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愛情悲劇,都與死亡糾纏在一起。然而死亡從不是終點,愛情反而會因死亡而永生。
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
愛與死亡的頌歌
莎翁劇作《羅密歐與朱麗葉》問世500年來,早已被改編無數次。藝術家們孜孜不倦地讓這個故事在不同舞臺上綻放,一遍又一遍講述有關愛與死亡相附相依的故事。
儘管出自英國文學作品,法語版音樂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以下簡稱「羅朱」)的魅力卻是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部英語作品。由法國作曲家捷哈·皮斯葛維克、編舞家卡爾·波塔爾、音樂劇製作人埃裡克·杜梅斯尼三人共同執導,該劇自2001年巴黎首演後,已經在全世界超過16個國家級地區上演,積累下約650萬人次的觀眾。
繼2012年和2016年後,不負中國觀眾呼聲,今年4月,法版羅朱第三次來華巡演。
因羅密歐這個角色奠定了音樂劇市場和粉絲基礎,紅遍法國及全世界的法國歌手達米安·薩格,自十八歲第一次在巴黎演繹第一場羅朱後,而今再次以「奔四高齡」詮釋十幾歲純愛少年。
儘管沒有了2010年的標誌性飄飄長發(達米安表示如果有合適的假髮,觀眾還是有機會再次看到長發羅密歐),達米安還是憑藉自己的理解和經驗,將少年羅密歐的浪漫不羈、對愛情的熾熱和渴望詮釋得遊刃有餘,毫無違和感。在法語音樂劇迷心中,這個角色與演員已經完美融為一體——就像神父的扮演者史蒂芬·梅託所說,「無論是否扮演這個角色,達米安就是羅密歐。」
朱麗葉的扮演者克雷芒斯·伊利亞蓋是第二次來華扮演這個角色。她聲音甜美,唱功不俗,能輕鬆駕馭大量高音唱段,就情緒把控方面,年輕的克雷芒斯對情緒和技巧的平衡拿捏還有進步空間。
劇中一幕朱麗葉與奶媽關於愛情和婚姻的爭論,克雷芒斯演繹得稍有急躁,表達出的情緒更多的是驕縱,而不是青春期少女的小叛逆。羅密歐之死的哭戲也有些用力較猛(不過13日再次觀看時已經好了很多,應該是越來越穩的狀態)。克雷芒斯的演繹少了點少女小鳥般輕盈歡快的調調,卻更凸顯了愛情悲劇的沉重和無力感。
克雷芒斯與達米安在劇中的化學反應很讓人驚喜,每一段對唱都配合得宛如天籟,光用聽的就讓人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到戀愛的甜蜜。《幸福的愛情 (L』amour Hereux) 》一曲中一見鍾情、彼此靠近的眼波流轉,《陽臺 (Le Balcon) 》中對愛人的切切思念,更不用提那首被傳唱十多年的經典曲目《愛 (Aimer) 》。羅密歐牽著朱麗葉的手緩緩走向神父,頭頂藍色星光,整個維羅納城被燈光渲染成浪漫的粉色,與朱麗葉的長袍渾然一體。年輕的愛人嘴角抑不住幸福的笑,深情款款注視對方的眼睛,仿佛此刻抱住的是整個世界。
但《羅密歐與朱麗葉》從不只關於愛情。奶媽對朱麗葉勝似母親的疼愛讓人動容,主教對世間眾生無私的大愛叫人唏噓。奶媽壓抑著不舍哭腔吟唱著《她戀愛了 (Et Volià Qu』elle Aime) 》、主教雙膝跪地迷茫向上帝傾訴《我不明白 (J’sais Plus)》都成功收割了全場的雞皮疙瘩和掌聲,是兩個非常催淚的片段。然而他們沒能阻止兩家世代的仇恨和爭鬥,卻是由死神來完成了這個使命,用無可挽回的方式喚醒眾人,將愛傳遞下去。
該劇的另一大亮點——死神,是一名渾身雪白如魅影般的角色,在劇中戲份頗重。她同脆弱如影隨形,她站在高處觀察愛情,她與嫉妒和仇恨站在同一陣營;她象徵著死亡,同時凸顯了生命和欲望,為詮釋音樂劇的哲學核心提供了更為豐富的觀看層次。
有了死神的陪襯,劇中誕生了不少值得一再回味的精彩片段,比如《我害怕 (J'ai Peur) 》與《羅密歐之死 (Mort de Roméo) 》。
沒有找到愛情的羅密歐是個迷失的孩子,對生命迷茫,對死亡畏懼。他與死神的共舞看起來像一場危險遊戲——開始和暫停的按鈕都掌握在死神手裡:她推,他走;她拉扯,他蹣跚;她觸碰,他閃躲;她籠罩著月色,他無力逃脫。我個人認為這是整部劇中最讓人汗毛直立、也是最體現達米安唱功和演技的一幕戲,每一個肢體語言,每一秒面容改變,每一聲「J』ai peur」的顫音和力度結合,都將羅密歐的內心掙扎和在死神面前的無助體現得淋漓盡致。今年這一版還增加了一排定點燈,光影強弱交織,更強化了這一幕的戲劇效果。
另一曲《羅密歐之死》中,死神不再圍繞在羅密歐身邊,情節也從01版的「死神之吻」變成了羅密歐服毒身亡。這一段中,死神的舞步從羅密歐吟唱「我害怕」時展現出對他命運的絕對主宰逐漸演變為對其動作的重複。這一變化象徵羅密歐對死亡由懼怕變得無畏,對失去愛情、無法自由愛的世界的主動放棄。
我相信,幾百年來,羅朱的愛情之所以久唱不衰,正是因為劇中所描述的純粹之愛——那是踏遍泥濘和鮮血,最終在心尖上綻開的那一朵玫瑰,穿透了生與死的兩面。
也許你我都曾經想過,如果這兩個人還活著,他們的愛情會變成什麼樣子。然而,在無限可能的生命面前,恐怕誰也不敢輕易為愛貼上「永恆」的標籤。難怪本劇的詞曲作者捷哈·皮斯葛維克先生在採訪中半開玩笑地面對記者調侃道:「不管我們怎麼調劇目和音樂,但結局還是一樣的。」
卡爾·波塔爾:為中國觀眾比心
羅朱能將現代與古典融為一體,將戲劇衝突化為極具張力的舞蹈語言,為觀眾帶來強烈的非凡視覺震撼,除了音樂、服裝、燈光道具外,還要歸功於編舞兼導演之一的卡爾·波塔爾對推廣現代舞的執著。以下是我們在開場前的一次簡短對話:
Q: 繼2012和16年後第三次來中國,2018版在舞蹈和曲目上有什麼調整嗎?
A:這個版本基本是按照10年復排版來的,沒有大的變動。但大家都是完美主義者,會有一些細節上的微調。比如2012年有一首歌【我們祈禱】,因為長度問題這次就去掉了;另外為了增強節奏感和動感,也加了一些喜劇的橋段。
Q:您是如何做到將現代舞元素融入一個古典愛情故事而毫無違和感的?
A:雖然羅朱是一個幾百年前的故事,但它是所有愛情故事的鼻祖,這種「不可能的愛」存在於每個年代,每個種族,這種愛讓人嚮往,而悲劇結局又非常打動人,因而它可以一直流傳,沒有時間限制,也是國際通用,任何形式的改編都不會有違和感,比如我個人很喜歡的《西區故事》。
現代舞是非常美的藝術形式,但是現在它的受眾面太窄了,我覺得自己有責任把現代舞的美呈現給更多觀眾。羅朱上演之後我發現「嫁接愛情故事」這個辦法非常有效(笑)。
Q:編排羅朱的時候,有受哪些其他作品或者藝術形式啟發嗎?
A:荷蘭阿姆斯特丹的一部芭蕾舞劇《Petite Mort》,它的編舞打破了所有舞蹈類型的藩籬,這種理念影響了我,也強烈推薦喜歡舞蹈的朋友去看。另外百老匯的劇目也是我非常重要的靈感來源和參考,當然法語音樂劇想要做與百老匯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在許多不同領域都工作過,音樂劇、電視劇、時裝秀等等,每一段經歷都讓我學到不同的東西,即便是最微小的細節也會帶來靈感。是這些經歷成就了現在的我,讓我大膽做具有自己風格的作品。
Q:比起西區和百老匯,法劇在語言上對中國觀眾有更多障礙,但仍然積累了大量粉絲。您認為法劇在舞蹈和音樂上面,做的好的地方在哪裡?
A:法劇在一開始創作的時候就有一個開放的心態,不會被條條框框限制住,這樣很容易打動法國觀眾,後來發現也很容易打動亞洲觀眾;另外法劇裡面運用了許多現代元素,燈光、舞美等等,組合交織在一起,互相增補,就產生了神奇的吸引力。
Q:羅朱幕後有什麼故事可以跟我們分享嗎?
A:太多太多了,尤其是愛情故事,有人結婚有人戀愛。不知道為什麼,丘比特之箭經常會射向這個劇組!
Q:這次來有沒有為中國觀眾專門準備的彩蛋?
A:亞洲觀眾喜歡比心,在謝幕的時候會加上這個元素(這位戴著哥特耳釘,畫著哥特下眼線的先生非常萌的比了一顆心)。
Q:如果用3個詞形容2018版的羅朱?
A:愛你們,愛我們,來看我們。(Aimez vous, aimez nous, et venez nous voir.)
*本文首次發布於ELLEMEN睿士,本文內容有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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