》稿酬非常微薄,小說暢銷,作者卻所得無幾。
向愷然的突然輟筆,當時在上海引發不小的轟動,各大媒體傳言「不肖生去世」。1929年《瓊報》刊登了筆名為戲鳳的文章:已死的不肖生,他的大作江湖奇俠傳,卻還不住地出下去,不知道的人以為是死者遺著,可是內行的,哪一個不知道,是個活人趙苕狂先生頂冒了死人的名字,繼續替他做下去的。「越作下去,越是四金剛騰雲,懸天八支腳了。結束沒有看到,卻多了幾件有頭沒尾的海話,累得老子發起火來,也要學著林豪傑的口吻,罵聲直娘賊的。」
湖南省國術訓練所裡,向愷然聘請的老師來自全國,如拳擊教官白振東,太極拳吳氏祖師爺吳鑑泉的兒子吳公儀和吳公藻;棍術老師範慶熙,是被譽為湖南的「王拳範棍」的埃山子午棍王;南俠杜心五、北俠劉百川和摔跤大王紀壽卿……
回到現實中的武林世界。
向愷然為何突然輟筆?他到湖南做什麼去了呢?
原來,1932年「一·二八」日寇侵犯上海,向愷然應何鍵之聘,回到長沙學宮街興辦湖南省國術訓練所。
向愷然六歲習武,學習巫家拳,在日本留學時又隨拳王王潤生老師學習八拳,八拳只有八下,只進不退,攻中有防,以沉託、哼哈、吞吐、顧盼八字為基本,八動八招,動動有攻,動動有防,打起來千變萬化、兇猛異常,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勢。後又學習了吳氏太極拳、內家拳、外家拳等。
在向愷然次子向一學的回憶中,父親興辦國術所,訓練的宗旨是培養有高度愛國心的、懂時事的、能文能武的人才,而不是培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武夫。湖南國術訓練所設有國文、音樂、軍事、武術理論等課。父親從全國重金禮聘各地武術名家來湘任教。又成立了對外開放的兒童班、民眾班、特別班(由各單位、機關、學校、部隊組織),由訓練所派教官教課。
向愷然聘請的老師來自全國,如拳擊教官白振東,太極拳吳氏祖師爺吳鑑泉師爺的兒子吳公儀和吳公藻;棍術老師範慶熙,是被譽為湖南的「王拳範棍」的埃山子午棍王;南俠杜心五、北俠劉百川都被邀請來指導。
其中一位教官是從北平請來的摔跤大王紀壽卿(1872-1935),滿人,身高1.85米,重117公斤。一身摔跤的過硬本領,當時武術界沒有出其右者。
紀壽卿對訓練要求極嚴,每堂課、每對人必須摔得爬不起來。他說:「只有苦練才能摔出功夫。耐力和方法,是在苦練中摔出來的。要培養極高的必勝的信心。你們不在短短的時間內摔出成績,我如何對向秘書交代。向秘書出一百多元一月的薪水給我,要我教你們摔出水平。」
嚴師出高徒。經過紀壽卿教過的學生,在後來武術比賽中都是名列前茅。但是,好事多磨。由於紀壽卿年紀太高,加上身體太胖,不適應長沙炎熱的天氣,教了一段時間後自己卻病了。「他老人家睡在床上,床前擺一塊大冰磚。電風扇吹過冰磚再吹在他老的身上。熱天不宜吃補藥補品,如燕窩、白木耳、人參之類。我父親只想給他治好病,都想法弄給他吃。這樣適得其反。沒法,只好回北平。臨行,全所師生赴車站送行。紀老躺在臥鋪上拉著我的手說:來北平一定要來看我呵……我很難過。當年秋末,紀老逝世,終年六十三歲。」
後來,湖南派代表團參加全國和華中運動會或武術比賽,均取得前三名的好成績。湖南的武術進入全盛時期,全國排名第一。
抗戰爆發後,這些畢業的學生都成為抗戰的主力。向愷然與兒子向一學也各自奔赴前線。向一學考入空軍軍官學校,編入十二期當飛行生。臨行前,向愷然說:「現在真到殺敵的時候了,你去空軍,不久我也會到前線去抗擊日本鬼子。現在是立體戰爭,你在天上,我在地面,父子倆打一場抗日的現代化戰爭,勝利後我們再見面慶祝。」
這一別就是10年餘。淮海戰役後,父子相聚於南京玄武湖,在划船聊天的時候,向愷然做了一家老小回湘的決定。
晚年的向愷然堅持早晨六點起來打太極,愛與晚輩講述「天人合一」、「氣沉丹田」等基本理論。在與向猶興談到修心靜坐功夫時說:「我修心靜坐時,可聽到家外50米遠妙高峰水井有人提水時,水桶在井下擊水的『嗵』『嗵』聲音。」
晚年擅長言談堅持打太極
1949年8月5日,長沙和平解放。
新中國成立後,向愷然成為湖南省文史館館員,一家七口人住在妙高峰南村十號的一個小平房裡,類似現在的小兩室一廳。房子與湖南第一師範學校一牆之隔。現在從妙高峰的牌坊往裡走百來米,右拐上一小坡還能尋得過去南村的痕跡。
1957年,當時20來歲的向猶興回長沙借住爺爺家。「房屋很簡陋,我當時只能搭個蚊帳睡在客廳。」
晚年的向愷然依然擅長言談,與晚輩提起寫作時說「很艱苦,只能租房子住」,哪怕小說最暢銷的時候也並不寬裕。在上海租住的房子裡,有兩隻小猴,那是曾經因救人一命,對方託人所送。向愷然取名「將軍」、「博士」,隱喻軍閥、官僚,軍政兩界中的廢物樣品。但在向愷然的調教下,一隻小猴會磨墨,一隻小猴會舔墨;後來,又餵了一條狗,叫它「甲板」(英文Japan的音譯),其情感不言自明。
向愷然的愛與恨總是擺得明明白白。從革命起義到江湖小說,從少年到暮年。這種不加遮掩讓他一方面增添了朋友的愛戴,一方面也增添了自己的波折。
但是,坦然才是向愷然所追求的。晚年的向愷然堅持早晨六點起來打太極,愛與晚輩講述「天人合一」、「氣沉丹田」等基本理論。在與向猶興談到修心靜坐功夫時說:「我修心靜坐時,可聽到家外50米遠妙高峰水井有人提水時,水桶在井下擊水的『嗵』『嗵』聲音。這樣表明心就靜下來了。」
如今,妙高峰小巷兩邊房屋參差老舊,頭頂電線如蛛網密結,走到巷子盡頭,狹長的水井仍在,井邊的青石臺階早已磨光。井中有魚在遊動。
人物簡介
向愷然(1890-1957),冊名逵,字愷元,筆名平江不肖生。他既是武術家,也是資深革命家,民族、民主革命的參與者和愛國者。24歲撰寫《留東外史》,1923年開始連載的《江湖奇俠傳》《近代俠義英雄傳》引起轟動,成為中國現代武俠小說史真正意義上的開山之作。他也被認為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黑幕小說」領袖、「留學生小說」開創者和「現代武俠小說鼻祖」。
手記
江湖之外,與世無爭
平江不肖生一生著有武俠小說十多部,武術理論文章數十篇。其中小說以《江湖奇俠傳》《近代俠義英雄傳》《江湖異人傳》、武術理論文章以《太極徑中徑》、《拳術》最為有名。而由《江湖奇俠傳》改編的《火燒紅蓮寺》成為民國第一部彩色電影,當時可說是火到萬人空巷,帶動了中國電影史上第一次武俠電影熱。
後人總結平江不肖生在武俠小說裡的地位時確定他為「現代武俠小說的鼻祖」,首開武林門戶之爭,江湖成為相對獨立的個體,武俠小說也由此具備了獨立的品格。唯一的缺憾是,小說中的高手從沒有過真正的巔峰對決,後來者金庸在繼承崑崙派、崆峒派的同時便加入了華山論劍。
沒有巔峰對決,其實是平江不肖生的本性使然。他少時師從不同門派學武,所以一直希望武術沒有門戶之見,沒有南北之爭。那時在國術訓練所裡,嚴厲要求學生不得武力相見,只許器械打擊聲,不準爭吵咒罵聲。如有違犯,定予開除,決不講情。一次為避免南北兩派矛盾衝突,他在比武現場臨時更改規則。可見,在平江不肖生內心裡,他的江湖武林絕不願為分出三六九等爭到血淋淋。
而對於自己的修佛,他也做過懺悔式的坦言:安徽孫仲霞居士送了我一部《楞嚴直解》,我覺得孫居士直解的文字很美,我看了又看,從此我對佛法的博大精深,稍有認識,但是感覺到我學佛所得的好處,做文章多一些佛學名稱作裝飾品,說話多一些公案作引證,一般朋友多讚嘆我學術有進步。只是我想想覺得慚愧,我佛四十九年說法度生,難道目的只教會人做文章會說話嗎?了生脫死是何等大事,專在知解上做功夫,恐怕是無濟於事的。
因為內心裡保存著自己的良知尺度,平江不肖生才能對自己到頭來落得兩袖清風,困居上海靠賣文為生的生活雖感嘆卻釋然。「我的經歷坎坷,旁人觀之可謂之不肖。這就是我平江不肖生。」
瀟湘晨報記者楊湘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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