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電影行業的新節點。特殊時期帶來的行業創傷和隨之而來的秩序重組,構成當下,也是電影未來的起點。《時尚芭莎》電影組和6位青年導演聊了他們的處境、創作,以及所面對的新秩序。他們是科班出身或非科班出身,是紀錄片、劇情片和作者電影的創作者。
這是當下電影環境裡仍有多元的作品誕生的佐證,在行業面對這些新導演的時候,他們的電影觀念、創作母題和成長路徑同樣構成新鮮血液和電影工業體系之間的呼應。年輕的導演、新作品,這是電影未來可能性中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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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梓:《小偉》,沒有小偉
「張震嶽的全首歌都沒有歌詞唱小宇,但那首歌就是給小宇的。」
黃梓去網上搜了一首張震嶽的歌《小宇》,然後帶著這首歌去見了自己的電影宣發團隊。黃梓的第一部長片要上映了,電影要改片名,以前叫《慕伶,一鳴,偉明》,片中三個主角的名字,不好記。這次黃梓給電影想了新名字,叫《小偉》。全片沒有一個角色叫小偉。
《小偉》改名前《慕伶,一鳴,偉明》海報
改名這件事,宣發團隊的意見分成兩派:主張不改名的是因為電影在各大節展拿了獎,圈內有熟知度;主張改名的,因為觀眾不知道原本的片名——還是不好記。其實電影還沒拍的時候,黃梓拿著劇本去找錢,就收到過改片名的意見,這件事情他想了幾年。
「(張震嶽的)全首歌都沒有歌詞唱小宇,但那首歌就是給小宇的。」黃梓跟宣發團隊這麼說。現在黃梓的電影叫《小偉》了。
《小偉》劇照
為此他還發了條微博:「我爸的名字其實是『小韋』,但我從小都把他的名字錯寫成『小偉』……父親對於兒子來說,是一個偉岸的背影,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在世俗意義層面,他不是。他是個事業不成功、不太上進、沒有威嚴的普通父親。他喜歡待在家裡做飯,做得不好吃但又硬撐說自己有中級廚師證。用《小偉》作為片名,對於我來說,『小韋』就是最偉大的父親。」
黃梓出席金雞國產電影展
黃梓的第一部電影本來不應該拍家庭片。時間再往回倒,黃梓本來沒打算拍電影。
黃梓學電影是為了拍廣告。高中時美術老師放過創意廣告,黃梓很喜歡,沒找到專門的專業,這才學了電影。黃梓喜歡上電影是在拍作業的時候發現自己有點天賦,他很看重這個。
他本科開始看電影,研究生才聽說「三大電影節」。從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畢業,黃梓去紐約大學藝術學院NYU新加坡分校進修,一年之後就退了學:同學見面就聊電影節,讀書第一年練手,第二年投片。他覺得這不純粹,只是為了加速進入工業流程——「有電影節加持,就代表你是行業的未來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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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沒那麼堅定要做導演,去電影公司上過班,拍宣傳片,一個月就不想幹了。2014年,黃梓帶著自己在學校拍的短片去了電影節,跟導演周豪住同一個房間。周豪長片處女作《夜》已經去了柏林電影節。拍的是重慶的夜晚,劇組演員都是同學,相機用當時流行的5D2,電影是吃完晚飯大家聚在一起拍的。片子拍得很厲害。那年黃梓26歲,周豪22歲,從電影節回來黃梓就決定拍長片。
黃梓2014年底開始寫劇本,電影2018年1月才開機。
故事是自己人生中兩個困惑階段的結合:他青春期叛逆,每天跟媽媽吵架,出國讀書是為了逃離父母;寫劇本的第二年父親生了病,那時他也想逃離,申請了歐洲的電影學院,沒去。後來確診,爸爸是癌症晚期,七個月就不在了。「沒有這個事情可能五六十歲才會拍家庭片。」
《小偉》劇照
劇本完成後走創投、項目籤公司、找知名導演做監製……這些流程走完,是漫長的等待。終於要拍了,雙方對待電影的觀念不一樣,合作關係終止,兩年過了。
也不是一無所獲,黃梓自己看景,找主創、聯繫演員。去舟山看景要先到上海,坐四個小時船上島;去學校看景要假裝成學生,或者進去打球的人;黃梓是廣州人,很多當地的拍攝場景就在他家附近,那是他焦慮了散步的地方……每個場景都是他先選中,再帶攝影或者製片去看。黃梓還把劇本改了13稿——改劇本不需要錢,花時間、動腦子,就可以讓片子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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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年,外公會把報紙招聘板塊裡的會計工作圈出來給黃梓看——黃梓小時候奧數得過獎,上重點中學讀重點班,家人覺得他應該學金融,是個可以賺錢的人。但黃梓要拍電影家人也是支持的,阿姨願意給黃梓提供資金:「那種支持是因為我們有血緣關係,不是因為看到我的能力。等於小孩子想學畫畫給你報個班吧。」他沒工作,吃住都在家裡,他不想拍電影也用家裡的錢——耗掉兩年,最終還是拿了阿姨的錢,電影變成了獨立製作。
片子開機那年,黃梓30歲。由於籌備時間太長,三個主演都不是最初的人選。劇組沒有外聯製片,黃梓自己談場地,情況經常反覆。製片進組之前在旅行社工作,拍完最後一場戲,黃梓回到廣州躺在床上就睡了,第二天醒來大喊一聲——島上的戲漏拍了一場,原因是臨近殺青,製片沒消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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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子的第一版是黃梓自己剪的,完成之後有點失落:電影比他想像中好看,他覺得這應該是個大悶片。他找做剪輯的朋友提意見,朋友十一點下班弄到夜裡兩三點,改了幾稿;後來找了專業剪輯師,黃梓住在剪輯房裡又磨了兩稿。幾年裡他頭髮白了好多。
電影節對導演意味著什麼?黃梓說:「你聽到了這個時代在召喚你。」這話是他聽另一個導演說的。
《小偉》映後採訪見面會
一年前,黃梓家裡的wifi名是「BerlinaleLoser」(柏林電影節失敗者)。收到拒信當晚他就想了一個劇本。小圈子裡他入圍的呼聲很高,還有製片人特地來恭喜。
其實《小偉》在節展上拿的獎有一長串:在劇本階段入選了FIRST青年影展的創投會;製作當中獲得了HAF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的大獎。他還是平遙電影節發展中項目最佳導演。片子拍出來,得了FIRST的評委會大獎,又在上海國際影展拿了最佳影片提名。豆瓣評分7.6分。
HAF的獎是重要的:電影還沒殺青,黃梓用一個8分鐘的長鏡頭投片,拿的獎有10萬塊獎金——一個生活裡都不肯上街吃飯的人,這10萬塊是靠自己能力賺來的。
FIRST的評委會大獎也是重要的——這之前,他把電影拿給很多公司看過,片子放完就是:「你想表達什麼?」影展像意見領袖,告訴來參加的業內人:這是一部好片子。黃梓找到了資方,片子後期階段得到投資。
今年夏天《小偉》在上海國際電影節放了3場,票很緊俏——上影集團的人想看片子,還是黃梓發動朋友一起搶到了票。後來上影成了他的發行公司。
《小偉》劇照
製作《小偉》的過程裡,黃梓從二十幾歲到了三十出頭,他賺到了夠自己生活的錢,沒有家庭壓力,不一定要房子車子,或者說:「我其實是一個挺自信的人,覺得如果我想擁有那些的話可以把商業片拍好。」
他不把媒體報導發在家庭群,家人會自己找來看,看完了也不聊,還像以前那樣。家人把他當作成年人,可以在電影這條路走下去。外公原來希望他入黨,做公職工作;現在依然希望他入黨,自己的願望跟電影結合了一下,想讓他去電影局當幹部。
《小偉》劇照
一年前,記者問黃梓進入這個行業順利嗎,得到答案:「我從來沒進入過。」電影即將上映,黃梓感覺好像真的走進了電影行業。但「這是感覺上的」,之後做更大體量的電影、跟更多人合作,與電影工業有緊密連接才是進入到這個範圍。
有資本來問他下一部片拍什麼,或者導演的職業規劃,他還沒做選擇:「不是說有個機會來了就得馬上抓住,機會溜走了就沒有了。」他沒那麼焦慮,覺得不一定要遵循某種共識。黃梓的行業觀察是,有幾個劇本的新導演在第一部長片之後,兩三年又有一部片子出來,體量完全跟第一部是兩回事,有知名的演員參與;第三部體量更大,這是一個階梯式的進展。但他還在寫劇本。
《小偉》預告
黃梓的下一部電影處於「可能性」階段:他寫過另一部自傳式的劇本,講25歲到30歲的故事。他嘗試拍一部沒劇本的劇情片,拿幾百字的故事輪廓,設置規定情境,讓朋友在原本的生活場景裡碰撞。他還在寫一個社會題材的劇本,發生在10年前的、跟房地產有關的故事。
現在自傳式劇本擱置了,不好找錢,表達太依附於自己的內心,他不太滿意。劇情片拍了4場,他一個人拍攝,沒有經濟投入,也不期待它面向大眾,眼下的困境是朋友不願意剪頭髮,不接戲了。正在寫新劇本是一種可能性,《小偉》是拍給自己的,下一部片子應該和外部世界有更多連接。
《小偉》海報
黃梓覺得當下的電影環境比自己籌拍《小偉》的時候好——新導演受關注不缺機會,國內的創投也多。
客觀上的約束都是經歷,可以轉化成養料。最困難的還是創作:「你覺得自己被認可了,當你坐在電腦前想寫一個新劇本的時候,會發現自己還是原來的自己。並不是第一個作品完成得不錯第二個就會順利做出來。」
編輯/徐沉沉
排版/徐溢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