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不算長的人生裡,有過兩段漫長的被歧視經歷,說漫長一點也不誇張,因為被歧視的時光,不是按天來過的,是按秒。
十三四歲的時候,跟小夥伴一起去爬山,那時候好奇心一百分,有大路不走偏走小路探險。
下山時,不小心踩到了釘有釘子的木棍,也許是別人用來捕獵的,生鏽的大釘子從鞋底刺進腳心,現在想著還疼。
剛受傷的那段時間右腳完全不能沾地,每天上學放學都得父親接送,可是天天這樣也不行啊,老爹有工作的呀。
於是我讓家人給我弄來一根拐杖,開始了我短暫的拄拐生涯。
剛開始還好,腳上綁著繃帶,別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傷了腳的倒黴孩子,凡事能幫就幫一下,能讓也讓一下,那時候雖然疼,但沒受過什麼氣。
後來勉強能穿鞋之後,尷尬與無奈就正式開始了。
一次放學坐公車回家,我聽見後座的母親拿我當例子小聲地教育著小孩「你看這個姐姐,人家身體殘疾還在堅持讀書,人殘志不殘,為什麼呢?因為讀書是她唯一的出路……」
當時我真的有點窩火,不是因為被誤會成殘疾人,而是受不了,這種健全人在「殘疾人」面前的優越感。
還有一次,跟同學約了見面,到了地方找不到位置,我禮貌地攔下一位路人問路,話還沒說出口,對方直接拒絕我說「沒錢」,然後加快步伐走開了,哦,原來他把拄著拐杖的我,當成搭訕要錢的乞丐了。
我被人直接稱呼過「那個瘸子」,我接受過很多異樣的目光……我不過是拄了不到一個月的拐杖,簡直感覺殘疾了一個世紀。
後來痊癒後的自己,特別珍惜身體,覺得健康就足夠讓人幸福滿足。
高三那年,我莫名其妙患上了中耳炎,在兩個星期的時間裡,幾乎處於「聾子」狀態。
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山谷傳來的,像是從水底傳來的,只能隱約感覺到,但是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那時正是學習緊張的時候,我又是個成績不錯的學生,這個病症的降臨,簡直像是噩夢一樣。
一次年級大考,最後一科是英語,英語的一開始是聽力,因為聽不見,我的聽力題全是瞎矇的,聽力題的打擊,讓我接下來的做題心情很糟糕,完全靜不下心,幾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做完了考卷。
最後出成績的時候,一向英語拿優分的我,成績居然是不及格,這直接讓我的總分在年級排行裡退步了好幾十名。
那時候的班主任是個很勢力的人,誰成績好他就喜歡誰。
他不僅沒有因為我生病而體諒我,反倒在班級裡對我冷嘲熱諷,說我驕兵必敗,這些話我當時聽不到,還是同學轉述的,當時心裡別提多難受。
因為那段時間的聽力障礙,我在馬路上阻礙過交通,被後方的司機師傅紅著臉大罵;我吃飯忘記結帳,走出店門口老闆喊我也沒聽見,然後被老闆追出店門像抓小偷一樣拽住。
無聲的世界讓我感到害怕,像深邃的充滿未知恐懼的漫漫長夜,久久等不來黎明曙光。
中耳炎痊癒之後,我甚至不願意去遊泳,因為耳朵進水後的感覺,會讓我想起那段不愉快的經歷。
我不過是當了一個月的「瘸子」,兩個星期的「聾子」啊,那種作為「殘疾人」被歧視、被誤解的感覺,已經讓我無法承受了。
我尚且如此,那些真正的身體殘障人士,那些一輩子要遭受歧視和誤解的人,難以想像他們是怎麼生活下來的。
你沒被歧視過,你不會懂,不會懂那種解釋不清的尷尬,也不會懂像動物一樣被觀看的不適。
不要歧視任何一個跟你「不一樣」的人。
他們帶著不完整的身體來到這世界上,命運對他們的虧欠,是需要我們這些被命運恩惠過的人,用愛去補償的。
巫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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