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認識這個人
周末常混在北京的南城
他在茶館裡,說他的相聲
現在的他是最火的草根
《剛剛好》,是2005年郭德綱成名後,流傳度很高的一首歌。
鬥轉星移,日轉扶桑,一眨眼14年的時間匆匆而過,郭德綱從當年懟天懟地懟同行的「非著名相聲演員」,變成了今天相聲藝術的代言人。
2019年2月10日,人民日報更是轉發9000字長文《那一年嶽雲鵬14歲,郭德綱26歲》,對這篇文章表示肯定。
郭德綱欣然轉發回應: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間造孽錢。
人民日報的態度,或許有些欲語還休的意思,讓人不禁猜想,相聲的大旗是否要易主了?
而郭德綱的十四字回應,卻頗有「笑而不答心自閒」的意境。
1988年,姜昆在春節晚會表演了相聲《電梯奇遇》。
而這一年,15歲的郭德綱第一次進京,打算報考全總文工團,夢想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擦點粉、塗個紅臉蛋兒站在舞臺上,成為一名他口中的「主流演員」。
但他失敗了。
△唐傑忠、姜昆、郭德綱
5年後,紅得發紫的姜昆又在春晚唱響《樓道曲》,侯耀文同臺在場上裝《侯大明白》。
如果你仔細體會,會發現後來郭德綱很多翻新後的傳統相聲,和「侯大明白」醃鹹菜的幽默邏輯簡直如出一轍,也許這就是這對未來師徒的默契。
但那時郭德綱大概只聽到了《樓道曲》中催人奮進的勞動號子:
「同志們加把勁兒喲,嘿嘿喲吼!」
果不其然,郭德綱也加了把勁兒,這一年他第二次進京。可誰知更慘,呆了幾天就灰溜溜的回家了。
△侯耀文、郭德綱
從此之後,相聲開始走下坡路,1994年侯躍文和黃宏的小品《打撲克》中毫不避諱的說道:「現在相聲明顯幹不過小品!」
郭德綱不管這套。1995年,他頂著「相聲不行了」的壓力第三次進京,這一次他沒再回來,在北京吃足了苦頭。
△黃宏、侯耀文《打撲克》
在北京的10年間,郭德綱吃過大蔥蘸白麵糊糊、從南二環走回大興磨破過腳,在安徽衛視櫥窗生活讓人當過猴耍,也讓房東堵在過屋門口卷街……
結果他卻吃出了煎餅果子《文章會》,磨出了白糖粽子《大保鏢》,耍出了超級瑪麗《黃鶴樓》,卷出了《賣吊票》裡的郭年糕……
2005年,郭德綱憑藉對一系列傳統相聲的深度加工創作,以及符合大眾口味的表演方式一炮而紅。
可以說,郭德綱的這種改編風格,或多或少的影響到了後來相聲創作的整體走向,乃至在今天全國各地的茶館、劇場中,仍可以看到早期郭氏相聲的影子。那時郭德綱純是由老相聲迷捧起來的,他知道這群人的痛點在哪裡。
痛點在哪呢?
「還是先搞笑吧,相聲不搞笑就太搞笑了。」郭德綱如是說。
就這樣,「是金子總會發光。」這句臭遍了街的心靈雞湯在十年後的郭德綱身上應驗了。
這時的郭德綱終於有底氣拿出勝利者的姿態,給新仇舊怨來次大清算。
據不完全統計,自2005年後,郭德綱打過嘴仗,打過官司,還打過記者。
天燥有災,人燥有禍。
2010年,如火如荼的「反三俗」運動,在「郭德綱圈地、李鶴彪打人」事件的催化下引起了一系列連鎖反應,「第一版德雲四少」何偉、曹金、李菁、劉藝宣布退出,德雲社停業整頓,進行自查。
但一個月後,德雲社復演,開售一小時門票就被搶空,黃牛黨氣的直罵街。
靠著新老觀眾的支持,郭德綱走出了第二次低谷。
復演後的郭德綱上臺說的第一句話:感謝我的衣食父母……
但隨著郭德綱的名氣越來越大、受眾越來越多,觀眾的成份也變的複雜起來,他的作品風格也隨之發生變化。因此而引發的新矛盾,至今仍未解決。
2011年,德雲社復演後的轉年,在十五周年社慶專場上,郭德綱編排了一部講述「中國相聲史」的相聲劇,雖然這部作品距離真正的「史」還有距離,但這絕對是德雲社最有意義的一次情懷專場。
但這次專場中,卻發生了觀眾集體起鬨、退票事件。
△《中國相聲史》
要知道,這部相聲劇連「愛玩兒」的于謙都認真排練了好幾天,而他和郭德綱的商演相聲,對兩遍臺詞兒就能上臺。
郭德綱懂了,原來大部分人根本不關心什麼狗屁相聲史,人們追求的東西很簡單:我花錢了,你逗我笑就OK。
如果這時郭德綱繼續按照05年時相聲特點繼續創作,首先是難以應付高頻率的演出,其次是沒有接觸過傳統相聲的觀眾,會在一定程度聽不懂。
就這樣,「後郭德綱時代」來了。
又是一個十年。
如今的郭德綱早已成為綱絲們口中的拯救相聲事業的人,甚至出現了「老和部隊」、「鋼絲節」、「德雲女孩」等等以他為中心衍生出的亞文化。
但因「後郭德綱時代」的來臨,網絡上對於郭德綱作品的兩種極端評價卻從未停止過爭吵和討論。
「郭德綱現在的段子都是屎尿屁!于謙爸爸、媳婦、媽媽養活了半個德雲社!」
這是與「綱絲」對立的一個群體——「綱黑」們發出的吶喊。客觀的說,這群「綱黑」早年間絕大部分都是綱絲,他們見證了郭德綱早期作品的輝煌,郭德綱能火,他們功不可沒。
如此,我們可以試著去想一個問題:
郭德綱,甚至說德雲社,他們說的是好相聲嗎?
在去年郭德綱主持的《相聲有新人》中,曾有一對博士夫妻,在臺上怒懟郭德綱,如果深究他們的矛盾根源,無非就一件事:
什麼是好相聲?
這期節目結束後,「綱絲」和「綱黑」空前團結,在網上對二位博士的表演及言論進行批判,從觀眾反應以及這倆人的水平來看,這個標準顯然不能由他們來定。
縱觀中國百年相聲史,從解放前隨處可見的髒活臭活(夾雜低俗包袱的相聲),到解放初的新相聲、歌頌型相聲,再到從輝煌走向沒落的電視相聲,最後到郭德綱的小劇場相聲。
這種審美觀的背後推動者是誰?毫無疑問是相聲的主流受眾。
所以,什麼是好相聲?
誰能迎合,或者說誰能引導大眾審美,誰說的就是「好相聲」。當然,「好相聲」也只是定義於這個時代下的。下一個審美周期什麼時候來,誰也不知道。
而郭德綱在05年和11年,經歷兩次相聲觀眾審美轉變的過程中,都成為了主導者。在一片幾乎空白的市場中,經過主流聽眾的檢驗,重新樹立起了以他為標杆的相聲評價標準。這個標準不是絕對的標準,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所以,以「商演能否賣出票」為指導思想的綱絲,和以「屎尿屁」為吐槽點的綱黑,一方害怕失去擁有的「好相聲」,一方惋惜已經失去的「好相聲」。
這兩種相聲不是一回事,所以這矛盾,誰也調和不了。
但要知道,郭德綱在改變自己作品風格的同時,從未放棄過搶救傳統曲藝文化,致力於搜集、錄製老藝人們資料和音像。
這其中說明的問題,就只能見仁見智了。
郭德綱是個愛相聲的人,《論相聲五十年之現狀》道:
「我愛相聲,我怕他完了。」
正是因為珍惜自己所愛,才讓他堅持到今天。且不論今天郭德綱掙多少錢,出多大名,如果當年他一直惦記著「今天我得靠相聲掙8千,明天掙1萬4」,那就絕不會有第三次進京,更不會有今天相聲市場的繁榮。
在一次演出中,郭德綱曾說過:
如果不是因為興趣,我堅持不到今天。但越往後年紀越大了,未必還能在臺上生龍活虎的。
所以,您要捧,請您捧相聲,別捧郭德綱。
郭德綱早晚有死的那天,希望相聲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