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前言
唐詩,是中國詩歌史上的一座高峰。唐人將詩歌的藝術境界拔高完善,寫作手法豐富,寫作題材拓寬,幾乎讓後人無路可走。盛唐時期,大詩人湧現,孟浩然、王維、李白、杜甫、王之渙、王昌齡等等,在各自擅長的領域作出無可匹敵的建樹。他們的詩作即便是山水田園詩,受盛唐風貌影響,境界也相當開闊。
「安史之亂」後,唐朝國力衰弱。至於晚唐,社會動亂,士人不僅政治上沒有出路之人比比皆是,許多人還要擔心自身安全。於是許多詩人將觀照現實轉為只寫自身,或者轉向山水田園。隱逸之風再度興起,與晉代時類似,卻無晉人的灑脫,更多了愁苦;也與盛唐時為了「終南捷徑」的隱逸不同,他們真是把功名看淡了,是政治和思想上的避世。此後時期,一部分人常在飽受戰亂之苦或者對功名厭倦之人走入山林田園,形成了一種淡泊的詩風。
02出處殊塗聽所安,山林何得賤衣冠
以往,出仕或隱居大部分是個人志向的選擇。但是在動亂年代,可能文人空有一腔熱血,理想抱負無處施行、實踐,反而為了生命躲入山林田園。這樣逼不得已的「隱逸」會使得一部分人更加憤懣、孤寂、苦悶。而一些原本有隱逸之心之人,因為所處環境和心境,詩歌所描摹的內容局限於自身周圍。而相對的,一些文人進入仕途,進入宮廷館閣,詩作難免有不少歌功頌德、應酬唱和之作。所以一些隱士文人以此為攻訐入口,從「言由心生」等來批判否定館閣詩人之作。對此,元好問這樣看:
論詩三十首·十四金·元好問出處殊塗聽所安,山林何得賤衣冠。華歆一擲金隨重,大是渠儂被眼謾。
詩歌大意是說出仕與隱居的態度各不相同但各取所需,要安於自己id選擇。隱居山林之人何必輕賤有官之人。當年華歆與管寧鋤地發現金子撿起來才扔掉這事,大概是他(渠儂:方言的他)一時間心被眼睛所欺騙了,他本心是不愛虛榮、財物的。
這裡涉及到一個人物華歆,關於他,有兩個小故事可以看看:
割席分坐:管寧和華歆原本是好友。剛開始,兩人一起在園中鋤菜,看到地上有片金子,管寧依舊揮鋤,就像看到瓦石一樣。華歆卻揀起來,瞥見管寧的臉色,於是又扔了金子離開。倆人還曾坐在一張席上讀書,有人乘華車經過門前,管寧像往常一樣讀書,華歆卻丟下書,出去觀望。管寧就把蓆子割開,和華歆分席而坐,並對華歆說:「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由此是推重管寧,然而華歆也不算品格低下之人。後來做了高官,還與魏明帝舉薦管寧。
臨別還金:華歆被曹操舉薦即將去京城赴任,聽說此事,他的朋友同事趕來相送,並贈送了「數百金」的巨額錢物。華歆當面一一收下,暗中卻在贈金上作了標記。臨行之日,他把那些全擺出來,對送行者說道:「本來沒有拒絕諸位饋贈之心,所以收受的禮品很多。想著我這次是孤零零地單車遠行,本來是無罪之身,但懷藏壁玉就有被殺的理由,望賓朋好友為我想一個萬全計策。」眾人只好收回原來的贈予,並佩服他高尚的品德。
所以這首詩是批評晚唐以後一些重山林隱士詩輕賤臺閣仕宦詩的現象,比如方回《瀛奎律髓》崇尚「格高」,即古代知識分子所謂嶙峋傲骨、孤芳自賞的精神風貌。只有他們從「言由心生」等文學理論出發,認為「臺閣體」「西崑體」等為代表的這些詩人,詩中多是歌功頌德、阿諛上峰、宴會唱和的內容,加上詩風濃豔或纖麗,過於注重詩律和辭藻。所以推論臺閣仕宦都是腦滿腸肥、道貌岸然、功名利祿薰心、假仁假義之輩,他們的詩作是賣弄學理、琢句雕章以欺世盜名,給自己臉上貼金。元好問借質疑三國時華歆擲金的典故對這種現象提出了質疑,認為高官也不是爭名好利之人,同樣有清廉高潔之風。
03山林與館閣,就詩論詩最為妙
晚唐,如皮日休、陸龜蒙、司空圖等人的避世淡然表現詩作之中,平安閒逸、山林終老成為生活追求,精神上儘量追求內心閒適,不受外在幹擾。當時他們隨寫山林田園,然而與陶淵明的純真自然相比顯得斧鑿痕跡明顯,也缺少陶淵明對人生意義的思考。不過唐詩人畢竟在唐詩高峰之下,受到更多好的影響,不至於蕭條枯槁。
牡丹唐·皮日休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競誇天下無雙豔,獨立人間第一香。
這是皮日休詠牡丹的作品,直接誇獎牡丹這百花王的美豔天下無雙,是人間獨一。簡單直接,與劉禹錫「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類似。
春夕酒醒唐· 皮日休四弦才罷醉蠻奴,醽醁餘香在翠爐。夜半醒來紅蠟短,一枝寒淚作珊瑚。
這首詩寫宴會歡樂沉醉。以及酒後醒來孤獨之感,色彩明麗,斐然多彩,這比館閣體也不多讓。
詠螃蟹呈浙西從事唐·皮日休未遊滄海早知名,有骨還從肉上生。莫道無心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
這首歌詠螃蟹的詩,抓住螃蟹「橫行霸道」的特點來寫,藉以寫出人的骨節錚錚,不畏雷電、龍王這樣的強大勢力,不會順從屈服與人同流合汙。但也有人認為此詩對螃蟹形象的刻畫,是塑造了一個橫行無忌、為非作歹的反面典型形象,入木三分地諷刺了社會上一些橫行霸道之人。
春曉唐· 陸龜蒙春庭曉景別,清露花邐迤。黃蜂一過慵,夜夜棲香蕊。
陸龜蒙這一首《春曉》抓住春天繁花盛開之境來寫,直接寫花的華美邐迤,側面從蜜蜂慵懶停駐在花朵上襯託花的美麗芬芳。但是對比孟浩然《春曉》,就顯得沒有那麼自然清新。
離騷唐· 陸龜蒙天問復招魂,無因徹帝閽。豈知千麗句,不敵一讒言。
這首詩是詠懷詩,借屈原的事跡抒發自己的內心不滿。你看屈原寫出《天問》《招魂》這樣膾炙人口的佳作,卻仍無法將他的心意傳達至君王面前。他哪裡知道再多奇麗的詩句,終究抵不過那小人的一句讒言中傷!引入議論,宋詩似此風格。
宋初一部分人轉學晚唐賈島、姚合,推崇其苦吟、推敲的精神,用來描繪山林景色和枯寂淡泊的隱逸生活。然而詩歌內容狹窄,常常有好句無名篇。
池上鷺分賦得明字宋·釋惠崇雨絕方塘溢,遲徊不復驚。曝翎沙日暖,引步島風清。照水千尋迥,棲煙一點明。主人池上鳳,見爾憶蓬瀛。
這是詩僧惠崇描寫風雨初歇之後池水上鷺鳥之詩,全詩清新,能見鷺照水自憐的形象。「照水千尋迥,棲煙一點明」一句尤其工整。但全詩意境卻不夠完整渾融。
相傳當時的進士許洞會同詩僧九人(「九僧」)賦詩,閱讀不得犯「山、水、風、雲、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鳥」等字,於是諸人都擱筆不能作。這個故事雖然主人公是僧人,限定又多了一點,用來說明過於偏頗一些,但也可以看出其詩歌內容的狹窄。
而至於其他隱士詩人,有些更加不可堪,而且有「仇富敵權」心理,所以才會有輕賤館閣詩人、詩作的現象。諸如臺閣體、西崑體等詩人詩作模仿多於創新、唱和多於由心而發,選材狹窄而又缺乏時代和生活氣息。(與元好問一起讀詩12: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但是,這些詩人追求詩歌的聲韻、形式、辭藻的美,是詩歌自覺的藝術追求,對提高詩歌的表達技巧和手法是很有意義的。而且身居高位只作館閣唱和之詩之人,也不都是為富不仁全無良心之輩。
元好問其實對二者都不太喜歡,因為他們都失卻了真淳,失去了有感而發、由心而發的感動。但是他作為一個詩評家,也看到各種體例和題材的詩作,也都有其可取之處,不能一概否定。
讀詩|某個瞬間觸動了內心的詩句
讀詩|李白杜甫的20歲: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讀詩|王維的20歲: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前一句平平無奇,後一句驚豔無比的詩詞,有你心中那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