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菱三四歲的時候,被拐子拐去,到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再次出現在《紅樓夢》中,過去了七八年的時間。
在這七八年時間中,《紅樓夢》中發生了很多事:賈雨村中了進士;甄士隱家境衰敗,被嶽父騙光了財物,跟著跛足道人走了;賈雨村因為「生性狡猾,擅改禮儀,外沽清正之名,暗結虎狼之勢,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被革職,又因為朝廷起復舊員,靠著林如海和賈政復了職,做了應天知府;林黛玉母親病故;賈母派人到揚州接來了外孫女。
那麼,在香菱消失的這七八年時間裡,她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拐子沒有立刻將香菱賣了,反而養了七八年,才準備賣了她?
應天府衙的門子,是這樣和賈雨村說的:「這一種拐子,單管偷拐五六歲的兒女,養在一個僻靜之處,到十一二歲,度其容貌,帶至他鄉轉賣……」無疑,這樣做,可以給拐子帶來更大的收益,他才會這樣做。
這七八年的時間內,作者寫明了的香菱的處境,是經常被拐子打罵,因為被打怕了,她只肯告訴外人,拐子是自己的親爹,因為無錢償還債務,才賣了她的。而事實上,香菱的處境,比這個更讓人痛心。
那麼,這段時間內,香菱究竟經歷了什麼?自從香菱到了薛家沒多久,就被薛姨媽給了薛蟠做侍妾。當然,薛姨媽也是一片好心,正經八百地擺了酒,請了客,明公正道地給薛蟠放在房裡。然而,當薛蟠外出做生意,香菱跟著薛寶釵住進了大觀園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她身上有一個眾丫頭們都沒有的長處——能讀書識字。
這個長處,更是激發了香菱學作詩的念頭。進了大觀園的頭一件事,她就是請求薛寶釵教給自己作詩,但卻被薛寶釵一口拒絕了:「我說你得隴望蜀呢,我勸你今天頭一日進來,先出園子東角門,從老太太起,各處各人你都瞧瞧,問候一聲兒……再到各姑娘們房裡走走。」
薛寶釵不肯教香菱學詩,自然也是不可能教香菱識字的,更何況,香菱是薛蟠的侍妾,也沒有學識字的條件。那麼,香菱能夠讀書識字,究竟是誰教的呢?薛蟠鬥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根本不可能教香菱認字,薛寶釵也不願意教香菱認字,也就是說,香菱其實在進薛家之前,就已經認字了。
香菱被拐走的時候,只有三四歲,雖然她的父親甄士隱,是一位「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的清雅之人,但是彼時的香菱太小了,不可能是由父親教導的,即便當年甄士隱教了她幾個字,也早就該忘完了。
不是薛家,也不是甄士隱,香菱學習認字的唯一可能,就只剩了拐子。那麼,拐子有可能教導香菱識字嗎?其實,還真有可能。因為在明清的時候,在淮揚一代,有一種人叫「揚州瘦馬」。那些專門做這種生意的人,從貧寒之家買來容貌姣好的女孩,從小教導她們讀書認字,等她們長大之後,可以將她們賣給富商,因為她們略有才學,也就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這就是拐子養了香菱七八年的原因,在這七八年的時間裡,香菱一直被拐子當作「揚州瘦馬」調教。看看這個名字,也就知道她們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為了讓這些女孩子們能呈現出「弱柳扶風」的韻味,她們的主人往往不讓她們吃飽飯。如果稍微有一點不聽話,立刻就會招來打罵。
在拐子的打罵和各種折磨中,香菱度過了自己最惶恐、最無助的七八年。也難怪,後來的香菱,是那麼的逆來順受。比起在拐子手裡的日子,在薛家的日子,對她來說,可能已經算是非常好的了。
一個原本應該是富家千金的姑娘,經歷了《紅樓夢》中最坎坷的命運,先是成了拐子手中的「揚州瘦馬」,後來又成了「呆霸王」薛蟠的房裡人,最後在夏金桂的苛待下,丟了性命。香菱,是《紅樓夢》中最讓人痛心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